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杰明已经57岁了,但他相貌非常突出,有一种清心寡欲的气质。很冷,很淡,但那对乌黑的眼睛又很温和恬静。他是一个充满矛盾美感的人。他的气质像湖水,尤其是那对眼睛,像阿尔卑斯雪山下的纯净湖泊。
这样的一对黑眼睛,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心中一动,话已经说了出来,她说:“你和我认识一个朋友king很像。那对眼睛和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就连慕教授听了都是一惊,回过味来的确是这样。
本杰明笑:“人有相似,不足为奇。他也是瑞士人?”
肖甜心摇了摇头,“他是中国人。”
慕教授觉得,自己好像透过千丝万缕的网,看到了网中央透出来的那点微光。
“老师,以我了解,你被剥夺了很多权利。但你太可怕,你在这里操纵一切,使得监狱长上吊自杀。你可以杀任何你想杀的人,不用你动手,你动动口就可以了。你没有见到阳光的权利,你没有上网的权利,连看报纸的权利都没有。可是你对外界一切知之甚详。”慕教授说。
“那个监狱长?他也是个人渣啊!骄阳,你不知道,他对这里的犯人做过多少恶心的事。他甚至将犯人玩弄至死,各种手段。有些刑罚你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
“比如?”慕教授说。
“呵,多了去了。对了,他还ji奸。”本杰明舔了舔后牙槽,“他将犯人的头反复压进洗手盆里,然后从后面干那些犯人。直至犯人死亡。”
肖甜心心头一跳,怎么和黑色漩涡如此相似?!
慕教授忽然站了起来,说:“老师,再见了。”
肖甜心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门边了,忽然听本杰明说:“你认为我认识h?”
慕教授停下了脚步,回转头来说:“老师,我是犯罪心理学家,要侧写你不难。你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本杰明笑了笑:“真相远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慕教授说:“老师,你在故弄玄虚了。”
“那你觉得h最终想要的是什么?”本杰明看着他眼睛:“让你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他要证明,自己能超越我。就像我超越你一样。我超越你,所以我抓捕到你了,老师。”
“骄阳,”这一次,这个称呼本杰明是用别扭的中文说的,“骄阳,”他又换回了英文:“你要小心了。小心被别他抓到。”
***
“b认识h。”离开那间白色的房间后,肖甜心说。
“b这个人很危险,他在这所监狱里就是皇帝,他可以知道一切他想知道的事。甚至可以通过网络和外界联系。”慕教授说。
肖甜心点一点头,“可是他被剥夺了上网的权利吧。”
“但只要他想上网和外界联系,总能办到。”慕教授说:“h催眠黑色漩涡杀人的手法,就和b在监狱里见到的如出一辙。”
慕教授走到偏中段的牢房,这里已经相对放松,看守的狱警也比刚才最里层少了许多。他停下脚步,说:“甜心,其实这次来,我是想带你去看一个人。”
在另一间白亮的会面室里,慕教授要等的人还没有来。
狱警和他说:“慕教授,你们还是回去吧。她不肯来了。”
慕教授稍一沉吟:“她好像是在十天后上电椅执行死刑。”
“是。她这个案早判下,缓刑了八年。是时候了。”狱警又说。
慕教授再思考了一会,说:“你去和她说,我知道她的一切行为方式,我能告诉她控住不了的一切事情。”
等狱警离开后,慕教授看着她,说:“甜心,你还记得八年前的孕妇案吗?是一对夫妇团体作案,奸杀了七位妈妈。她们的孩子,如今都很大了。那些孩子们都很感激你,因为是你,使得这对连环杀手夫妇被惩治于法。”
肖甜心有些茫然,但一听到他说的,脑海里自然出现了一些连联想。小甜和她融合时,将这些潜意识里记得的内容都还原了出来。此刻,他一提,她就如突然想起,什么都一清二楚了。
她的脸色苍白,褪了色的嘴唇微微颤抖。慕教授十分心疼,一把抱着她,唇就贴着她额头一遍一遍亲吻:“甜心,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没关系,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他开始下缓冲,直至她定下神来。
见她脸上恢复了血色,慕教授才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叠信,说:“这些都是受害人的孩子们写的。寄到了bau,这一次来美国,外公把这些信都交给了我。等我们见过她后,你再看。”
“好的。我没事,阿阳,你别担心。”
“甜心,当年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都记起来了。”
“很好。”
淡蓝色的铁门被打开,一个女人,拖着脚链,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慕教授示意狱警替她解开手上手铐。
女人叫詹妮。
詹妮说:“你说,你知道我的行为?”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詹妮直直看着慕教授。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吗?”慕教授问。
明晃晃的白炽灯吊在那里,白亮的光刺得人眼睛疼。
那不是光明,是虚假的人造光。
这些变态连环杀手,有时候他/她们杀人是在寻求解脱,是在对自己日复一日的追问,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她们同样会感到痛苦、迷惘,和无所适从。
就如詹妮,很多时候,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杀人。她只是本能地在杀人。
她问:“why?”
第104章 来自小甜的祝福
作者有话要说: 不见得孕妇案案情的,请回到楔子部分。
“你知道自己憎恨女人吗?”肖甜心忽然说话。
慕教授一怔, 便把主动权归还给她。
女人和女人的对话, 或许会更有启发性。
詹妮全身一震,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肖甜心身上来。她已经认出来了,肖甜心就是亲手抓捕她归案的人。
詹妮还记得, 当初她的枪, 抵在自己后背的感觉。
“哈哈!”詹妮忽然放肆大笑, 像是要刺激她, “肖, 我还记得你。你的枪口对着我的背脊,枪口还是烫的, 可是我手下没有留力呢, 感受着她的力量,在我的勒紧下一分一分地流逝。你来得太迟了。”
肖甜心撑在桌面上的双手抖得厉害。是,当初就是詹妮, 用力勒死了那名孕妇。
这里没有窗口,没有风呢,可是头顶悬着的那辆白炽灯一直晃啊晃的, 晃得人的心在不断地动摇、动摇……
“够了。”慕教授弓起食指在桌面上“嘚嘚嘚”地敲了三下。
所有的晃动全部静止下来……原来不是灯在晃动, 是她的心在摇动, 因为心虚吗?肖甜心摇了摇头,不,不是她的错。
“甜心,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要坚信自己的信念,也要坚信自己的心。你没有错!”慕教授再次下缓冲。
肖甜心坐了下来, 恢复了平静,将主导权归还给他。
慕教授看了她一眼,她眼睛很红,但还是平静地坐着。他垂下右手来握着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挠了挠,既是逗逗她,也是鼓励她。
她脸就红了,一抬眸一对大大水眸看着他,说:“在办正事呢!”
“逗你欢乐,哄你开心,就是正事。”慕教授微微一笑,俯下身来,在她脸颊印下一吻。
她的脸更红了。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不作声。
“你们感情真好。不像是装的。”詹妮忽然打开了话匣子。
慕教授温和地看向她,说:“詹妮,这就是爱情。爱情怎么会是虚假呢。”
“我见过太多虚假的爱。”詹妮说。
“比如?”慕教授声音温和,平淡,是倾听的姿态。
詹妮却笑了:“我不告诉你们。我要带进棺材。十天后,我就可以带进棺材了。”
慕教授不急着发问,就如闲聊般对甜心说:“甜心,当时我是通过本发给我的邮件,只能大致了解那几起案件,和fbi沟通时也只能通过电话。当时,你也在现场,我和你通了电话。我们都认为,凶手是女人,而你更准确地指出凶手憎恨女人,你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
“母亲,代表的是博大、无私、宽恕与宽容。但凶手对她们进行了侵犯。非常强烈的复仇意识,已经超越了凶手在虐/杀行为里的xing/行为。”肖甜心重复了当年说过的话。
顿了顿,她又说:“而且,前几起案件里,女死者身上的首饰,如耳环、项链和戒指等,依旧佩戴在女尸身上,并没有被拿走。如果凶手,或者主要凶手是男性的话,会将首饰这类战利品拿走,他们甚至还会将这些战利品送给女友,每次看到这些战利品,都能令他们重温案情,如返犯罪现场,从而获得高潮。而最后一起,女死者戴着的项链却被取走,就是这件案子的突破口。”
“对,那条项链是四叶草链坠。四叶草,代表的是幸福。一般人眼里的幸福,就是拥有完美的家庭,家庭里有相爱的人,还有他们的爱情结晶品。”慕教授说。
“所以推断,如其说詹妮憎恨女人,还不如说她憎恨自己的妈妈。”肖甜心总结。
一听完她的话,詹妮一瞬之间变得凶残,她用力地捶桌子:“你懂什么?你们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懂!”
肖甜心像不受任何干预一般,也不看她,头一仰看着他眼睛问:“你是怎么确认凶手是女人的?”
慕教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信件,正是当年詹妮打印出来的信件,将杀了受害人的事情告诉受害人亲属,是一种挑衅。
指着那些信件,慕教授说:“ 1寄来的信件,带有女性化主观意识,提到受害人时刻意回避‘她’,而用‘这个女人’来替代,因为凶手本能地要弱化自己就是女人的概念。2受害人被发现时,身上没有衣物,证明凶手没有愧疚羞耻等意识,但也没有刻意取走她的一些首饰作为战利品,结论就像你刚才提到的那样;在这些奸/杀类案件里,除了首饰或衣物手袋高跟鞋外,有时也会取走受害人头发,或身体其他部分作为纪念(我办过的一起案件里其中一个是恋足癖,取走的是受害人的一对脚,放在地下室冰箱里,且绝对不准妻子碰那个带了大铁锁的冰箱);但在詹妮的这起案子里没有这种情况,不取走任何东西。只有唯一一个受害人家属称,他送给妻子的四叶草项链不见了(这正是关键,且四叶草代表幸福,证明女凶手除了复仇,还有妒忌,她妒忌那些看似婚姻家庭幸福的女人,证明她的童年肯定非常不幸,且和来自妈妈那方面对她的态度有关。)
“3,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我在反复看录像时,发现了一个形状奇特的黑点,放大和根据家属的口供来推测,这个手持录像机拍摄强/暴视频的人,正戴着一条四叶草形状链坠的项链,在拍摄时,无意中的晃动,黑影投影到对面墙壁上。所以作为主导的凶手是女性,且前几个受害人身上的饰物没拿走,却取走了代表幸福的四叶草,应该是和她的童年遭遇有关,正正是她诉求的反应。
之前的几起案件,凶手选择的是风景秀丽的林区来抛弃死者,死者身上没有衣物,证明凶手没有愧疚感,且女性化意识强烈,在抛尸点选择上具有女性化的美学意识,且将杀人当做艺术,也证明了她的犯罪不会停止,除非死亡。但最后一起案件,凶手将受害人放进了溪水里,身体得到了清洗和遮掩,证明凶手愧疚了。综合以上因素,推断凶手应该是夫妻,且男方很大可能留有案底。”
这一次,詹妮不再说话。他们已经将她分析研究透彻。
她是护士,在那家院里工作,刚好选中的猎物是一位刚怀孕的妈妈,她是透过化验单知道猎物怀孕了。而她的丈夫曾因在公众场合纵火入狱四个月。他们全都推理出来了。
就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慕教授闲闲道来:“纵火就是**犯的特征之一。但并不是绝对。”
肖甜心有些困惑,这困惑一直缠绕了她许久,她忽然问:“詹妮,是什么令人在最后一起案件里,产生了愧疚?”
詹妮还是不答话,但脸部肌肉都在抽搐。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是直击灵魂。
在等待詹妮回答时,肖甜心坐在那里,觉得恍如一场梦。她都不敢相信,这些往事,可以这么平淡地和他一一对话,就说了出来,揭了过去。
可是刚开始和詹妮对话时,她的心是虚的,是浮的;当詹妮以勒死孕妇来刺激她时,她真的觉得自己有一瞬就要窒息了,可是迷雾中,她看到了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向她行近,周围的迷雾渐散,她去到了一家窗明几净的教室,教室外开满芍药花。
那个女孩子小小的一张脸,一笑时像可爱的小苹果。她蹲了下来,头枕在自己膝上,说:“甜心,没关系。你没有错。有什么难题,我陪着你一起面对。来,你要将自己打开,心结在哪里,你就在哪里打开,我一直陪着你……”
可是当她睁开眼睛,重获力量,那个小小的女孩子不见了。只能听见她渐渐远去的声音,她说:“甜心,以后的路都要靠你自己了。我将我所有都交给你,你要永远快乐。再见了。”顿了顿,那个娇娇软软的声音又说:“甜心,代我去爱他。我很爱很爱他。”
她一直不作声,慕教授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一看她时才发现她泪流满面。
“甜心,怎么了?”他轻声唤她。
肖甜心清醒了过来,摸了摸脸,才发现全是泪水,也是怔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我就是好像听见是谁在对我说话,一直在陪伴我,给我支持鼓励,可是她走了……”
慕教授了然,只是替她揩去泪水,说:“甜心,你刚才只是走神了,没关系。孕妇案对你打击太大,所以我才会带你来面对。现在好了,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