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刻听得, 不由一抖。
这是何人, 如何知道此处?
下意识的,他就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好友”身上, 只盼着他能秉承交情,救他一救。
但显然,李刻的希望落空了。
因为那个他以为在白霄宗外门颇有几分面子的弟子,此刻也是面色发白,看向进来的这位修士, 嘴唇微微颤抖, 嗫嚅道:“周……可是周师兄?”
李刻心中一紧。
周师兄?什么周师兄?
身为散修,李刻对各大宗门内一些颇有名的修士都有打探, 此刻听得这一声唤,不由得在脑中不断细数起来。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名字,登时心跳极快, 几乎要从腔子里都蹦出来了。
周师兄, 难不成……当真是他想到的那一位?
如果是那一位……
这样的猜想,让立刻的心中陡然生出了几分骇怕来。
此刻, 来的这位周师兄神色从容, 朗声说道:“初闻悬赏, 周某原本并无兴致, 然随后听闻那悬赏之法器为铁精铸就, 以重压人, 与周某属性十分匹配, 故而也只好冒昧前来了。”
他说是说“冒昧”,面目间却无一分歉意,而是挡在了院门前,周身上下无一丝破绽——不论那李刻想要自何处逃离,恐怕都是无计可施。
李刻甚至有些绝望了。
尽管对面那人修为也只在炼气三层,可这一位跟其他人的身份可不同,他若是敢对对方有丝毫不敬,就算逃脱,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刻忍不住说道:“还请周公子知晓,李某与悬赏中人全无关系,实乃误会一场……”
那周公子勾了勾唇:“是与不是,非你一言可断,我只消将你活擒过去,自然有那张榜之人分辨出来。”
李刻喉头一动,面上生出几分恐惧,他急忙望向旁边的“靠山”,哀求道:“何道友,还请你替李某分说一二……”
听李刻这样说,周公子转头看一眼被李刻哀求之人,笑一笑:“你要与我作对?”
一旁那外门弟子冷汗涔涔。
他的确在外门有些面子,可若是比起这位周师兄来,那便是萤火与皓月的差别,他哪里敢和周师兄作对?此时他更是对这李刻生出几分恨意来,也不知他招惹了什么人,还有那所谓悬赏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刻竟不曾与他提起,这岂不是要拿他做个挡箭牌么!如今,李刻竟然还敢找他求饶,简直不可饶恕!
外门弟子顿时冷哼一声,就要开口说话。
而就在这时候,李刻突然暴起,竟是一瞬间冲到了那个年轻女子的身旁,用一把长剑抵住了她的颈子,厉声说道:“何道友,你帮我不帮?”
外门弟子的脸色十分难看:“你快放开莹儿!”
年轻女子也是满面惊惧,她不知为何突然变成如此境况,她想要脱身,但只稍微动一动,颈间就透出了一抹寒意,叫她不敢轻举妄动。
李刻如今是抓着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里肯放人?只是面露威胁,要让那外门弟子与他站在一处,驱走周公子。
外门弟子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只好走到李刻的身边,面对周公子求恳道:“请周师兄大人大量,放过李刻,也好叫何某妻子脱身,大恩大德,何某愿粉身相报,师兄所需的法器,纵然花费所有,何某也会为师兄再找一件……周师兄,请……”
周公子不以为意:“看在同门份上,你且让开。”他竟不肯放了李刻,“我寻觅多年方知有如此一件法器,不可轻让。何况纵然你有心也是无力,莫要挡住我了,否则,休怪我不顾同门之情。”
如此冷酷的言语,叫那被劫持的年轻女子也生出一丝绝望来。
外门弟子手指微颤,最终还是走得离李刻更近一些:“周师兄,请……”
见外门弟子如此,年轻女子虽还很是惧怕,却不由在心底涌出一抹感动来。
周公子见状,眉一皱:“冥顽不宁!既如此,我也只好动手了。”
李刻见周公子不为所动,手上的动作就更重了一些,心里则更为绝望。
他巴结上的这个外门弟子入门不久,在外门的地位也是凭他师尊而来,其本人的境界其实只是刚刚引气入体,而这年轻女子更是连引气都还未做到,只在感应天地灵炁,比寻常凡人要强上一线而已。这样的两人,若是这周公子不在意他们同门的身份,根本帮不了他什么。
之后,李刻心中怒起,就觉得他苦苦巴结的人半点用处没有,当真是白白耗费了他那许多资源。当即他的手指握紧,极快地在年轻女子颈间抹去——
年轻女子惊慌极了,她不知怎么的身形一转,居然用了凡人的武功,把这一剑躲开了大半,可那剑剩下的威力也把她的手臂划出了好大一道血口,森然可怖的。
外门弟子见到,急忙过来搭救。
李刻则更为愤怒,就想给年轻女子补上一剑,不过恰好此时那周公子攻击过来,他手持一把长剑,正用剑刺向李刻。这一道攻击极为凌厉,李刻只好迅速迎上,暂时不能去追杀那年轻女子了。
记名弟子见两人你来我往打得热闹,拉着年轻女子就走到角落之处。
年轻女子俏脸煞白,颤声问道:“这、这该如何是好?”
记名弟子把她搂紧:“你莫怕,那李刻并非周师兄对手。”
年轻女子声音更低:“周师兄他赢了以后,是否会灭……”口。
记名弟子不知如何说,只能安抚道:“想来周师兄宅心仁厚,应当不会如何如此……”
正在这院中打得激烈时,院子外面又传来了一些脚步声。
记名弟子骤然抬头,猜到说不得是第二批前来寻找李刻之人!这李刻,当真是个祸害!若是他早知道李刻如此能招惹麻烦,就不去贪图他那些资源了,更不会还想着再过几天,要去问一问师尊,是否能加一位杂役弟子。
脚步声后,外面那些人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晏公子,肖公子,就是此处了!”
“此番可以好生调解一下,切莫……切莫伤了和气。”
“我等先去叩门……不对!里头怎么有对战之声?”
“快进去瞧瞧!”
下一刻,就有一行人闯了进来,林林总总有七八个之多。
周公子显然也被这动静所惊,转头一看,目光便落在了其中一人身上:“晏师弟?”他所看着的这人身形颇为高大,俊逸的面容已透出些刚毅之感,但实则上年纪并不大。
来人看着周公子,朝他唤了一句“师兄”,而后视线就直直地看向了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李刻,语气里带着森然之意:“李道长,你可还记得被你所灭的晏氏一门?”
·
晏长澜看着李刻,一瞬就认出了他的眉眼。
就是这人,当初以一种傲然之态在城主府中作祟,利用他那无知又野心勃勃的二叔给他父亲下药,使得父亲无力抵抗,然后就杀了他晏氏满门!就连他自己,若非是后来碰巧被阿拙所救,如今也不知会沦落到何方。
多少时日以来,他不敢有片刻忘怀仇恨,而现在他终于找到了这人,却发觉这个当初他觉得无法抵抗、好似仙人一般的人物,其实也仅仅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罢了。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小人,只因有灵根在身,就能害了他最为敬重的父亲,上天何其不公!
李刻听得晏长澜那厉声一问,心头的恐慌几乎遏制不住。
这、这是那个小子?
他几乎一瞬就想起了他原以为最不可能的那人,不禁仔细地看向晏长澜。
这副面貌……
不错,与一年前所见那少年极为相似,哪怕有些许不同,亦是因少年略长成了些所致。
居然当真是他!
李刻知晓,今日之事,确是无法善了了。
而晏长澜闭了闭眼,暂且按捺住仇恨,将这院中几人看过。
在靠角落处,蜷缩着一男一女二人,巧合的是,正是两个熟人。
那年轻女子正是同他们晏家有通家之好的青河门门主之女魏莹儿,年轻的男修则是当初魏莹儿爱慕的何公子。
如今看来,这两人似乎与那李刻之间有什么纠葛,不过魏莹儿与何公子之间情谊甚笃,何公子对魏莹儿也颇是相护……若是叫魏伯父见到,想来是可以放心几分的。
再有那名面生的男修,瞧着境界与他相若,瞧着似乎认得他,但在他印象之中却无此人,方才也只好含糊称一句“师兄”了。
眼下,这位师兄似乎也是接了任务过来,恰好与他们碰上……
黑山六野很快弄清楚此时的形势,不由暗道一声倒霉。
明显有宗门弟子捷足先登,即便他们也带了人过来,可他们哪里敢与对方争夺赏金?也只能是白来一趟了。
周公子说道:“如今周某先行来此,晏师弟有何见解?”
晏长澜毫不犹豫地说道:“先来后到,那件法器自然是归周师兄所有。只不过一会儿晏某与那李刻死斗时,还请周师兄相助掠阵,莫要叫李刻逃走。”
周公子面露一丝笑容:“这倒无妨。”
晏长澜略思忖,又对那黑山六野开口:“周师兄先来,以他本事,杀死李刻不在话下,故而法器送予周师兄。不过几位辛苦一场,也不可薄待,之后晏某给你等十万银票,聊表谢意。只是诸位也请分散到院中四处,堵住各个方位。”
黑山六野还以为这一回要白做一次,没想到这位晏亲传如此厚道,自是欢喜无尽,至于他后来所言堵住诸多方位之事,那更是小事一桩,他们半点也不介意:“自然,自然,晏公子放心,我等定能好生守住。”
几人几句话,其实已然将那李刻的结局注定。
晏长澜看向李刻:“我与你之间深仇大恨,若非必须,我不愿假手他人。如今你既然在此,我便给你机会与我决战,若是你胜出,你便可活命,若是你败北,我就要斩下你的头颅,以祭我父在天之灵!满门血仇!”
李刻听晏长澜如此说,心头陡然生出了一丝希望。
若真是悬赏,他自十分担忧,可若是两人交战……此子修行不过一载,能有多少修为?他定能杀出一条生路来!
李刻当即答允:“你可要说话算话!”
言语间,他已然是迅速朝着晏长澜扑了过去!
然而,李刻却万万不曾想到,就在他扑过去的刹那,一道寒光已是逼近到他的面前。
叫他……躲无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