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61节
    正嘉道:“多半……是因为朕。”
    薛翃道:“因为皇上?”
    “冰雪肌肤不受尘,脸桃眉柳暖生春,这一句,说的却很像是你。”
    正嘉摩挲着她的手:“因为朕喜欢你,他们奈何不了朕,冲着朕心上的人下手,让朕心疼心疼也是好的,你不明白?”
    薛翃问:“皇上真的会心疼吗?”
    正嘉是坐着的,薛翃却站在他的身旁,皇帝抬眸看向她:“朕何止是心疼。”白日听说车驾遇袭的消息,皇帝一想到她会有个三长两短,竟有种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冲动。
    薛翃把皇帝的手慢慢推开:“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正嘉的手心空空,很不自在:“留下来,陪着朕。”
    薛翃却已经倒退两步:“小道告退。”
    “和玉。”正嘉不悦地叫了声。
    “倘若真个有心,”薛翃转身之际止步,回头向着皇帝微微一笑:“来日方长,万岁何必急于一时。”
    正嘉扬眉。
    薛翃已经转身,衣袖飘然地往外去了。
    外间只传来郝宜惊讶的声音:“仙长?您是要走吗?”又忙叫道:“仙长且留步,这雪越发大了,奴婢叫人准备肩舆,披风。来人啊!”
    隐隐一团忙乱。
    正嘉听着这些本令人聒噪的动静,这一次,聒噪反而变成了令人舒服的响动。
    皇帝将手隆起,掌心里似乎有一种淡淡地兰蕊之香,细嗅,却又消失无踪。
    皇帝仰头长吁了一口气,双臂搭在龙椅的扶手上:“开雾帐,珊瑚连枕,云母围屏。对肌肤冰雪,自有凉生……”
    细长的龙睛微微眯起,掩住了涌动的精光,皇帝瞄着头顶上悬着的龙珠宫灯,看着那飞龙峥嵘的姿态,像是想到什么好事一样,低低地笑了起来。
    外头郝宜忙忙碌碌,还要亲自去送薛翃,就听到里头咳嗽了声。
    当下只得派了两名心腹,自己入内听候差遣。
    郝宜进门的时候,抽空飞快地扫了一眼皇帝的脸色,一看之下,便定了心。
    皇帝说道:“今日跟随和玉回高家的那奴婢,叫什么?”
    “回主子,叫小全子。”
    “你仔细问过了,今儿和玉在高家是怎么样?”
    郝宜略有些迟疑,心里担忧若是直言不讳,皇帝又要生气。
    皇帝斜睨:“怎么,也要瞒着朕吗?”
    郝宜忙道:“奴婢不敢。只是小全子说……这高家的人,好像不大把和玉仙长放在眼里,言语之中多有怠慢。奴婢忖度着这是他们的家事,不大好跟主子说,也怕主子听了心恼。”
    皇帝冷峭地笑了笑:“高彦秋这个老糊涂,哪里比得过颜幽夏苗这些人精,要不是运气好有个出色的弟子,这会儿只怕内阁里早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这次和玉回高府,应该也不是高彦秋的本心,是有人给他出谋划策呢,他当然不痛快,这高家数他最大,他对和玉如何,底下的人自然就对她如何。”
    郝宜听得似懂非懂:“主子的意思是……”
    皇帝睥睨着别处,冷冷淡淡地说道:“没有意思。朕也并不是要让和玉回去天伦之乐的,走一趟已经足够了,孝道也是足够了。至于高彦秋,他迟早会明白,高家的荣辱,不是靠他一个人。”
    皇帝说完后站起身来,大袖飘飘望内而行,扔下一句话:“明日一早,让江恒来见朕。”
    第58章
    薛翃回到放鹿宫, 已近子时。
    桌子上, 太一头冲着门口, 默默地盯着门口, 在门被推开的瞬间, 才刷地靠近水晶缸边儿,紧密地盯着门口的人影。
    薛翃进门, 将门在背后掩起。
    她拧着眉, 举手一把扯开身上的道袍, 胡乱地扔在地上, 又去解里衣。
    手才捏到系带, 突然间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看看鱼缸里的太一,又看向那里侧的屏风。
    薛翃迟疑了会儿, 快步走到屏风旁边,鼓足勇气屏息望内看去。
    暗影里空空如也,并没什么人影在,薛翃缓缓地吐了口气。
    并没有忙着去解衣裳, 只是重在桌边坐了,心底脑中有着太多的事,重重叠叠, 又无比沉重, 让她不知从哪一件开始细想。
    抬手在眉心轻轻揉过, 心底却浮现在省身精舍内, 皇帝低头几乎蹭到她的额头说:“这可是朕头一次这样服侍人。”
    他笑道:“朕何止是心疼。”
    精舍门口, 她从雪中进殿,他牵着她的手到嘴边呵气,那样带些孩子气的动作,问“暖些了没有”。
    薛翃抚着眉心,想将所有凌乱的假相挥去。
    好像是察觉了她心情躁动,水晶缸里,太一缓缓游向前,肥嘟嘟的头撞在鱼缸的边沿。
    软软的鱼体给水晶缸弹了回去,太一发现薛翃并未留意,便不屈不挠地又游过来往前撞。
    好像要撞破水晶缸跳到她跟前儿似的。
    幸而薛翃察觉有物在眼前乱动,转头一看,正好见到太一给水晶缸弹的倒回,大概是没了力气,整条鱼在水里翻了个身,又艰难地扑腾着游转回来。
    简直憨态可掬。
    薛翃本满心烦恼,见太一如此卖力而好笑,不禁哑然失笑。
    “你在干什么?”她抬手轻轻地叩着鱼缸:“难道是嫌这里地方小,你觉着无趣吗?”
    太一见她看向自己,这才半伏在水面上,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话,也像是饿了要吃东西。
    薛翃忙去桌上拿了点桂花糕,拈了几块丢进去:“这几日忙的发癫了,几乎忘了太一,真是对不住,改天再给你弄点浮萍。”
    太一只吃了一块儿指甲大的糕,便又定睛看着薛翃。
    薛翃幽幽地叹了口气,仰头喃喃道:“我今日回了高府,本来我想,也算是替你尽点孝心,可是去了才发现,高家的人,并不怎么待见,要么也是各有所图。只有老太太……”
    太一瞪着双眼,静静浮在水里,几乎忘了游水,缓缓地从水面沉落到底,才又惊觉似的拼命地游上来。
    薛翃想了会儿,转头看向太一:“高老夫人的病,有点蹊跷,火邪闭塞太甚的话,容易导致神志不清,我看那些人似乎有隐瞒之意,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吧。”
    体内火邪过盛,容易令人神智昏聩,作出有异于常人的举止,俗称“失心疯”,这次若不是薛翃及时发现大夫诊断有误,再多一段时候,高老夫人病入膏肓,要救回来也是难的。
    而堂堂地诰命夫人患了如此疯病,传出去的话,连整个高府都会颜面有损。
    另外还有一件更要命的,兴许还会有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趁机横生枝节,譬如——长辈患了疯病,谁知道会不会整个家里都有这个根儿呢,不管这话真假,只要传出去,势必会大大地影响到高家子孙的婚姻嫁娶。
    所以沈氏等人不敢张扬,更不想让薛翃诊治,正是怕她跟高家不是一条心,不知轻重地嚷嚷出去,连累到高府。
    薛翃自言自语地说了一阵,见太一是一副愣愣怔怔听得样子,不禁又笑了笑。
    “你放心,我给老太太开了药方,只要好好地三副药吃下去,症状会大为减轻的。”薛翃笑道:“我是不是很不错呀?”
    太一仿佛听懂了似的,原地转了个圈儿,好像在替薛翃高兴。
    薛翃看着太一欢快的样子,却又想起另一件事:“今天的那些刺客,既然不是连城的人,却不知是何方神圣借着他的名头。”
    薛翃凝眉想了半晌:“若不是冲着皇帝,那就是直接冲着我,那必然是我在宫内得罪的这些人了。丽贵人偏巧今日不明不白死了,另外却还有康妃,以及……”
    康妃夏英露虽是得罪了她而落败的,但薛翃当时已经跟夏太师把话挑明,以夏太师的为人,绝不可能在这会儿做这种打眼的事,毕竟皇帝不是好糊弄的,一旦事败,就会连累整个夏家。
    那么剩下的,好像只有一个人了。
    想妥当后,薛翃打了个哈欠。
    出养心殿的时候,本想回来后再洗个澡,但时候已经不早,放鹿宫的弟子多数都已经睡下了。
    如果还要水的话,倒是可以使唤新送来的几个宫人,可他们都是养心殿那边的眼线,她的一言一行只怕都会无一遗漏地传到正嘉耳中。
    今日毕竟发生了太多的事,疲倦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薛翃起身,先把小茶几挪到自己的床边,又将水晶缸抱到茶几上,这才上榻安睡。
    这晚上她安歇的迟,一夜翻来覆去,做了好些怪梦。
    梦中不知今夕何夕,直到门扇被胡乱拍动,有人道:“和玉仙长!”又有人唤道:“小师姑?”
    薛翃起初还以为是在梦中,眉头紧锁,翻了个身猛然醒来,转头看向门口。
    天色已经大亮。
    ***
    次日,镇抚司江指挥使入宫。
    江恒进养心殿的时候,正好田丰从里头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田丰忙先笑道:“江指挥使来了?主子正等着您呢。”
    江恒道:“田公公这么早,又是满面春风的,有什么好事儿?”
    “您可说笑了,”田丰很谨慎:“不过是替主子当差罢了。”
    若换了别人,田丰自然只赏一个白眼。但江恒是正嘉跟前头一号的心腹,内廷这些太监们也都不敢小觑他分毫。
    田丰四处看看,凑近了低声道:“昨儿丽贵人给砸死的事儿,查到了一个人。”
    “哦?这么快,是谁?”江恒问道。
    田丰道:“奴婢查到事发的时候,本该在万安殿的陶真人的大弟子萧西华,偷偷摸摸地离开过万安殿,而且在距离丽贵人身死不远的地方,恰好有宫内的人撞见过他,您说巧不巧?”
    江恒挑眉:“果然是巧。不过这个人身份特殊。皇上怎么说?”
    田丰面露疑惑之色,说道:“主子的反应有点怪,方才只说知道了,并且让奴婢不再查下去。”
    “这个不怪,毕竟是陶真人的弟子,牵扯进来很不好。”
    田丰点头:“说的也是。不过……至少此事算是交差了。”
    江恒笑道:“您可是顺顺利利地交差了,我这儿还没悬在半空呢。我先进去了。”
    田丰也知道他正在查那刺客的事儿,本想自个儿说完,再跟他打听打听,没想到江恒说走就走,田丰无奈,只好先去了。
    江恒入内拜见皇帝的时候,正里头郝宜在给皇帝梳头。
    郝宜握着皇帝那青缎般的长发,一边小心地梳理,一边说道:“这一大早儿,宁康宫的人就去放鹿宫请了和玉仙长过去,原来昨晚上宝鸾公主发热,早上起来还昏睡不醒。太医先去看过,说是受了惊吓所致。”
    正嘉漠漠然听着:“这都是皇后的本事。宝鸾的病本大好了,平白又受了那场气,偏没有人给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