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拐上一条土路。
没一会儿。
巴木图将车停在一家砖瓦房门口,他熄了火,直接下了车,门口拴着一条大黄狗,听到动静便汪汪叫个不停。
“大狼,大半夜吵吵啥?”
巴木图将秦越的东西提了下来。
大狼听到主人的声音立马安静下来,秦越喜欢狗,从兜里掏出一根火腿肠,大狼吐着舌头不叫也不上前。
秦越将火腿剥了,递到大狼面前。
巴木图看到大狼这样,忍不住笑了:“陈老板,大狼认生,从不吃生人给的东西,不过你是第一个大狼不咬的人,这很难得,我家大狼性子野,脾气也不好,一旦是生人,那肯定扑上去一阵狂咬。”
“这么猛?”
秦越心里惊奇。
巴木图挠了挠大狼的脖子:“陈老板,我这条件简陋,不比你们北京城,今夜就要委屈你了……”
“没事。”
秦越笑着说。
进了屋,巴木图从桌上拿出两瓶水,递给秦越一瓶,然后从门口拖了一个大盆,往里面倒了些碎肉便招呼着大狼来吃,大狼饿极了,哼哧哼哧就将一盆肉吃得精光。
巴木图又倒了些清水:“几天没回家,倒把大狼的粮给断了,来来来,喝点水,喝完就给我好好看门,有什么情况给主人报告。”
“汪汪汪!”
大狼听话地回应了两声。
秦越将背包放在椅子上,自己则揉了揉酸疼的胳膊,他打量着巴木图家里的摆设,房间的布置很冷清,墙上只贴了几张女明星的海报,旁边挂着一件皮大衣,底下是一双污泥斑斑的马丁鞋。
看样子比他的狗窝还惨!
大狼喝完水便回了自己的窝,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儿,巴木图将大狼的狗盆踢到外面,然后关上门。
他脱了外套,将其挂在衣钩上:“陈老板,您睡里间的床,那床软和,而且没味,等明儿天一亮,我就带你去黄草坡看看今年的羊。”
“那你睡哪?”
秦越环视了周围,发现只有一个椅子。
巴木图从里间抱了一堆羊毛毡,铺在地上,又取下自己的皮大衣,盖在身上:“我睡地上就行。”
“那怎么行?”
秦越觉得不可行。
巴木图摆了摆手,直接说:“没事,我是本地人,睡地上没什么大事,只是我这条件简陋,不比市区,只能委屈陈老板您了,对了,夜里会有黄耗子,您睡觉的时候将自个裹好了,别给那玩意抓了脸。”
“这不行……”
“陈老板睡吧,明儿还早起呢。”
巴木图说了一声,便直接闭眼睡觉。
秦越见他执意,便只好作罢。
进了里间,看到那所谓的床,秦越有些傻眼,这个床比起他在北京的床简陋的多,而且还带着一股羊膻味。
他吸了一口气,脱了外套躺了下去。
虽然巴木图将床让给他,可他觉得睡地上能好点,至少没这股难闻的羊膻味,他捏着鼻子将床上的被子扯开,深吸了一口气便闭眼睡觉。
夜里,乌科苏的风很凉。
秦越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有个人站在他床边,他试着睁开眼睛,却发现一个满脸是血的人怒瞪着自己。
靠,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秦越吓了一跳,瞌睡虫全跑了。
可就在他彻底清醒的时候,却发现床边没有人,刚刚看见的只是一个幻觉,他松了一口气,抹了额头上的湿汗。
忽地膀胱一阵尿急,他穿着鞋下了床,走出里间,看到巴木图睡得极沉,那呼噜声几乎能将房顶给掀了,他拉开门,走出去放水。
大狼趴在门口,睡得正香。
他走到空地,解开裤子赶紧放水,这憋了一夜了,都快憋死他了,就在他提裤子准备回去时,远处站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他微眯着眼睛仔细辨认,发现这人的身形有些熟悉。
“你谁啊?”
秦越心里慌慌的。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不说话,难道是哑巴?
秦越提起裤子往前走了几步,可就在看清那人的脸,他浑身的血液顿时倒流,那渗入骨髓的恐惧让他想要跑,可这时脚底像生了根迈不出脚。
那人咧开嘴笑,却没有声音。
“不……不关我的事,你别找我,千万别来找我。”秦越向后退,可脚下一个趔跄,绊了个狗吃屎,他赶紧爬起来,却摸到一个球状物,直觉告诉他,手底下不是个好东西,他嘴里咕哝着对不起对不起。
那人跟在他身后。
秦越吓得肝胆俱裂,爬起来往屋里跑,巴木图在屋里,只要巴木图在,那一定有办法摆脱身后的东西。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又将门反锁。
巴木图还在睡。
他走过去将巴木图摇醒,可就在这时,巴木图突然掐住他的脖子,那眼睛竟变成了猩红热色,他掰着巴木图的手,可怎么也掰不开那只手。
“救……救命!”
他扯着嗓子喊救命。
慢慢地面前的巴木图变成了陆旭,那张脸被划了十几刀,陆旭就这么看着他,脸上的笑邪气而又阴冷:“该死,都该死!”
秦越感觉意识正在远离自己,那些小时候的记忆浮现在眼前,他听到老爸老妈又一次争吵,看到家里被砸得稀巴烂,看到躲在角落里的自己,从自己的眼里,他看到了厌恶和恨意。
这是十岁的自己。
那一年老爸老妈离婚,他成了没人要的孤儿,也是那一年,他遇到了胖子,遇到了处处护着他的胖子,那时他就想,这辈子胖子就是他的亲人,就是他的哥哥。
后来胖子为什么离开,他也记不清了,又为什么辍学,他也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天下着大雪,胖子将一个铁盒子塞给了他,让他好好拿着铁盒子,等他回来找他。
可十年了,那小子才露面。
越想越远,秦越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痒,他下意识摸了摸脸,却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他吓了一跳。
“我靠,什么鬼东西?”
这一喊意识全部回来了,他环视了周围,发现他此刻正躺在床上,而身边是巴木图震天的呼噜声。
原来是做梦!
秦越低头一看,只见床边蹲着一只黄耗子,耗子挺大的,和成年猫一个体型,他一脚将耗子踹了下去。
那耗子龇牙咧嘴。
“嗬,还来劲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别在我面前晃荡,小心也将你烤了。”黄耗子撅起屁股,放了一个巨臭无比的屁,那味道将巴木图熏醒了。
一看是黄耗子,他立马跳了起来。
“妈的,三天两头往我家跑,真把我家当成耗子窝了。”他抄起家伙冲了进来:“陈老板,你守着那边,别让黄耗子跑了。”
秦越听到巴木图的话蹲在墙角。
黄耗子见出口被堵了,两眼泛着凶光,它盯着秦越,忽然跳了起来,对着秦越的脸就抓了两下,可还没下爪子,就被巴木图一脚踢飞。
“陈老板,没事吧?”
秦越拍了拍胸脯:“没事。”
“没事就好。”巴木图走到墙角,将晕过去的黄耗子提了起来:“这畜生还翻了天了,上次被我夹死好几次,这次又来了,看来我得给我这屋多放点电夹子,免得这畜生又窜进来。”
秦越有些惊魂未定。
刚刚那是梦,可那感觉太真实,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手上有血。
巴木图看着秦越,问:“陈老板?”
秦越使劲搓了搓手,可那血依旧在,而且渗进皮肤里,他推开巴木图,走到洗脸架前,拼命地搓手,可搓了有五分钟,血还在,而且越来越多。
“陈老板,您怎么了?”
秦越举着自己的手,问巴木图:“我手上有没有血,有没有?”
“没有啊……”
“不对,有血。”秦越烦躁地搓着脸:“这血是陆旭的,是他身上流出来的血,他死了,巴木图,陆旭他死了……”
巴木图眼里闪过一丝诡异。
秦越刚要说什么,脖子上挨了一下,人便晕了过去,巴木图将人扛到里间,然后放在床上,他扯过一旁的被子给秦越盖上。
“陈老板,有些事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因为知道的越多,这口里的舌头就容易丢,所以别怪我,我也是为了你好。”
巴木图提着黄耗子出了屋。
大狼猛地站了起来,跟在主人的身后,走了一会,巴木图停了下来,蹲下身子抓起一把沙子让大狼闻。
大狼闻完便用爪子刨坑。
没一会儿,里面露出一个黑色的袋子,巴木图将袋子提了出来,将手里的黄耗子摔死,用瓶子接了黄耗子的血。
看到那血,巴木图笑了起来。
大狼用爪子刨出一个坑,然后将死透的黄耗子拖进坑里埋了,在上面撒了尿,做好这些,大狼向巴木图摇了摇尾巴。
巴木图摸着大狼的头,感慨道:“这次是最后一次了,等干完,咱也该搬家了。”
“汪汪汪!”
大狼叫了两声。
他看着远处的沙包,叹了一口气,这次估计是最后一次了,只要这事结束后,他也该回那彻底长眠了,也许再也看不到乌科苏漫天的星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