这霍元懿向来喜欢美人,霍家家大业大,他打小见过的美人自是举不胜数,宫里宫外的,上至妃子公主各府千金,下到京城那个妓院里的头牌,便是他们霍家本家,本就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窝。
按理说,他打小便是在万花丛中过的,见得多了,眼光便越高越毒了,尤其是这些年,能够入他青眼的是少之又少,然而这日见到这纪鸢,只着实令他眼前一亮。
这会儿晨起的清风吹过,吹得她一缕青丝划过脸颊,那霍元懿瞧了便觉得心里痒痒的,只忍不住想要亲手替她将发拂过去才好。
见对方神色略微有几分拘谨,霍元懿只强忍着心里的冲动,咳了一声,笑看着纪鸢,问道:“你来霍家多少年呢?”
纪鸢只规规矩矩的回着:“回二公子,有五年了。”
霍元懿闻言顿时有些诧异,只挑了挑眉道:“五年,这便奇了,缘何这么些年一直未曾在府中见过你?”
纪鸢微晒,只强自笑了笑,还没回,一直立在远处的五公子见了,只适时上前回着:“鸢姐姐院子住得偏,二哥你又镇日没在府上,便是见不着也正常。”
一时说完,将只见那霍元懿举着扇子往霍元皓头顶上拍了两下,道:“就你知道得多。”
五公子这才意识到这话将霍元懿给埋汰了,顿时脸微微红了,只立马改口道:“我每月都可以见到鸢姐姐一两回,鸢姐姐做的薄荷糕可好吃了。”
“哦?”霍元懿闻言,顿时又将目光直勾勾的落在了纪鸢脸上,只下意识的将扇子往左手手心敲了两下,笑模笑样道:“没想到鸢妹妹竟如此心灵手巧,往后定要寻机会尝尝。”
说罢,又瞅了霍元皓两眼道:“倒尽便宜你小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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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霍元懿仿佛十分健谈,对方毕竟是这座府宅的主子,便是颇有些不大情愿,纪鸢也不好当面下了对方的面子,只耐着性子与之寒暄了一遭,待说了几句,见对方不说话了,只拿双眼一个劲儿的盯着她瞧着,这目光虽不至于轻浮,到底有些唐突,纪鸢只立即理了理裙摆,寻了个由头便要告辞了。
只临走前,五公子踟蹰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鸢姐姐,你…你今日过来,是不是…是不是想要询问鸿儒的事情?”
原本正要转身的纪鸢闻言,顿时脚步一顿。
只下意识的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霍元懿,原是想要待这霍元懿走了后,在私下相问的,只这会儿,见五公子主动说起,分明晓得内情,便是有外人在场,也忍不住急急发问了:“五公子可是晓得其中的详情。”
顿了顿,只抿了抿嘴一脸担忧道:“我昨儿个盘问了一宿,那臭小子只一声不吭,我如何都撬不开他的嘴,我便是无法了,这才前来叨扰到五公子,还望五公子如实告之。”
那霍元懿闻言,只微微挑眉看了纪鸢一眼。
五公子闻言,只微微抿了抿嘴,神色间似乎有些犹豫、挣扎,过了好一阵,只咬牙如实道:“今年年初之际,咱们玄字班的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说声恶霸便也不为过,整日在学堂里胡作非为、为虎作伥,便是连夫子对他也多有不喜,镇日被夫子教训惩罚,而鸿儒成绩优异,深得夫子喜爱,那恶霸气不过,每每鸿儒受了夫子赞许,或者他自个被夫子惩戒了,他便要寻鸿儒的晦气,起先还好,就是将人堵着言语讥讽几声,可后来见鸿儒多有忍让便越发嚣张恶霸了起来,到了上个月便直接动起手来了,我身子弱,打不过他们,对方又人多,每每鸿儒被人欺凌十分厉害,起先还只是将人堵在偏僻之处,专门往身子上瞧不见的地方凑,昨儿个鸿儒忍无可忍,便反抗了,结果——”
说到这里,五公子咬了咬牙关,面上带着些复杂情绪,似愤恨,又似无能为力后的无奈,只有些说不下去了。
纪鸢闻言,只用力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有些心急如焚了起来。
对方俨然是个连霍家五公子都没放在眼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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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霍元懿听到这里只微微眯了眯眼,就这么几句对话,似乎隐隐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理得一清二楚了,只见他微微皱起了眉头,问道:“何人这么大胆子,竟敢欺负咱们霍家的人?你且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他是向天家借了胆么?”
言下之意,除了这天家,霍家便没有惧怕的人。
这霍元懿真要动起真格来,倒还真有些威慑力的,只见那五公子偷偷瞧了这样神色的二哥一眼,过了许久,咽了咽口水道:“是…是杜家二少爷。”
说完了,只隐隐松懈了一口气。
那小恶霸杜韬还曾出言激将讽刺过他,让他去求他们家几位兄长帮忙,五公子霍元皓是个读书人,他心地醇厚善良,从小在三房长大,并没有铮铮傲骨,也历来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虽然打小报告并不光彩,可这会儿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地,便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便将所有的所有全部和盘托出了。
纪鸢听到对方姓杜,心下顿时一紧,便不由得想到了两个月前,在京城郊外遇到的那色胚也是个姓杜的,对方好像是当今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嫡亲的侄儿。
那家世,绝非是鸿哥儿能够开罪得起的。
然而霍元懿闻言,只嗤笑一声道:“杜家?嘿,是杜衡那孙子的弟弟?”
五公子闻言如小鸡啄米似的猛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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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元懿漫不经心道:“果然歪竹生不了好笋,摊上这两么两个废物,那杜家的气候怕也要到头了。”
说罢,默了片刻,方扭过头来,冲纪鸢笑模笑样道:“表妹放心,令弟之事莫要忧心,就全都包在表哥我身上了,保管下回那恶霸见了你弟弟得绕着道走。”
转眼,这称呼已经从纪家妹妹极为熟稔的直接变成了表妹,表哥表妹的,言语之间可见亲近。
纪鸢闻言脸上顿时一愣,过了良久,只立即道:“这…这如何使的,大不了咱们不去学堂便是了,若是给两位公子,给霍家惹了麻烦,岂是鸢儿等人能够担待得起的。”
霍元懿闻言,只勾了勾唇,漫不经心道:“表妹错了,此事可不仅仅关乎令弟,这分明是欺负到咱们霍家头上来了,我若不好生管管,这京城好些人怕是还没睡醒,怕是不晓得这霍字是如何写的——”
听到这里,纪鸢只觉得对方周身散发着一丝不怒自威的凌厉之气,不过很短,那气息便又顷刻消失了,前一瞬还通身霸气,转眼又忽而将一把将扇子打开,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吊儿郎当风流贵公子模样。
纪鸢闻言,只一脸感激。
霍元懿一脸笑眯眯的摇着折扇,见对方双眼含春,好一双眸间浸水的美人目,越瞧,这霍元懿便越发觉得有些眼熟,只忍不住拧着眉毛问道:“表妹,咱们之前可有见过?”
纪鸢闻言,拧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正不知该如何回话时,忽而听到院外有人进来匆匆禀着:“我的好公子,可算是找着您了,今儿个该到太太屋子里问安了,太太早早便等着了,银川姐姐还特意派人来了两遭,只说太太特意为公子备了上好的滋补汤,只等着公子您去了,难怪小的满院子找都找不着您,原来您来了五公子这里。”
第51章
来人一边跑着一边气喘吁吁地说着。
纪鸢抬眼一瞧, 是个圆脸小厮,瞧着略有几分眼熟,约莫几年前似乎瞧见过两回, 一直跟在霍元懿跟前伺候的那个。
霍元懿闻言只挑了挑眉道:“竟将这事儿给忘了…”顿了顿,又问:“老爷呢, 老爷可在太太屋里。”
小厮元宝只嘿嘿笑道:“主子您放心,今儿个老爷上朝这会儿还未归了, 不会追究您胡闹的事儿,就太太在屋子里, 太太有一阵未见到主子您呢, 高兴还来不及呢,哪舍得唠叨您啊——”
霍元懿听罢, 一脚往元宝膝盖骨上踹去,嘴里骂道:“好你个狗奴才, 连你家主子都敢编排, 胆儿肥了是罢。”
说罢, 只朝着纪鸢笑了起来道:“这粗苯没规矩的, 表妹莫要见怪。”顿了顿, 又道:“令弟的事儿表妹莫要忧心,届时自会替你摆平的。”
纪鸢轻轻抿了抿嘴,只有些感激的说着:“那…那多谢二公子了。”
霍元懿又深深瞅了她一眼,只懒洋洋的笑道:“真要感谢我的话, 届时让我尝尝你的好手艺便是了…”
说罢, 只一脸潇洒的转过了身子去, 将扇子一把挥开,举着背对着冲纪鸢跟五公子晃了晃道:“得了,表妹,他日再叙——”
只大摇大摆的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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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霍元懿走后,纪鸢只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
生怕他认出了自己,毕竟,那日在那护城河边…多少有些尴尬。
同时,也为这霍家二公子的出手相助感到由衷的…感谢,她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主动相助,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倘若欺负鸿哥儿的是他们惹不起的人,惹不起,还能躲不起不成?
然纵使心有感激,可是一想到那霍元懿方才那灼热的眼神,纪鸢心里头又莫名有些烦恼及担忧,她只是寄居在霍家的一个外人,霍家收留了她们姐弟两,在她的内心深处,永远对霍家心存感激,是以,她永远永远都不想给霍家惹麻烦。
不知道是不是多虑了,总觉得平静的生活在这一刻似乎将要被打破,内心深处对未来有种深深的无力及茫然感。
见她面带愁思,五公子只上前安慰道:“鸢姐姐,你莫要担心了,这世上便没有二哥办不成的事儿,他既然开口了,鸿儒的事儿便准能妥了…”
纪鸢想到方才进院子时,听到霍元懿说的那番话,便知,这五公子原本也是在为鸿哥儿的事儿争相奔走,顿时,只冲着五公子道:“多谢五公子,鸿哥儿能够伴随五公子左右,是他天大的福分。”
五公子只有些羞涩道:“鸢姐姐说的哪儿的话,我天资愚钝,连夫子也道我是块朽木,若非鸿儒时时替我开导,我怕是…反正能够得鸿儒陪伴,才是我之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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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拜别了五公子,从三房院子出来又绕过了一片林子,便见前头不远处乃是霍家几位姑娘们的住所,那霍家三姑娘的昭晖院便在前头。
菱儿见她往那边瞧,便随口问道:“恰好经过此地,姑娘可是想要去那昭晖院探望三姑娘一番?”
纪鸢想了想,道:“他日在去罢,一会儿得替鸿哥儿上药,先紧着他的伤势要紧。”
前头一条分叉口,二人正要往左拐时,忽而听到前头有人喊她。
纪鸢跟菱儿纷纷抬眼瞧去,便见不远处的芭蕉树下,有个丫鬟正在朝她们招手,远远地,嘴上只笑眯眯的唤着:“纪姑娘,我家姑娘有请。”
纪鸢觉得那丫头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有些想不起来,菱儿想了想,在她耳边低声提醒道:“姑娘,那是枱梧院的人,是甄姑娘跟前的大丫头凝香姑娘。”
甄芙儿?
纪鸢只有些诧异。
略微思索了片刻,只领着菱儿缓缓走了上去。
待纪鸢走近后,凝香只忍不住拿眼细细打量了纪鸢片刻,随即笑着道:“我家姑娘就在前头,纪姑娘请跟奴婢来。”
说完,朝着纪鸢轻轻福了福身子,便自顾着在前头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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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这几株芭蕉树,便瞧见前头不远有一处八角凉亭,亭子另一头是一处院子,里面种植了各类花卉,有两个丫鬟各自提着一个小篮子正弯腰摘花,大清早的鲜花开得正艳,只见她们挑着绽放最为饱满夺目的,直接掐了整朵小心翼翼的放进了篮子里。
而亭子里,背对着一道穿身着凌白素锦衣裳的女子,衣裳十分简单,并没有多余花色,仅仅在双臂上搭了一道数丈长的烟罗淡紫色的纱质轻绡,轻绡落地,一直拖到了亭子外头,而头上亦是无任何装饰,三千青丝堪堪用一支金镶碎玉簪子随意绾住,正低着头靠在石桌前摆弄着什么。
听到身旁的丫鬟提点,对方只缓缓转过头来,只见她生了一张雪白如玉的瓜子脸面,肌肤细腻,眉眼如画,只觉得面若夹桃又似瑞雪出晴,目如明珠又似春水荡漾,五官细看不觉如何惊艳,但她面相极为讨喜,嫣然一笑间,轻易令人双眼迷离,又见她左边鬓角上别着一朵盛放的白色月季,说不上是人比花娇,还是花衬托得人更美。
此人便是这霍家二房倍受二太太王氏宠爱的姨侄女,霍家正正经经的表姑娘甄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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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纪鸢来了,甄芙儿便立即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身旁丫鬟恭恭敬敬的给她递上了帕子,甄芙儿接着擦了擦手,动作虽随意,但实则那帕子却是细细致致的擦拭了每一根手指头,每一寸肌肤,适才将帕子重新递给了丫鬟,冲纪鸢笑着招呼道:“纪家妹妹,我方才眼尖的瞧见你从此处路过,还没来得及招呼,便见你一晃没影了,可叫我好等。”
说着,便亲自过来,牵着纪鸢的手往亭子里走。
纪鸢见状,只有些受宠若惊。
她们压根不算熟络,几年未曾打过照面,就端午那日在那琼楼阁碰到了一回,因甄芙儿深受长辈们喜爱,便一直坐在长辈那边陪着说笑,见了纪鸢,两人不过相识一笑,甚至都未曾来得及张口打招呼的。
眼下,见对方如此客气,纪鸢只言笑晏晏道:“我方才步履匆匆,未曾瞧见甄姐姐,瞧瞧我这眼神。”
甄芙儿只有些好奇道:“妹妹方才如此着急,是去往何处?”
纪鸢只如实道:“我方才去了三房。”想了想,又补充道:“我阿弟身子有些不适,今儿个是特意到三房去给他告假的,怕五公子久等,是以急了些,倒叫甄姐姐见怪了。”
一时说完,也不知是不是纪鸢的错觉,只觉得对方似隐隐松了一口气,随即,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只立即招呼了凝香亲自过来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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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倒腾了一阵,端了两杯茶来,甄芙儿院子里的都是些个好东西,便是连茶都是今年的新茶,采自今年开春的头一茬新茶,取用了冒出头的头一尖,当采当炼,最大程度的保存了茶叶的原汁原味,整个府上统共不过才送来五斤,这甄芙儿这里便得了一份,由此可见她在府中的地位。
纪鸢一尝,果然口感不同,只觉得唇齿间残留着茶香,久久缭绕不曾散去,不由一连着赞了个好。
甄芙儿见状,掩嘴笑了笑,凝香闻言,忍不住说着:“这茶叶倒是其次,最要紧的便是泡茶的水,可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咱们姑娘取了初冬时节的第一场瑞雪保存了下来,由那冬雪融化成水浸泡的,可是这世间独一份的,不然,哪里泡得出这样的口感?”
纪鸢闻言面上只有些惊诧,实则,心里头隐隐有些猜测到了,她曾在林子间大公子的那间竹屋的书上看到过,有采集雪水、晨露等方法泡茶,见这会儿亭子间的石桌上摆放了小小瓷瓶、小银勺子等一应器具,便猜测到这会儿这甄芙儿应该是在采集早起的晨露,见这茶味道不同,只以为是由这晨露所泡呢?
她虽然隐隐有些猜到了方向,只她那竹奚小筑要啥没啥,压根没有尝试过,故只一知半解罢了。
凝香见纪鸢一脸惊诧,便又忍不住指着桌面上一应器具从纪鸢道:“咱们家姑娘历来讲究,便是饮茶,只吃上好的茶叶,吃饮最纯净的茶水,纪姑娘,您瞧,每日咱们姑娘早起都会采集晨起的露水泡水,采集早起沐浴第一道阳光的花瓣泡澡——”
这凝香姑娘言语间带着些许自豪跟骄傲,菱儿忍不住背对着过去翻了个白眼,纪鸢只笑笑,觉得人家确实有自豪跟骄傲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