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是宫里出来的,知道些些暧昧隐秘不稀奇,当下就道:“大象藏香,据说以两条恶龙缠斗而生,若烧一丸,光彩逼人,其香好比甜美的甘露,本是一味寻常熏香,但若添一味药引进去,便有催情之效。”
“早年深宫之中,有贵人拿来熏殿,也熏得自己一身绵软无骨,好似真被抽去了骨头一般,先帝宠幸时,犹如玩弄一枝嫩蕊,肆意揉捏,好不畅快。但若事前先饮了一点酒,酒意化解香淫,就没效果了,那先帝爷,也是事先饮酒,才能在帐中尽显龙威。”
韦氏恍然,眼前不自觉浮起阿福那张娇滴滴的脸,嬷嬷一双勾垂老眼看出点名堂,在她耳边道:“长史听说了没,皇上召诸王入京,王爷只带阿福一人,等到了京畿,再一面圣,求个正妃位子,王爷疼她也罢了,她一介商户之女,真敢接不成!”
嬷嬷苦口婆心道:“长史是王爷的乳母,王爷含着您的乳头长大,如今又泽福一方百姓,您俩才是最亲的人,旁人也倒敢想。”
韦氏等她说完,脸上没了半点笑意,“好了,王爷自有主张,咱们到底是做奴婢的,慎言敬着便是,不可僭越一步。”
嬷嬷言尽于此,先行告退。
韦氏一人坐在屋中,拿起菱花镜,照见自己一张半老徐娘的面庞,不由轻抚着,眼前浮现康王的身影,龙子凤孙,玉琢昂藏的人物,一双碧眼凝人时,一片冰冷笑意从眉目间透出来,勾得人惊心动魄。
年少时眼里尚且有她几分,尊称一声乳母,如今眼里只有一个阿福。
想起那娇花般的女子,韦氏心里涌出一丝暧昧的嫉色,目光定在册子上的大象藏香这四个字上,微眯起眼。
康王没有册立正妃,打算带阿福入京,韦氏留在王府,照看内宅。
临行前夜,阿福风寒发热,禁不住千里迢迢的颠簸,被留在府中养病,最后康王没有带上一个女眷,携护卫去了。
送别时,阿福以称病为由,并未出门恭送。
康王控着怒马,一双清凌凌的碧眼从众位妾室面上扫过,最后落定在韦氏跟前,定了一瞬,随后他招手,如唤猫儿唤狗儿。
韦氏含笑上前,怀里捧着一只白猫儿。
是康王的爱宠,公的,一只眼珠子泛绿,原来叫白玉盘,后来改了叫碧狐儿。
整个王府,只许阿福这么叫。
康王修长白净的手指抚了抚碧狐儿柔顺光亮的毛发,轻轻触碰她腕间的肌肤,他嗓音很轻,像在说悄悄话,懒懒地一笑,漫不经心对韦氏道:“她有半分差错,我扒了你的筋骨。”
韦氏脸上笑着,却是那笑容早已僵住了。
皇上寿辰那日,平阳府各处张灯结彩,共举盛事,王府里芙蓉开得热烈,设了一场芙蓉宴,赏到一半,阿福身子娇弱怯乏,先回小佛堂歇着。
正是春暖时节,屋里摆了铜炉,香味缭绕。
不是阿福闻惯的迦南香。
韦氏叫人换的,说是从西域楼兰古国里摸来的,叫大象藏香,价值连城,有安魂之效。
她没听过,倒是西域的楼兰古国,她知道有一个人去过。
谢家的谢行羯,早年在西域经商,搜集奇珍异宝,当年送来连家的聘礼,有一箱描金箱笼,据说全是楼兰皇室的珍宝,价值连城。
阿福心里忽然想起这个名字,觉得古怪,她头目昏厥,摇着团扇伏在紫檀曲尺榻上,慢慢昏睡了过去。
她在梦里,并不知晓,府中一座楼台走火,众人闹得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因这一场火灾,小佛堂这边的丫鬟,奴仆,侍卫,护卫先后被支开,顷刻间,只剩了一人。
而阿福的梦里还是刚入府的光景。
她坐在绣墩上,割开腕子,将血流满一口青花大碗。
低垂的帐中突然伸出来一只瘦长的手,犹如铁钳拽住她的腕子。
白缦掀扬,露出康王苍白的脸来。
康王捏住她的手腕,唇瓣重重压住她腕子上的血痕,舔得一滴血珠不剩,像是贪婪的凶兽。
看到她脖子里溅了几滴血珠,下一瞬他就要凑上来。
不要。
她颤声道。
康王动作一顿,俯下眼望她,嗅到他身上浓烈的戾气,她心突突的跳。
“醒来。”
耳畔有人低声说道,又清又脆的声音。
像康王的声音。
似乎又不像。
康王的声音更冰冷讥诮,犹如轻轻击打玉石,击到人骨缝里。
阿福缓缓睁开眼,忽然触摸到身边一具温热赤裸的身子,她扭头一看,骇然睁大眼,就见是一个陌生丑陋的男人。
外间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时涌向此处。
屋中出奇的安静。
一股大象藏香幽幽弱弱。
他们终于破门而入,见到屋中香艳的光景,纷纷掩唇低呼。
就见韦宗岚大步上前,腰间悬剑,一柄霜雪利剑,带着发怒的天意,他提剑,已下十二分的杀心,从前胸透到后背,将阿福生生刺穿。
最后一刻,她只听到,
“连氏与护卫通奸,奉王爷命令,就地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