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姐带过来的衣服不是两件,而是整整两身,从里到外齐齐全全,虽不是全新的,但也是干干净净,光看着都觉着很舒服,吴小七何时有过这样的待遇,当即就觉得鼻子发酸,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可倔强的个性让他硬是撑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萍姐自然发现了他这副感动的样子,用着女性特有的湿柔,或者说是母爱般关怀的语气说道:“小七,赶快换上吧,身上的脏衣服等下我来洗。”
“嗯。”吴小七很享受这份关爱,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随即又急忙摇头说道:“不,不,不!我自己洗。”他倒不是有面对异性的腼腆,而是觉得怎么可以像天仙、像菩萨般的萍姐去碰沾染了污秽的脏衣服,真的这样做了,恐怕他会自责和不安好一阵子。
“你是嫌弃姐洗不干净吗?姐可是从小就会洗衣服的哦。”萍姐嫣然一笑,她这是在故意逗吴小七,想要让他破涕为笑。
“没有,我怎么敢嫌弃,只是……只是……”吴小七很窘迫,他不好意思把自己不让帮忙洗衣服的理由给说出来,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讲什么好,正焦急间,忽然扫到了水缸旁边的一担木桶,灵机一动说道:“姐,我想先洗个澡,再……”他没把话说完,而是用手指着从布包里拿出来的衣服,意思很明确,就是洗干净澡了再穿新衣服。
“那好,我帮你烧热水。”萍姐回应道,可很快,她就发觉自己犯了个错误,因为在这个贫穷的家里,除去灶台上一口残缺的小铁锅,压根就没有能够烧水的物事,随即她又想到,自己的这话可能会伤害到这个少年,依自己对他的了解,有如此要强个性的人,通常都不乐意把自己的“伤口”,展现在别人面前。
“不用热水,姐,我从来就不洗热水。”吴小七的回应出忽了她的意料,这个少年并没有因为自己无心之失,表现出反感的样子,反而是很大大方方:“老头在的时候常对我说,多洗冷水澡对身体有好处,由其是像我们这样的靠身体吃饭的人,更要多洗冷水澡。”
萍姐不知道这是不是这个少年化解尴尬窘迫的借口,但她情愿相信这当真是他一直以来保持的生活习惯,而不是倔强少年那可怜且可笑的自尊。
一桶冰冷的井水从头上浇了下来,尽管这个时间段的井水要比河水温度高上不少,可是在寒冷的天气里,还是让吴小七连打了两个冷颤,长吐了一口气后,他又飞速打了一桶井水,再次从头上浇了下去,这次他没有再打冷颤,身体已经很快适应井水的温度,浇过冷水的皮肤泛着微红,使得只穿着条大裤衩子,看起来瘦弱的吴小七显得份外的精神和挺拔。
擦拭干净穿好衣服后,吴小七又将那身换下来的脏衣服洗涤干净,这才回到了住处。屋门仍是关着的,可是他知道,今日和往常不一样,里面不再是空无一人,而是有着一个关爱自己的亲人在,想着能够多和萍姐多待上一会儿,吴小七的心情份外的好,动作也格外的麻溜,把湿衣服凉上屋外的竹杆以后,便推开了门。
萍姐没有在破桌前,而是坐到了自己的床上,这并不让他觉得有什么奇怪,让他惊奇的是,萍姐居然在摆弄那支被自己藏在破被褥的枪。
吴小七傻眼了,尽管他知道这支枪的主人是萍姐,也知道她会用这东西,可是当他推开门,看到她不仅找到了自己藏起来的那支枪,还把那支枪拆的七零八落时,整个人都傻怔了。
萍姐没有因为吴小七鲁莽闯进来而惊讶和愤怒,只是放下了手中正在擦拭的手枪零件,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平静地说道:“小七,把门关上。”
吴小七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来自她眼中和先前完全不一样的光芒,尽管只是在平视着他,可却像是能看透自己心魄一般;吴小七也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个熟悉的萍姐,在摆弄手枪时,身上散发出一种异样的威严,散发出一种让人窒息的震憾力。
“小七,关门!”
萍姐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语气中多了几分冰冷,让傻怔中的吴小七几乎要哆嗦起来,连忙转身关上门,又手忙脚乱地插上门栓,把自己的很背紧紧贴在门板上。他不是害怕萍姐会拿枪指着他,或者是萍姐会对他产生什么伤害,他是担心会有人会突然闯进来,这两扇门板不足以阻挡住,所以才会想着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来充当门板的一份子。
看到他的这个动作,萍姐微微笑了一下,她轻摇了一下头,语气也从冰冷换成了温柔:“傻瓜,如果有人来,你挡不住的,你先去把包子吃了,都快冷透了。”
吴小七连着吃掉了三个包子,口中嚼着对他来说是难得的美味,眼睛却是一眨不睬地盯着萍姐的两只手。看着她用破布将拆的七零八落的手枪零件擦的干干净净,又看着她用一小盒没见过的油给那些零件上油。
屋子里很安静,除去两个人的呼吸声之外,就只有萍姐在组装这些零件时,偶尔会传出的金属碰境声。
当看到萍姐异常熟练的将先前用来打包装衣服的那块布上的零件重新装成一支完整的枪时,吴小七几乎忘记了咀嚼,目瞪口呆地看着鼻尖已经微微冒汗的萍姐,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他不是在诧异萍姐将一堆散乱的零件组装成一支枪,而是自己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连串的画面,全都是刚刚萍姐组装枪支零件的细节,吴小七相信,如果说现在那支枪现在还是一堆零件散落在那里的话,他会丝毫不差地把它组装起来。
“小七,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谁都不能告诉,你知道吗?”
萍姐当然知道会惊吓到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可她没想到能面那个少年惊讶的神情,并不是因为她在擦枪,而是自己内心的震撼。她没抬头,一边用那块垫在床上的布擦去枪身上多余的黄油,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着话。
吴小七使劲摇晃了一下脑袋,想把这种怪异的感觉给驱走,可用处并不大,只得强压着这种感觉,噎下口中残留的食物,又喝了一大口冷水,掩饰住脸上的慌张,这才说道:“你放心吧姐,就算是我死,也不会透露出半个字的。”
他不是头脑发热才这样说,也不是吃了人家嘴短,拿了人家手短才这样说,而是真正的肺腑之言,这么多年以来,萍姐是第一个真正关爱自己的人,护着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去祸及她、连累她。
萍姐似乎极为相信他的话,也极为信任他这个人,听到吴小七的回答后,她便没再说什么,把重新组装好的枪塞到被褥里以后,拿起了吴小七的破棉袄,一针一线地细心缝补起来,专注的样子,让吴小七鼻子又是一酸,心中也暗暗发誓:她就是我亲姐,我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好好照顾她。
只是他完全没去想,自己还是被人家的羽翼给保护着,被人家的爱心在照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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