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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
    “瑶娘?”
    楚楠坐在榻沿边,温热的大手探进锦被内,在范雪瑶的纤腰上轻轻捏了捏。
    范雪瑶顿时痒的瑟缩,把身子团起来,脑袋缩在锦被内,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娇嗔地瞪着楚楠:“官家!你明知道人家怕痒……”
    那声音很柔和,带着睡意的绵糯,有种软软的挠得人有些心痒的感觉,听起来很舒服。让人很想使一使坏,再多听一听这娇软仿佛撒娇般的嗔语。
    楚楠唇边溢出一抹笑,手痒丝丝的,情不自禁又捏了一下,感到手下柔软的娇躯经受不住颤抖着,眼角眉梢都荡起笑意,温柔缱绻。
    “……起来就是了,别挠我痒痒了。”范雪瑶委屈地嘟囔,揉揉眼睛爬了起来。
    宫内燃了许多炭炉和熏笼,暖和的好似春天一般,只是她身上只穿着丁香紫缎地寝衣,薄薄一件,从热乎乎的被窝出来,乍然还是被冷的打了个哆嗦。
    “怎么贸然就起来了,别冻着了。”楚楠忙拿过一旁搭着的大红遍地锦五彩妆花通袖袄给范雪瑶披上,一边丁点儿也不严厉地呵斥道。
    范雪瑶吐了吐舌头,粉腮红润,秀眸惺忪,看上去哪像个生了孩子的妇人,倒像个闺阁少女一般灵动可爱。
    楚楠真是想骂也骂不出口,无奈似的摇摇头,唤来宫女服侍她梳洗。
    要是平时,范雪瑶贪睡楚楠也不会硬吵她起来,今儿叫醒她是因着到了午膳的时辰了。今日既是大节,又是新年的第一顿午餐,他想跟她一起享用。
    屋里炭烧的多,暖暖的,范雪瑶把妆花袄子穿上就一点儿也不冷了。在梳妆台前坐下,画屏服侍她重新梳了个福髻,在髻左侧上斜插了两根金镂錾‘富贵吉祥’嵌翠玉碧玺簪子,簪了几支小巧玲珑的梅花蝴蝶儿金嵌红宝琢针儿,耳上一对珍珠流苏翡翠蝴蝶耳坠。
    到别苑来之后,她的妆扮要更奢华一点,这里毕竟不是她的地方。
    梳妆好,范雪瑶就移步到外边用膳。楚楠正在榻上和楚小旭玩闹着,见她出来,忽地坐直身子。看他神态不对,范雪瑶不禁多看了两眼,再仔细端详楚小旭,才发现他鼻头红红的,虽是天真娇憨笑着的,总不大自然。
    范雪瑶又拿眼睛睨向楚楠,到榻上坐下,楚小旭忒黏她,但凡她在总想她抱,每每要乳娘抱走他都会哼唧一会儿,噘着嘴不高兴。
    她刚坐下楚小旭就踉跄跑过来,伸出两只短胳膊仰着小脸:“抱抱。”
    范雪瑶顺势揽他抱到怀里坐着,摸了摸他微凉的小肉手,侧头看着楚楠道:“旭儿鼻子怎么红红的?”
    楚小旭到了亲爱的娘亲怀里,肉乎乎的脸蛋上顿时洋溢出天真的笑容,咧着张嘴恨不得咯咯笑出声来。只是白嫩的小脸上那红彤彤的小鼻头,怎么看怎么显眼。
    楚楠不大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不经意碰着了。”
    却不敢说是他看到榻上放着拨浪鼓,不知怎地童心大起,拿着拨浪鼓逗儿子玩,故意不叫他抓到。没想到儿子太小腿脚没力,追着追着就摔着了,鼻子撞到引枕上,当即就红了眼睛,险些就嚎哭起来。
    范雪瑶正在里间梳妆,这边一哭那边就听到了。他急的捂了嘴巴又哄又抱的才叫他没哭出声。
    “……”
    范雪瑶满心无语,这还是皇帝么,童心未免太充沛了。传出去叫人家知道堂堂皇帝跟还没满周岁的儿子也能玩起来,还差点把儿子逗哭了,为了不叫儿子娘知道,就捂着儿子的嘴巴不叫人哭,脸还要不要了。
    楚楠心虚地又摸了摸鼻子,清了清嗓子佯装自然地说道:“我肚子饥饿,咱传膳吧。”
    范雪瑶斜睨他一眼,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算了,给他留点面子好了。
    第九十一章 来者不善
    正旦的午膳格外丰盛,膳房送来的肴馔羹汤足足摆了三张桌子,还有一大壶酒,楚楠并不是很好酒的人,隔三差五会喝一些,但是从不喝到醉。大概是因为今天是大节,他心情好,吩咐了膳房送酒,不然膳房是不会送上这么一大壶酒的。
    楚楠说道:“今日你也陪我吃几杯酒。”
    侍膳宫女将酒筛烫了,为两人各斟酒一杯,又退回到一旁。范雪瑶见楚楠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也不想扫他的兴,陪着他吃完了。
    午膳自然是极为丰盛的,而且因为是正旦,所以菜式不仅丰盛,还具有各种吉祥的名头。摆盘也是什么宝相花啊,松柏灵芝的。其中有一道宫里她在宫里没吃过的玉尖面,尤为奢侈。
    玉尖面是类似包子的面食。它的珍稀之处在于它的内陷,是用消熊栈鹿做成的。熊之极肥者曰消,鹿用倍料精养者曰栈。
    就这么一碟包子,要做出来得用一头肥熊一头肥鹿!味道的确很不错,鲜美肥嫩。不过,这样的珍稀美味也就皇宫里能供养的起了。
    范雪瑶吃了一道百果馅酒酿圆子,配着甜酒酿,既有百果清香,花香和酒香更是令人熏熏欲醉。范雪瑶吃着觉得香甜可口,一不小心就吃了一碗,原本她还准备吃一碗二十四气馄饨的。这一下就吃不下了。
    二十四气馄饨,寓意好,馄饨包成花形,看着就令人嘴馋。一个就是一种馅料,不吃到嘴里你就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叫人很好奇到底都是什么味道的。
    可惜小憩前她就吃了顿间食,虽然记着午膳,吃的不多,但是毕竟肚子不饿。
    吃完饭,楚楠已是半酣,躺在榻上面颊微红,呼吸粗重。范雪瑶让人舀了热水来,拧了帕子给他擦拭脸和脖子,才擦完,正要收回手却被握住了。
    楚楠闭着眼,唇角上扬着,抬手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拇指微微摩挲着那片细滑的肌肤。
    两人默默无语,却有无言的温馨与甜蜜静静流淌。
    须臾,酒气散了多半,楚楠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对一旁抱着楚小旭的乳娘说道:“旭儿抱来我看看。”
    乳娘忙将小皇子抱到面前,楚楠双手插在楚小旭腋下,将其抱到怀里,让他双脚踩在榻上。楚小旭今日穿着大红绫袄儿,袖口衣摆处是范雪瑶亲手绣的“流云百福”,每每挥动小手时,云纹和蝙蝠便流闪着光,煞是好看。
    楚楠抱着楚小旭玩耍了一会儿,对范雪瑶道:“我预备给旭儿序齿了。”
    范雪瑶吃了一惊,惊讶道:“不等满周岁的时候了吗?”
    楚楠摇了摇头:“这是你为我生的第一个孩子,我爱之深重,何况他兼为皇长子,早一日序齿晚一日序齿没甚区别。你瞧你将他养育的这般健康活泼。”说着他抱着楚小旭往上一举,楚小旭不仅没被吓着,反而还咯咯笑了起来。两只藕一样的胳膊不住地猛拍楚楠的手背。
    范雪瑶含笑看着父子相亲的这一幕,因为古代婴孩夭折率太高,所以皇子出生未满周岁是不序齿不取大名的,而皇室序齿程序繁琐,通常好几年才序齿一次,而期间出生却夭折的,自然序不了齿。其后出生的孩子就顶替了他们的出生排行,名字没有,又不排序,连称呼都不知如何称呼。
    虽然范雪瑶对养大儿子还是有些信心的,可是谁也不能保证意外的发生,毕竟在这个年代,小小的感染或是感冒都能夺取一个人的生命。什么都没有绝对。
    早一点序齿也好,起码旭儿就是名正言顺的大皇子了,将来就算……起码他在皇室族谱上,也是夭折的大皇子。
    想到皇室族谱,范雪瑶忽然想起来件事,问楚楠:“官家可曾为旭儿想好大名了?”
    楚楠点点头:“礼部承上来的我看了看,甚为中意煦这一字。”
    范雪瑶一怔,错愕道:“旭?”
    楚楠知道她惊讶什么,笑了笑解释道:“不是旭日的旭,而是‘景光之人煦若射’的煦。”
    范雪瑶熟读诗书经史,听了楚楠的解释便想起了这句话的出处,自然也明白了是哪个‘煦’字。煦字有多种字意,但是楚楠在意的字意是‘日出时的霞光’这一解。
    正和她所取的小名‘旭’意思相近。而且还都念xu音。
    皇子通常是没有小名的,宫里宫外通常都是以排序来称呼皇子,不过皇帝、太后等人叫的是几哥,臣子宫女内侍等是叫几皇子。
    范雪瑶骨子里不是古代人,儿子生下来就给取了个小名。一开始只是她私下里喊喊,后来楚楠知道了,并不介意,还默认了她取的小名,也叫起旭儿。
    给皇子取名步骤繁琐,得由礼部列出字,再由皇帝圈定。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范雪瑶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插手儿子取名的事。只是她没想到,楚楠会给他们的儿子取名‘煦’。
    不提这字的涵义,这其中蕴藏的情意,含蓄又直白,范雪瑶这一刻的确深深感受到了。
    楚楠脸上发热,他虽然贵为皇帝,坐拥天下。但是二十余年来,他真真切切从未钟情过哪个女子。
    从前,他总以为自己心硬如铁,这辈子大概都体会不到诗词里的男女之情了。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想要对哪个女子表露情意。饶是他身份再尊贵,心思再深沉,也是一个在对心爱的女子表达心中爱意的寻常男子,禁不住胸间沸腾的羞赧,不知所措了。
    范雪瑶耳中听着楚楠脑海中芜杂不清的思绪,间杂其中的告白,脸颊也渐渐蒸腾了起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微垂着头,既不敢看对方,又忍不住想要偷觑一眼,不经意撞上视线,便好似烫到一般嗖地躲开。
    楚小旭东看看西看看,半天都没等到妈妈陪自己玩,不甘寂寞地在范雪瑶怀里扭起了身子,软绵绵地呼喊:“娘。”
    范雪瑶微低着头,似不胜娇羞之态。她轻轻拍着楚小旭的后背,半晌歪头悄悄睃了楚楠一眼,只露着半张嫩玉生香的侧脸,以及那双水汪汪,含情的秋水星眸。
    楚楠正垂睛看着她,将这幅美人含羞的美景尽收眼底,心中不由得意,又溢出无限温情。
    范雪瑶因和楚楠住一处,省了不少琐碎交际,不过该有的应酬也是少不了的,比如初三这日,许皇后就邀了苑内全部姐妹去她寓处吃酒。她就拒不得了。
    楚楠还没开笔,每日除在太后那边坐坐,就是到在苑中闲逛,赏赏梅,看看雪景,要么就在屋子里逗儿子,悠哉的叫人嫉妒。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雪来,听风声嘹亮,雪洒窗寮,冰花砸在琉璃窗上,激起满目霭霭雾气。
    范雪瑶换好衣裙,梳毕妆,就走到明间楚楠在的地方,先看了看即将命名楚煦的楚小旭,他正在暖被上打滚,抓着金铃球玩的正在兴处。
    几位乳娘都穿着一样的褐红袄子,底下一条沉香色百花裙,富丽光鲜的好似大户人家的太太一般。然而她们皆微垂着头,毕恭毕敬侍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范雪瑶嘱咐她们道:“好生照看着小皇子,倘若耍的汗湿了衣裳要仔细更换干爽的衣裳,莫要凉着了小皇子。”
    “奴婢明白。”乳娘们齐齐答道。
    楚楠原本在看经书,见她过来就放下了,一直看着她看过楚小旭,又吩咐过乳娘,才转身看向自己。
    范雪瑶走到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楚楠原本还想拿乔,可撑不住她含情脉脉的眼神眨也不眨地注视自己,只得举双手投降。
    “几时回来?外头还下着雪,冷凄凄的,别喝了酒又受风吹,该发热了。”
    “圣人请众位姊妹,我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吃完。”范雪瑶老老实实地说道,感到楚楠又有点不高兴了,想了想道:“我酒量浅,吃了酒我就回来。”
    楚楠总算满意了,伸手扶了扶范雪瑶鬓角别着的金丝牡丹花,温柔叮嘱:“少吃些酒,差不多时辰我使人去接你,你就回来,别久留。”
    范雪瑶桃花眼弯的好似月牙儿一般,幽花秀丽中隐现出少女的灵动可爱。
    辞别楚楠,范雪瑶便乘坐暖轿往西庄,许皇后寓处而去。路有些远,又兼朔风凛凛,滑冻凌凌,抗轿子的内侍脚步更快不起来。范雪瑶把手搭在暖手炉上,阖着眼,身子倚着背靠,随着暖轿轻微的摇摆微微晃动。下了山,一路只闻得寒飒飒林风,裙子窸窣声。
    须臾,听得外边画屏轻声唤道:“娘子,到了。”
    范雪瑶起身下轿,在轿子内的时候也不觉得怎么暖和,可乍一出来,顿时就如寒风刺骨,深刻感受到暖轿里的温暖。范雪瑶理了理大红遍地金貂鼠皮斗篷,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寒风,画屏早撑起了伞,挡住寒风与冰花,接范雪瑶进西庄。
    她们一行人走过来,无比醒目,不等走近,就有有眼色的小宫女上前引路,将范雪瑶等人引去了明间。
    明间内,早设了锦帐围屏,地铺锦毯,放下了梅花暖帘,地平上龙凤呈祥黄铜大盆内焚着兽炭,银烛荧煌,花灯鲜艳,桃李争妍缂丝屏风前安放一座金象腿玉顶炉,约数尺高,做的甚至奇巧大气。身穿大红圆领袍,缠着腰黄的的小宫女忙打起帘子,兰麝香飘,金碧彩霞交辉。
    范雪瑶眨了眨眼,眨去那阵烟燎气和灿光闪耀出的眼泪。
    首先瞧见六名打扮的灯人儿一般的歌伎银筝琵琶,笙箫笛管,唱着一套《新水令》“小园昨夜放江梅”,果然是声韵悠扬。
    再细细一看,正中独设一席,左右两边各一席相陪,下面又对称设了十二席。皆盘堆异果,花插玉瓶。锦绣桌帷,销金椅垫。端的花簇锦攒,箫韶盈耳。
    门前侍立打帘的宫女心中思绪万千,放帘子时,还在不住偷偷观察范雪瑶,眼中暗藏着一丝同情。
    来者不善呐,范雪瑶轻轻叹息。
    “昭仪总算是来了,你可是来迟了,得罚酒三钟咱们才能饶过你。”
    范雪瑶循声看去,原来是长孙昭容。看她描着宫妆,打扮的光鲜亮丽,穿一件织金大红纻丝金云鹭锦绣袄,貂鼠领子,系一条结彩鹅黄锦绣璎珞裙,下映着大红高底锦鸡绣花凤嘴鞋。
    发梳高髻,簪戴一副金镶珍宝摺丝福禄点翠首饰,倒是宫样,却不似是她宫分内的。也不知是带进宫来的,还是私底下使钱命司珍司攒造的。
    范雪瑶盈盈一笑,先向诸位嫔妃道了万福,才温声说道:“昭容莫要故意拿我,我看席上还空了大半,怎就是来迟了?”
    长孙昭容笑容可掬地说道:“我们可不管别人来没来。咱们可一早就来了,陪着圣人说了好一会子话了,你这么晚才来,不就是迟了?”说着就拿起一个金双芝耳葵花杯斟了满满一杯甜茉莉花酒,就递与范雪瑶,要她吃完。
    范雪瑶嗔笑道:“我酒量不好是众人皆知的,这还没上菜你就攮这一大杯给我,莫不是要灌醉我好叫我出丑?”
    长孙昭容粉脸带笑,故作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说道:“原来你看出我的真心来了,好叫你知道,我就是要灌醉你,吃了这杯酒,日后千万记着莫要惹我,他日我再请你吃茶吃酒,看你还敢不敢有话推辞。”
    旁的嫔妃嬉闹着打边鼓附和长孙昭容,嘲说她道:“叫她吃叫她吃,看她受了这遭还晓不晓得好歹。”
    范雪瑶心知她们心里含怨,又见上首许皇后笑而不语,始终不闻一声,这杯酒她今日是吃定了,便故作吃她们说不过的样子,捧起金杯,慢慢喝完。莹润的俏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粉红,朦胧了双眼,晕晕乎乎把酒杯放下,好声好气地说:“酒也吃过了,你们便饶过我吧。否则一会儿别的姊妹来了,岂不是要叫我出丑了?”
    长孙昭容等人也不敢做的太过,逼她吃一杯酒还能说是玩耍闹着玩儿,范雪瑶都这么说了,她们还要逼她吃完三杯,既显得不依不饶,没分寸,也会显得她们小心眼,是故意欺她。
    虽然事实就是这样,可是在座哪个敢真把心里想的与人说?每个都恨不得披上一层菩萨的皮儿,扮作个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活观音,哪肯叫人看觑到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