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拧着帕子,心中恼恨。
话说这王氏乃是高门贵女,原是前太傅王太傅之长女,王家家门显赫,王家女子知书达理、贤良淑德,自幼被教导遵守富德、以夫为天,不得嫉恶,不得善妒。
只这王氏生母过得早,继母待王氏姐妹虽未曾苛刻,到底不如旁人母亲那般用心。
其实王氏生得貌美华贵,姿容远远胜过那弱不禁风、身姿绵软的柳氏,只王氏有些清高尊贵,本是世家长女,凡事不愿放低放软姿态去迁就取乐爷们,相比之下,柳氏的温情脉脉、柔情似水似乎更得霍尧的欢心。
不过这霍尧虽生性风流,但他到底有些分寸,并且做到宠妾灭妻的地步,且他与王氏少年夫妻,自是有着非同一般的夫妻情分。
不过男子大抵皆是如此吧。
就像他对王氏,虽敬她爱她,却并不妨碍他宠幸柳氏,娇妻美妾在侧,坐拥天下齐人之福,本就是一桩美谈,对于他们这些人上人来说,不过是一桩锦上添花的美事罢了。
彼时,王氏说话难听,当即,霍尧便冷了脸,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是咱们霍家二房的当家主母,注意些德行,这话若是传了出去,便是不为自个儿着想,也该为底下几个女儿们着想吧,收收你的小心眼,别让外头人觉得咱们霍家女儿皆是是非不分的妒妇。”
霍尧当即冷哼一声,甩甩袖子面色不快的丢下王氏走了,气得王氏立在原地咬牙切齿。
不过霍尧倒也没去柳氏那里,他心里头有些闷气,也不想回王氏屋里,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洗垣院,想到多日未见尹氏,便过来瞧上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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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尹氏温柔小意,虽性子有些寡淡,但这洗垣院此刻的幽静却令他格外舒心。
忽而鼻尖闻得一丝淡淡清香,不如柳氏屋子里的甜腻,也不如王氏屋子里的浓烈,淡淡的,令人心神安宁,肩上那双柔弱无骨的十指在他身上细细抚弄,霍尧顿时有些意动。
忽而想起这几年确实是冷淡尹氏了,心里头不由有些亏欠,当即伸手搭在肩上,缓缓握住了尹氏的手,放入手心轻柔了一下。
岂料尹氏忽而大惊,似乎有些不适,或者不大习惯,竟然大幅度的一把将手从霍尧手中给抽走了。
霍尧当即落下了脸,只微微眯着眼一脸不快的看着尹氏。
尹氏心里微慌,过了片刻,只极力稳了稳心神说着:“老爷,孩子们都在了…”
说罢,只有些不大自在的往里屋瞧了一眼。
霍尧听了微愣,下意识的随着她往里头看了过去,只有些疑惑的问着:“里头可是三丫头?”
尹氏摇了摇头,道:“不是昭儿,是妾娘家的两个姨侄鸢儿跟鸿哥儿两个,今儿个哥儿生辰,妾便将俩孩子留在了屋子说话…”
说罢,当即吩咐潋秋将纪鸢姐弟给领了出来给霍尧问安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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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氏娘家两个姨侄儿的事儿,霍尧仿佛听到王氏提过两嘴,似隐隐有些印象。
见大的生得俊俏伶俐,小的光着圆圆的脑袋虎头虎脑,一双圆咕咕的眼珠子好奇乱转着,瞧着倒不怕生,霍尧见了只点了点头,因鸿哥儿年纪跟霍尧幼子褀哥儿年纪相仿,便指着问了几句。
因方才不知两个小孩儿在屋子里,又见纪鸢八九岁了,跟自个几个女儿一般大小,霍尧到底有些尴尬,问了几句话后,只伸手握拳放到嘴边咳了咳,不再多说了。
尹氏见霍尧没有要走的意思,当即心中明了,便立即命人将纪鸢两姐弟送回竹奚小筑了。
纪鸢二人走后,霍尧咳了两声,他方才还以为尹氏有心推拒,故忍不住落了脸,这会儿人走后,神色便又渐渐恢复了。
片刻后,只指着茗碗让尹氏添了杯茶,拿着茶杯刮了刮面上的茶叶,轻啜一口,方道:“方才在母亲院子里见了昭丫头,瞧着比以往稳重不少…”
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方道:“三丫头性子太过固执鲁莽了,不过跟我年轻的时候倒有几分相似,记得小时候,父亲在世时,时常拿着藤条往我身上抽,可没少吃过他老人家的鞭子,打着打着便也自觉老实些了,三丫头到底年纪不小了,可不能随着她的性子来,咱们霍家女儿自该有霍家儿女的风骨,往后仍须得悉心教导,不过,此番骂也骂了,罚也罚了,瞧着应当觉悟些了,马上便要过年了,便解了她的禁,让她出来走动走动吧…”
尹氏闻言,顿时面上一喜,立马朝着霍尧福了福身子道:“多谢老爷,妾身往后定当悉心教导,定不会让她在任性妄为了。”
霍尧闻言只淡淡的嗯了一声,见此时尹氏面带喜色,素净秀丽的脸上因高兴而微微泛着红,瞧着竟有几分不输柳氏的温柔小意,当即心头微热,便也跟着抿嘴笑了笑,又低头吃了两口茶,方起了身道:“老爷我有些倦了,进去眯会儿,近来太阳穴隐隐有些抽动,你手法不错,进来给我揉揉吧…”
说罢,也不待尹氏回应,当即掀开衣袍下摆,直接踏入了里头卧房。
尹氏立在原地怔了片刻,好半晌这才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跟了上去。
屋子里几个伺候的小丫头见状立即眉开眼笑,相互挤眼,潋秋双眼一瞪,所有人立马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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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回院的路上,纪鸢心里头还在琢磨着,这还是来到霍家这么长时间来,打头一回在尹氏院子里撞见过那位二老爷,二老爷据说去柳姨娘的院子去得勤,来尹氏这儿并不多。
上回在霍元昭的昭晖院,纪鸢便瞧见过霍家二老爷一回,不过当时二老爷震怒,纪鸢并不敢多瞧,印象中只觉得那霍家二老爷气势威风,有些凶神恶煞。
不过今儿这第二回 瞧见,见他神色温和,虽周身气质仍然得强大到令人难以松懈,到底没有上回那般吓人了。
且近瞧之下,只觉得这二老爷生得相貌出众、风流倜傥,尤其是那双眼尾狭长,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细瞧之下竟然觉得有几分眼熟。
脑海中不由闪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纪鸢愣了一下后,只立即一脸嫌弃的摇了摇头。
却说,原本打算下午在洗垣院陪着尹氏一道的,这会儿提前回了,便打算哄鸿哥儿歇上一歇。
却未曾想到,回到竹奚小筑时,消失了一个多月的霍元昭破天荒来了。
瞬间,只觉得她这个偏僻的小院变得蓬荜生辉了起来呀。
第30章
一月未见, 霍元昭瞧着好似清减些了, 她之前脸圆圆的,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似张大饼。
现如今瞧着下巴仿佛尖了些,身子也开始跟着抽条了。
大概是被禁足久了,话变得少了, 也不似以往那般盛气凌人, 整张脸上蔫蔫的有些不得劲儿, 全然没有以往那般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气势。
想来,怕是此番禁足杀了她不少锐气吧。
见纪鸢姐弟两牵着手欢天喜地的进了屋,既没有像以往那般满脸鄙夷, 也没有阴阳怪气的满般嘲弄, 不过是略微抬了下眼皮, 嘴唇细微蠕动了下, 没有吭声,十足高冷。
纪鸢见了霍元昭先是一愣,随即便立即走了过去,笑着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们跟姨母还专门在洗垣院等着你了, 却不想,你竟然到了我这里, 怎么不喊人去通报一声?”
说罢,又摸了摸鸿哥儿的小脑袋道:“鸿哥儿, 来, 还不给你昭儿表姐见礼?”
鸿哥儿平日里虽然有些讨厌这位耀武扬威的表姐, 不过,今儿个是他生辰,他心里头高兴,便决定不与她计较,只像模像样道:“鸿哥儿给表姐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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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元昭垂眼瞅着鸿哥儿,淡淡的唔了声,随即侧眼瞅了身后的丫鬟琴霜。
琴霜会意,立即上前,从袖口里摸出了一个用檀色金线条刺绣做的鱼嘴荷包递到了霍元昭手上。
荷包面料精致,便是用的配线瞧着都不是寻常绣线,鱼嘴的模样十分可爱,就是那做工仿佛差了点儿火候,瞧着十足…蹩脚。
荷包里鼓鼓的,霍元昭拿在手中捏了捏,片刻后随手将荷包递到了鸿哥儿跟前,漫不经心道:“喏,拿去吧!”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送你的生辰礼。”
鸿哥儿闻言登时瞪大了眼,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这讨人厌的表姐竟然会送他礼物?只见鸿哥儿狐疑的瞅了瞅霍元昭,又扭过头来瞅了瞅纪鸢。
纪鸢心中也有些意外,面上却笑着道:“还不快接着,谢过你昭儿表姐。”
鸿哥儿依言接了过来,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子好奇的乱转着,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直接当着霍元昭跟纪鸢两人的面,手脚麻利的将荷包给拆开了。
手往里一掏,结果直接从里头掏出来一锭不大不小的金锭子,这金锭子瞧着约莫有两三两,金黄金黄,吓得鸿哥儿小脸一愣,拿着这枚金锭子一脸无助的看着纪鸢,竟有些束手无措了起来。
这锭金子数额不小,纪鸢瞧了先是双眼皮一跳,随即,只抬手抚了抚额,心中一阵无语,抬眼看向霍元昭道:“表妹这礼…嗯,还当真是有些别开生面…”
霍元昭道:“我哪里晓得这破小孩喜欢什么礼,他喜欢什么回头让他自己去添吧,这样大家都省事儿…”
其实,这霍元昭最不耐烦给人送礼了,这是个技术活,忒费脑子,以往每每府中哪个长辈平辈生辰,便是她最为烦忧的时候。
其实,她首饰之类的器具倒是不少,私房钱却并不多,这么一枚小小的金锭子,是她两三个月的例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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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鸢见霍元昭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心里头却隐隐有些感动。
相处久了,便知这霍元昭是典型的面冷心热,说话难听又嘴碎,嚣张跋扈,通身优越感十足,说实话,有时候还真令人生厌,不过,话虽说的难听,事儿虽做的有些过火,但至少没有做过啥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是有些刁难任性罢了。
哪有人给人送礼送金锭子的,或许当真是嫌麻烦,懒得琢磨,或许…她向来嫌弃她们穷酸,许是怕她们没得多少银钱傍身,便特意如此这般吧。
甭管是何缘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份心意,便足矣。
鸿哥儿长这么大,还从未碰触过这么多的银钱,只一脸手忙脚乱的将这锭金锭子交到了纪鸢手中,纪鸢想了想,又将它重新交给了鸿哥儿,一脸语重心长的冲鸿哥儿道:“这是表姐送你的,往后你自个的银钱便自个负责保管,回头阿姐给你备上一个小匣子,你便将自个的银钱存里头吧,鸿哥儿从今儿个起已经四岁了,是个大小孩儿呢,往后鸿哥儿所用的一应笔墨纸砚,便从自个的小匣子里出,可好?”
于是,鸿哥儿四岁生辰这天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金库,他别提多高兴了。
一时,对这惹人厌的坏霍元昭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
纪鸢原本是想从鸿哥儿回屋午歇的,结果这会儿霍元昭来了,她见霍元昭情绪不高,又见鸿哥儿情绪过高,便提议让鸿哥儿陪霍元昭玩玩。
结果,霍元昭一脸嫌弃道:“纪鸢,你脑子没毛病吧,本姑娘才不要跟个三岁的小屁孩玩儿…”
鸿哥儿听了后顿时不乐意了,只拼命伸手拽着霍元昭的衣裙抗议道:“鸿哥儿才不是三岁的小屁孩,鸿哥儿四岁了,阿姐说,四岁就是大小孩儿呢,你可不许小瞧了鸿哥儿去…”
鸿哥儿是名非常有原则的大小孩儿,说罢,只一路纠缠着霍元昭,缠得霍元昭没了法子,只一脸不耐烦道:“行行行,你要玩什么,本姑娘陪你玩便是,你别拽我的衣裳,你知道这料子有多贵吗?拽坏了,便是将你给发卖了也赔不起…”
鸿哥儿见霍元昭终于松口了,顿时开心得原地直蹦跶道:“我要玩抓瞎子,鸿哥儿要玩抓瞎子,你当瞎子,鸿哥儿躲,你来抓我…|”
鸿哥儿话音刚落,便见菱儿跟春桃两个顿时肩膀一塌,瞅了瞅纪鸢,又一脸同情的看了霍元昭一眼,随即二人纷纷退出了屋子,脚底抹油似的,瞬间溜了。
纪鸢闻言只用帕子掩了掩嘴,偷偷闷笑不止,笑得只见两个纤细的肩膀乱颤。
霍元昭顿时一脸狐疑,道:“你们几个怎么呢?”
纪鸢只笑道:“没什么,屋子里东西多,怕撞上了,你们去外头院子玩吧,外头院子敞亮…”
话音将落,鸿哥儿生怕霍元昭反悔似的,只立马将她扯了出去。
***
好吧,抓瞎子的游戏,其实是这大半年来,鸿哥儿最喜欢的乐子了,竟然乐此不疲。
每天都要缠着菱儿、春桃两个不放,以至于现如今菱儿、春桃两个一听到这三个字,便下意识的身子发软,脚底打颤,原来,鸿哥儿玩这游戏玩溜了,玩着玩着,花样便也跟着多了起来。
彼时,院子外头,琴霜替霍元昭绑好了眼睛后,在鸿哥儿的指挥下,霍元昭抓人,鸿哥儿跟琴霜两个躲。
见琴霜躲在了廊下的石柱后头,鸿哥儿熟门熟路、手脚灵活的钻到了石桌底下。
霍元昭没有游戏经验,双眼陡然被蒙住,瞬间行动受阻,只立在原地,有些手无无措起来,过了好半晌,适应了几下,只试探性的探出双手,双脚缓缓往前移了两个小碎步。
鸿哥儿见她磨磨唧唧,不由从地上摸出了一把小石子,往霍元昭脚边扔了两个,嘴里小声说着:“来抓我呀,来抓我啊…”
霍元昭顿时气得气急败坏的一连着往前走了几步,结果一时不慎,脚踩到到了自个的裙摆,险些摔了一跤,躲在柱子后头的琴霜见了,立马跑过去扶着道:“姑娘,您当心着点儿,要不奴婢来当瞎子吧…”
霍元昭性子硬气,只一把挥开了琴霜的手道:“你一边躲着去,本姑娘还真就不信了,我就不信逮不住一个三岁的小毛孩…”
躲在石桌底下的鸿哥儿憋不住提醒道:“都说了不是三岁,四岁,是四岁…”
霍元昭闻言,顿时脸上扬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原本背对着鸿哥儿,立即调转了方向,朝着鸿哥儿这边摸来了。
鸿哥儿刚说完,意识到不对,立马伸手悟出了自己的小嘴,眼看着霍元昭往这边来了,鸿哥儿又一溜烟的从石桌子底下轻手轻脚的爬了出来,眼看着霍元昭越来越近,鸿哥儿情急之下,只将手中所有的小石子全都胡乱往霍元昭脚下扔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