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许家父母又出门打牌去了。
——没办法,暴发户起家的,文化层次和境界有限,哪怕后来阳春白雪也尝了一遍,喜欢的还是那些俗气的爱好。穿穿貂,打打牌,推杯换盏中买矿卖矿。
许罂乐得没人管,吃了保姆做的晚餐,洗漱换了睡裙,坐在卧室的书桌前。乌黑长发随意披在肩上,不时随着动作滑动。台灯光映着她肌肤白里透红,许罂托着腮,翻看顾星沉的笔记本。
少年的字迹清秀苍劲,自有风度。
许罂看得久了,叹了叹气,拿起手机解了锁屏,映入眼帘的是狐朋狗友微信群的一长串消息。
都是些无营养的狗屁事情,今天打牌,明天翘课,后天又去哪儿消遣,诸如此类的破事儿。
许罂粗略浏览了一遍,觉得没劲透了,然后翻到顾星沉的手机号码。
顾星沉不用微信,尽管很多人喜欢他,但他好似跟谁都保持着一段距离。他经常一个人。
不是被人排挤了,而是他从骨子里就是那么一个清冷安静的男孩。
“顾星沉现在,在干嘛呢……”
许罂瞧着顾星沉电话号码呢喃,想打电话过去又怕顾星沉不理她,再次碰壁。她倒是不怕顾星沉生气,只是他一生气,她就得上火,一上火就要发脾气,一发脾气就收不住。
所以,许罂还是选择了发短信。
ˉ
老街的夜晚很安静。
大都市日新月异,唯独遗忘了这里。
几十年前的老式房子,晦暗的路灯,安宁的气氛,最大的优点是空气比别处的城市街道要清澈得多。
四四方方的窗,开着,泄入徐徐晚风。
顾星沉刚洗了澡,一头湿润的短发,像打了啫喱,形状分明,衬得少年清秀的脸十分的英气。
在书桌前坐下,摁亮了台灯,顾星沉从厚厚的一叠书里取出一本化学习题册。
瘦弱的猫儿趁机跳上椅子,撒娇地紧靠少年笔直的背,咕噜咕噜磨蹭脑袋。
被蹭得痒了,顾星沉唇浅浅一弯。
他的笑容,有种极致的冷感和温柔。
少年回身把猫儿一捞,放在书桌上抚摸了一回脑袋。
猫儿眯着眼,煞是黏人。
“小罂,别闹。再闹不给鱼吃。”
顾星沉言语不多,嗓音冷淡温和。
猫儿毛茸茸的脑袋蹭着顾星沉的匀称修长的手指和手背,喉咙咕噜咕噜没完。然后没多会儿又跳回顾星沉背后椅子的空隙,夹在那儿睡觉。
顾星沉才得空抽出一张洁白的稿纸,笔尖儿点在白纸上游走,不急不缓,写了个苯乙烯的化学式。
这时,桌边儿的手机就蓦地嗡嗡一震。
屏幕亮起。
顾星沉随手拿过来,是那个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口吻。
【喂!】
只此一字。
顾星沉不觉笑了一下,没有回的打算,可手机还没放下又来了一条。
【你敢放下手机就完蛋了!】
“……”顾星沉轻笑着挑了下眉,到底是没有放下手机,就盯着屏幕看许罂到底要干嘛。
【你今天在教室!】
【怎么能那么对我!!】
猫儿被手机震动声吸引,跳上桌,爪子挠手机。顾星沉推它的小梅花爪。“别闹,小罂。”
刚对付过去桌上的小罂,手机里的小罂又来了。
【你这样对我!】
【就不怕我真的不喜欢你了吗!!】
然后短信间隔越来越密,顾星沉干脆放在一边,手机电不多了,还细心地连接了充电器。
如果一会儿许罂发累了,打电话过来他关机,恐怕会爆发世界大战。
猫儿贪玩,来一条短信、屏幕变换一下,它就伸爪子,想把许罂的短信从屏幕里捞出来。
顾星沉笑了一下,拍拍猫儿的脑袋。“小东西,这个小罂可比你这个小罂厉害多了,让她知道你乱动她东西,会揍你哦?”
猫儿含住少年的手指,舔咬。
“那个小罂凶起来,连我都怕呢。”顾星沉说。
屏幕还在闪。
【我是对你太好了,你得意忘形了吧顾星沉!】
【给我拧清楚,现在追你的人可是许罂!!】
【许罂!!!】
幽静的卧室,许罂躺在床上,双腿倒立靠墙,脚腕交叉一起,一边等着顾星沉的回复,一边为自己刚硬的口吻、手段十分满意。
手机叮咚一响,许罂赶紧拿起脸侧的手机看——
【感叹号用错了。同学。】
笑一僵,许罂弹簧一样坐直,暴躁地一挠粘着脸上的头发。
“顾、星、沉!”
手机被砸在床上,一弹,落在地板上。
顾星沉做完各科作业,猫儿已经在椅子上睡熟了,暖融融的一团,不舍得动。
顾星沉正要熄灯睡觉,安静了一晚上的手机就又来了两条短信。
【你再也别想亲我了!!!!!!!!!!!!】
【我说真的!!!!!!!!!!!!!!!!!!!!!!!!!!】
顾星沉忍不住扑哧笑起来。
这作风,很许罂。
界面切换,顾星沉翻到通讯录的未接来电时,手指顿了一下,深深皱起眉——那串电话号码,是十三班那个男孩儿的。
摁灭了手机,顾星沉闭目睡觉。
可脑海里却不住回忆起两年前的那一天。
在那天,许罂与他分了手。
两年的许罂比现在稚嫩一些,但脸上骄傲、美丽、张扬一分不减。她撑着把洋伞,从雨里走来,一勾他脖子就吻上他。
她的吻热情而主动。
甜丝丝,像蜜。
化在他舌根儿、融进他心口。
与他唇齿分开,她漂亮的眼睛湿漉漉地看了他一会儿,说:“星沉,我们分手吧。”
猝不及防。
他不知道自己是她惯常看腻了扔掉的玩具,还是监督她、被她厌烦的监控器,总之,她斩断了他们的联系。
毫无征兆,毫不手软。
许罂玩世不恭,懵懵懂懂,爱你,她便把自己最好的都给你,可她要走,也却手起刀落、干脆利落。
爱她,恨她,最后,还是爱着……
许罂是烈日下的风,热烈柔情,也自由不羁。
体育馆走廊上那个少年,让顾星沉不可遏制地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是否,也是那般狼狈?
不。
他或许,来得更狼狈。
重新摁亮了手机。手指一点,顾星沉删掉了未接电话通讯录里,辛辰那串电话号码。
这几日春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
s市比起南方气候干燥一些,习惯了这种干燥,春雨带来的潮润,便让人觉得有些湿闷。
许罂软绵绵地趴在桌上,语文老师在讲台朗读着古文,她却对着前座的少年背影神思游离。
宋小枝为了弥补那天情书事件的罪过,这两天殷勤地拦截顾星沉的情书,整整齐齐尽数上缴许罂。
许罂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撕了丢垃圾桶,全程眼睛都看着顾星沉认真读书做笔记的背影。
从小到大,许罂没这么耐心地追着一个人跑过。
可是,顾星沉这颗回头草他不领情。
神游了半节课,许罂找了张纸,哗哗写了一排字,然后又觉得自己字迹放浪形骸、十分不够秀美,远不如情书里那些女孩子娟秀整齐,于是两下子揉了,趴在桌上,肩膀随着鼻子重重叹息儿跨了跨。
最后,许罂决定还是短信解决。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顾星沉的笔尖儿略有一顿,没理,直到十分钟后,都没有响起第二次,顾星沉觉得异常,才垂头掏出来,看了一眼。
【星沉,别不理我,我难过】许罂。
ˉ
大课间有三十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