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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袁昭仪,袁信女,皇帝虽然知道她没见过多少世面,只是平民出身,但是她骨子里有一种穷人家孩子才有的朴素和随和。他从前宠幸过出身不好的女人,也见过许多出身贫寒的榜上进士。但是这些人无不是野心勃勃,刚得他一点关注,就迫不及待希求更多。
    袁信女不一样,她很随遇而安,对他的宠幸并不惊讶,也不会为这份宠爱能否持续而焦虑。她话不多,每日只要吃饭,睡觉,做女红,诵经就很满足了,皇帝来她宫中休息,她就陪着皇帝,她看似并不十分聪明,很多事情不明白,但伺候他,取悦他已经足够了。皇帝觉得她才是这宫中真正聪明的女人。
    袁信女只在太子大婚的时候见过一次顾皇后,之后就像把这事情忘记了一样,闭口不提。皇帝不说顾皇后到底为何被关禁闭,她也不去问,好像顾皇后的处境与她毫不相干,她完全不必去为这件事情操心。
    但皇帝不能将顾皇后的事情就这么轻易放下,他总想着那天看到的顾皇后的眼神,直勾勾的渗人。之后他又听御医禀告,说顾皇后一切如常,只是有时候一躺下就睡很长时间,要么就是整夜不睡,有时候甚至两天都不睡,不再像之前那么作息规律。御医说要给皇后开一些安神的药,皇后也坚决不用。
    皇帝这天又在袁昭仪这里歇下,袁昭仪不像宫中其他人精通琴棋书画,她只是略识字而已,但她很悠闲坦然,并不在乎这些。皇帝见她这样没有心事,十分羡慕,只是叹了一声,袁昭仪见他这样,就道:“陛下有放不下的事吗?”
    皇帝就道:“朕在犹豫要不要去看看皇后。”
    袁昭仪立刻道:“陛下既然放不下,就该去看看,就当了结这桩心事。”
    皇帝沉默片刻,才道:“你不怕顾皇后么?”
    袁昭仪笑道:“妾不是不怕顾皇后,是妾知道陛下一定会护着妾。再者了,顾皇后如今整日在两仪宫养病,哪里可怕呢?”
    皇帝笑了笑,道:“你说得不错。”
    他决定亲自去看看顾皇后。
    次日午后,皇帝就召了御医,陪他一起去两仪宫。两仪宫许久没有通报过皇帝前来,传话的内侍竟十分激动,调子都比平常高。
    皇帝已经入殿了,顾皇后才慢吞吞来迎接。
    皇帝仔细看她的神色,确实像刚刚睡醒的样子。但现在他怎么看她,都觉得她是刻意为之。
    顾皇后无精打采给皇帝行了礼,就默默立着,也不要宫人端茶。她好像很清楚皇帝不会在两仪宫吃喝任何东西。
    皇帝不仅不会碰两仪宫的东西,还带了带刀的侍卫人殿近身护卫。
    他盯着御医给顾皇后把脉,最后御医战战兢兢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就是不敢说死了顾皇后有病。
    皇帝听御医这么说,心中就有谱了。他断定顾皇后还是在装神弄鬼,才好把他引过来,但是他偏偏还是上了当,他心中更加不快。
    但顾皇后确实是才睡醒的样子,她半边脸被压得有点泛红,午睡时候余韵未消。他原本是最喜欢她神态的。
    但如今已经隔了太多事情。
    他淡淡道:“你知道朕今天为什么来么?”
    顾皇后说不知。
    皇帝道:“你当真不知道么?不知道又装病做什么?御医以后给你什么药,你就要吃什么药。”
    顾皇后道:“我很好。不用服药。”她说得短促而坚决。
    皇帝道:“你好不好,朕说了算。”
    他走到顾皇后面前,猛地捏住她的脸,将她的脸捏得生疼,她还是一句不说。
    皇帝接着道:“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顾皇后等他松开手,一下子将自己推搡跌坐在地。
    御医已经退出了殿外,侍卫面无表情侧立一旁。这看上去就像是她的终点了,但顾皇后心中直觉今天她不会死。皇帝太了解她,她也太了解皇帝。
    皇帝若想取她性命,根本不会亲自出现,还说这么多话,只会静悄悄的完事。
    第155章
    顾皇后跌坐在地,她抬起头静静地看了皇帝一眼。她五官最美的就是一双眼睛,年轻的时候晶亮,年纪到了,那颗眼珠子还是没有变。
    皇帝瞪着她。他毫不掩饰心头翻涌上的杀意,但与皇后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不论杀不杀她,他都难平这口气。
    没有人来扶顾皇后,她自己站了起来,这样的动作她做起来也不难看。
    “陛下担心什么呢?”她轻轻扫了扫裙子上并没有沾染的灰尘。即便无人登门,两仪宫的殿上依然纤尘不染。
    “如今我被囚在两仪宫,太子与安平近来也不来了。我对外面的情形知之甚少,只是顾家应该已经折了。”顾皇后神色又恢复了清澄,说到顾家的时候竟然没有多少痛心,只是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皇帝冷漠地看着她,听她能说些什么。
    “我在这两仪宫,飞不了,跑不脱,身边没有心腹,掀不出风浪。我在这里也就是活着而已……至于我想要什么,如今也不由我自己说了算了。”
    皇帝讽刺一笑:“是么?”
    顾皇后没有笑,她只是接着说:“我这条命,陛下随时可以拿去。反正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早晚有一天。我只有一个请求。”
    她说完这话,就稳稳跪了下去,然后闭着眼睛抬起头。
    “请陛下亲眼看着我走。”
    她的脖子细而白,皇帝盯着她的脖子,他还从来没有掐过哪个女人的脖子,更遑论这样身份高贵容貌美丽的女人,只是想象他自己用双手掐住皇后的脖子,都使他一阵眩晕。
    他也看过行刑,但那都是粗鄙的男人。他想不出锋利的剑刃割开皇后的脖子,鲜红的血溅出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当然宫中秘密处死必然不会用这样残暴的手法,弄得血流遍地。但她竟然想要他看着,是要成他梦中的魔魇,死也要纠缠他。
    皇帝道:“你疯了!”他声音高亢,但连他自己都听出了声音中的一丝动摇。他像是经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顾皇后睁开眼睛,她仍昂着头,直直地看向皇帝,忽而一笑:“我没疯。”
    皇帝看着她的神色,一瞬间呆住,他看不出来她是真疯还是装疯,他向后退了一步。
    殿上静悄悄的,一丝杂音也无。侍卫立在一旁,目不斜视,肩膀紧绷。今天若是在两仪宫上演血溅三尺,那情形不可想……
    皇帝又向后退了一步,他不想再碰皇后了。她像□□一样,他甚至懊悔自己不该来看她。
    他唤身边侍卫,回天极宫。几个侍卫这才默默松了口气,立刻护卫皇帝离开。
    待皇帝一走,两仪宫的宫人立刻扶皇后起来。
    顾皇后这时候脚也有些软,但她还是没有立刻坐下。她站在清冷的殿中,缓缓踱了两圈。这种日子对她这样的人来说是最难熬的,但她还熬得住。
    要说她有什么办法彻底打消皇帝对她的杀意,那暂时还没有。但至少现在她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只要她还有时间,就有喘息的机会。
    晚间时候,皇帝又去了袁昭仪那里。在两仪宫的事情让他心烦意乱,只有信女这里让他心神能平静许多。
    袁昭仪服侍皇帝更衣休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皇帝就随意道:“朕今日去过两仪宫了。”
    袁昭仪道:“皇后见到陛下,该高兴坏了。”
    皇帝握住她的手,道:“你说错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恐怕就是朕了。”
    袁昭仪一脸不解,但她也没追问,只道:“那就是皇后不懂事了。陛下亲自去探望,她该高兴才对。”
    皇帝越发觉得她可心,就搂着袁昭仪睡了。
    袁昭仪躺在皇帝身边,温柔道:“陛下……我想要一个孩子……”
    外人只看到皇帝常常宿在袁昭仪这里,但只有袁昭仪知道,她承宠的次数其实不多。皇帝好像在她身边只是求个心安,真当搂着她像搂个菩萨一样。
    皇帝之前宠爱徐修仪的时候,就有力不从心之感了。再加上除了徐修仪,袁昭仪,另还有宠幸的宫妃,所以在袁昭仪这里,他有时候只是睡觉养神而已。
    至于孩子的事情,宫中已经有六七年没有孩子降生了。他虽然后来囚禁皇后的时候曾经怀疑过是不是皇后用了什么手段,才让宫中孩子这么少。
    但是他查了一遍,也没查出顾皇后在这件事情的关联。宫中就是渐渐没了人怀孕,顾皇后这几年也省得做手脚了。
    所以皇帝对孩子的心也不执着了。他觉得这宫中大概不会再有人怀孕了。
    “阿爹……我想要个孩子……”袁昭仪像民间百姓一样唤自己的男人,用“阿爹”这个词。
    皇帝心中还残存着两仪宫的阴霾,听袁昭仪这么温言软语,就不由放低了声音,道:“好。阿爹会给你一个……”
    这些宫闱秘事,太子与安平公主都不会知道。太子是第二日才知道皇帝去看过了皇后。而顾皇后还好端端活在两仪宫,这就足够让太子高兴了。皇帝没有在他大婚后立刻向顾皇后索命。
    太子已经够满意了。他只觉得顾皇后这日子每一天都像是皇帝施舍的。
    至于太子妃这边,乔简简也渐渐融入宫中。她本来还想每月都去两仪宫外磕头,即便不能入内请安,也该在殿外遥遥致意。她觉得这想法不错与太子说了,但太子阻止了她,说这行动除了显示她有孝心之外,没有其他用处。
    乔简简心中有些委屈,不太乐意听太子这么说,但她不想反驳太子。她是乔氏,乔氏本就与顾氏不和,她何必要刻意去看顾皇后,她只是因为顾皇后是太子的生母,她想让太子高兴些。
    不过除了这些小小的事情之外,太子待她又很温柔。
    从前还待字闺中的时候,乔简简早就听人说过,夫君能一起聊天,一起写字读书,就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事情了。
    那用这个标准评判,太子已经足够好了。乔简简这些天来在心中重复得最多的话就是:乔简简,你可要知足啊!
    宫中的事情,本来就要过几日才能到宁州。最近清沅又随萧广逸一起出城游玩了,他们一路向西,先是将宁州城的城墙完全看了一遍,还有城外的两处堡垒。
    尤其是城墙,有几段十分破旧了,借着这次出行,萧广逸也在想怎么修补。
    清沅对宫中的事情并不太担心。她觉得顾皇后应该不会那么快丢了性命,何况有太子在,如果皇帝真要动手,太子应当会劝阻。
    她和萧广逸都分析近来宫中不会出大事,所以在外两个人都十分轻松。
    第156章
    萧广逸与清沅一直一起走到了高崖寺。
    高崖寺在宁州城外五十里,矗立在一处崖壁上,已有近三百年的历史。清沅从前就听父亲说过高崖寺独特的大殿,还有在山壁上凿出的大小不一的佛像。虽数量不及中原最大的佛窟,但技法高妙,又吸收了丹支邪等小国的花纹,三百年间,佛窟的开凿虽有时会被战乱打断,但从未终止。
    清沅自从来了宁州就一直想来游览观赏,若是能临摹一些佛像寄回去给家中就更好了。
    萧广逸也很想来高崖寺,对他来说,这些都是故地重游。他本来这一路上并不太想说他上辈子都在什么时候在某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架不住清沅想听。
    萧广逸在高崖寺也有过故事。他有一次受重伤,就是撤回到高崖寺休养的。只是如今已经寻找不到当年的痕迹。
    清沅与他一起去看石壁上的佛像。这是难得宁静的时刻,夕阳落在山崖上,佛像的面孔上被镀上了一层光,似金非金,神秘莫测,变幻无穷。
    清沅看得着迷。她与萧广逸牵着手,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佛像与他们。
    “他们像活生生的人……”清沅轻声赞叹。她知道这些佛像,有许多都是石匠照着真人的样子刻的,所以神色生动,宛如生人,并不出奇。
    她看向萧广逸,微笑问:“从前,这里面有没有一座你的人像?你在此养伤,匠人应该来为你画像了吧?”
    萧广逸道:“画像是有的——他们要凿出这么多佛像,个个还不能重复,见到面貌周正的人都会临摹下来备用。只是后来有没有刻,我并不知道。”
    宁州为他建生祠的事情,萧广逸后来也知道了,他阻止过,但又不能用强,只能不管了。他心中虽然感激宁州百姓,但并不觉得他值得西境人如此感念。
    他带了千军万马出征,即便大获全胜,也不可能将每一个人都带回来。宁州为此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甚至在离开京中的时候就在想了——怎样才是对宁州最好,对边疆局势最好的做法。
    “清沅……这一世我想尽力避免苦战,惨胜,甚至要是能不战而胜才是最好。若一定要战,我只希望它不像上辈子,要耗费那么多性命。”
    清沅毫不意外萧广逸的这番话。他既然在与她成婚之前就对她说过,不要想做皇后这样的话,那他自己自然不会为了军功就冒然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