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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不过也没差了,师兄的徒弟,不也是他的徒弟吗,何况她娘与他思念多年的那个人还长得那么像,算得上是故人之女了,有了这两重关系,他就算真把他的衣钵都传承给了她又何妨?
    汪思邈因忙道:“你既然想学,我当然愿意教,要不我们这就找个丫鬟来,我现场教你该怎么做?”许夷光想了想,皱眉道:“师父家的丫鬟,倒是不好勉强,这样吧师叔,我下次来带个我的贴身丫鬟来,她既对我忠心耿耿,也是打小儿看着我学医的,自己也多少懂了些皮毛,想来会心甘情愿配合我的。
    就是我出门总归不是那么方便,我回去想个法子吧。”
    汪思邈想想她家的情况,母亲日子都不好过了,她做女儿的日子,难道还能好过到哪里去吗?
    点头道:“那行吧,下次你带了人来,我再教你。反正你还有其他疑问,我们今天先解决其他疑问便是。”
    许夷光应了,又翻到了治疗预防天花那一页:“师叔,天花可是绝症,您真能治疗真能预防吗?别说预防了,只能有治疗的法子,那也是无上的功德啊!”汪思邈点头:“说能治疗不确切,因为条件有限,首要就得退烧,能退烧便有望治愈了,只能说生死五五开,倒是预防是确确实实可以预防的,在我那个时代……不是,我是说我早年曾去过一个地方,那里
    每个孩子生下来不久,都要种痘,种了痘后,一生便再不会染上天花了,都不会染上,自然也就不会传染,出现一人染上,便极有可能死全家,甚至死全村的惨剧了。”
    “真的?”许夷光大是兴奋与向往,“这世上真有那样的地方吗?可惜我去不了。那师叔,怎样种痘吗?这个痘,要怎样才能得来?天花又称痘疮,痘毒,难道这个法子是以毒攻毒吗?”汪思邈闻言,目露赞许,“算是以毒攻毒吧,这个痘,是从牛身上获得的,因为牛痘对人的致病力很弱,却恰能克制天花,故在接种过牛痘后,人体内便会出现对天花的抵抗力,如此以后便不会再染上了。
    ”
    “牛痘?”许夷光听得叹为观止,“那师叔,您自己试过用这种方法给人种痘吗?种了后效果如何?”汪思邈摸了摸鼻子,道:“牛痘并不那么容易提取,病人家属也愚昧,我说我能治,他们却不肯相信,他们既不肯相信了,我自然不便勉强,所以这些年,我实实在在只好接种过的人,一只手便数得过来。”
    第192章 天意
    汪思邈说完默了默,又道:“我这个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惯了的,早年二师兄曾想让我进京来也弄个太医做,再不然跟大师兄一样,开医馆授徒也成,我不想被束缚,所以一直四海为家,天南地北的到处
    跑,以致这么多年下来,竟是没有分毫积蓄,也因在哪一处都待不长,在哪一处都没能扬名立万,闯出个名号来,也就不怪病人家属信不过我了。”“所以我终究还是进了京,而且进京后第一件事,便是赚银子,有了银子,我才能开医馆,行医扬名,也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信任我,把我想做的事,都试着做到,把我心里那些个志向,也都试着实现
    ,总算现在开始还不算完,我也可以确信,我没有白来这一趟了。”
    不然怎么能遇上眼前这么个聪慧心正的小徒弟,还有她那个与他思念了多年之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娘呢?不管将来如何,只要能偶尔见“故人”一面,他便心满意足了。
    许夷光被汪思邈一番话说得心里大是触动,想也不想便道:“师叔,有志者事竟成,我相信您一定能做到您想做的事,也一定能实现您所有志向的,如果师叔不嫌弃我愚鲁,我愿意帮助您。”
    若那什么人工呼吸和种痘都能成功让病人接受,并逐渐推广开来,不说当世有多少人能受益了,连后世的人,一样也能受益!
    汪思邈笑起来:“你愿意帮助我,我当然是求之不得,怎么会嫌你愚鲁,不过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总得过一段时间,我的医馆才有望开起来,等起来后,又再说吧。”许夷光应了,翻到了剖腹产子那一页,“师叔,我只看过剖腹产子后胎儿活了下来,产妇却几无存活的例子,您的医书上却写的是母子都可以平安,而且比难产时,产妇自己拼命生下孩子,于产妇和胎儿的
    存活率都高,都安全,真的吗?”汪思邈点头:“自然是真的,只要做好麻醉,消毒,缝合等一系列工序,母子平安的几率可达七成以上,怎么也比听天由命,母子两个只能保一个强多了。因为这个事涉自家子嗣,所以这些年我做过的次数
    ,有二三十例,只有四例产妇在坐月子期间,因伤口发热化脓,到底还是去了……再就是那些存活的产妇,丈夫事后知道了我是怎么替产妇接生的后,夫妻间感情好些都大不如前……”
    所以“义务教育”什么的,真的很有必要啊,只可惜,据他算来,如今的时代离他的时代,就算两个时代都在同一个时空,也有上千年的距离,真是太遥远了!
    许夷光这回也沉默了,于他们做大夫的来讲,当然是人命大于天,旁的都得排在人命之后。
    可于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来讲,人命却绝不是排在最前面的,尤其是女人的命,更是得排在子嗣、贞洁、名声……等等很多重要不重要的东西之后,不怪师叔要灰心了。她想了想,抬头正色道:“师叔,以后这些事情,我来做,我也是女子,如此便不会再让难产的产妇们只能拼死保住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影响到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了,只是我现在还一窍不通,还得师叔不
    嫌我笨,一一教我才是。”
    许夷光之前想的只是要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有些病只有她才能看,那她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保护李氏,所以她来请教汪师叔。
    但此时此刻,她不仅仅这么想了,若能在保护自己和娘的同时,切切实实的造福京城甚至更远更广地方的百姓们,她就真是不枉重活这一回了!
    师叔两个一直说到孙太太婆媳两个满载而归,仍是意犹未尽,可惜该用午膳了,只得暂且打住,一个去找孙太医,一个去了内院见孙太太。
    孙太太正逗孙子玩儿,瞧得许夷光进来,笑道:“敏敏,正说要打发人去请你进来用午膳呢,没想到你就进来了。”吩咐孙大奶奶,“让她们摆饭吧。”
    许夷光先给孙太太和孙大奶奶都行了礼,方接过孙太太的孙子骁哥儿,笑道:“骁哥儿有没有想姑姑啊?”
    一面与孙太太道:“看师母红光满面的,就知道今儿收获颇丰啊。”
    孙太太笑道:“还行,计划买的都买好了,没计划买的,也都买了,这会儿唯一的感受,就是心疼银子。”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一时饭毕,许夷光想着出来一次不容易,自然要尽可能多的把疑问都向汪师叔请教了,便辞了孙太太婆媳,又去了前面见汪思邈。
    这回汪思邈没再耐心细致的为她解惑了,只说了一句:“我一次与你说太多,你也记不住,记不住还罢了,最怕记岔了,那可就不妙了,还是下次再告诉你吧。”便把话题岔到了李氏身上:“那个敏敏啊,师叔也这样叫你可以吧?可以啊,那太好了,敏敏,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那个,你知道、知道你娘的闺名吗?你别多想,师叔绝对没有恶意,纯粹只是好奇,对,
    只是好奇,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当然,你愿意说就最好了。”
    许夷光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看来师叔对她娘是真很好奇啊,就是不知道这份好奇,仅仅是因为她娘跟他的所谓“故人”长得一样,还是另有原因了?她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相信师叔没有恶意,所以我愿意告诉师叔,我娘单名一个‘璇’字,我记得那日师叔一见到我娘,便叫的是‘李璇’,我事后还问了我娘,真不认得师叔吗,既不认得,那为什么师
    叔的故人不但跟她长得一样,还连名字也一样?我娘却说,她真不认得您,看来的确是巧合了。”
    万一师叔与她娘真个注定有缘呢,她做师侄和女儿的,总要给他们一次机会才是。
    汪思邈根本没听见许夷光后面说了什么,他听到李氏单名也是一个璇字,合起来名字就是李璇时,已然呆住了。
    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长得一模一样也就罢了,连名字也一模一样,怎么可能?
    难道是天意?还是这个李璇,与那个李璇,冥冥中有什么关联,所以他终究还是再遇上了她?那他和她,就真是太有缘了,他这次说什么也要抓住这份缘分,再不要像上次那样,有缘无分!
    第193章 没看错
    许夷光见汪思邈神色大变,久久都不说话,吃不准他在想什么,试探着叫起他来:“师叔,师叔……”
    一连叫了好几声,汪思邈方回过了神来,道:“倒是没想到,你娘竟然与我那故人连名字都一模一样,可见得多有缘了。”
    许夷光不动声色:“是啊,我也觉得好巧,倒是应了那句话‘无巧不成书’了。”
    汪思邈却道:“我倒觉着,这不仅仅是巧合,应当是我那故人与你娘冥冥中定然有所关联,只不过我们暂时都还不知道二人究竟有什么关联而已。”
    也许,这一世的李璇,是他认识的那个李璇的先祖呢?再不然,她们根本就是生活在不同时空里的同一个人呢?
    不然她们怎么可能长得一模一样,名字也一模一样!汪思邈不待许夷光说话,又道:“敏敏,师叔冒昧的再问你一个问题啊,我听说,你娘和你父亲,那个,那个……夫妻间感情实在很一般,”你祖母与伯母婶婶们,也都对你娘,很不友好,那她,有没有想过
    离开那个你父亲,离开那个家,再也不回去了,重新开始呢?”
    说话间,一直紧紧的盯着许夷光。
    却见她脸上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也久久不开口说话。汪思邈不由急了,后知后觉的想到了眼前的小姑娘就算再对他胃口,再不拘于世俗,说到底仍是个土生土长的标准大家闺秀,她能接受并愿意学习他那些在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人,包括他师兄那样算当世翘
    楚的大夫都接受不了的医术,可能仅仅只是因为她好学,她喜欢医术,心地善良想尽可能的多为人治病多救人。却并不代表,她就能接受自己的母亲离开自己的父亲,成为一个世人眼里的“弃妇”,毕竟这个时代要结束一段夫妻关系,九成九都是男人给女人一纸休书,主动权都掌握在男人手里,便仅有的那零点一成
    是和离,到头来被诟病的,依然是女人。而她也只能随之成为弃妇之女,受尽世人的白眼与诟病,甚至影响自己的一生,——说到底,还是这个时代,对女人太不公平了,他纵是男人,明明就是这些不公平规则的绝对受益者,因为多年所受的教
    育和固有的观念,一样接收不了!
    许夷光在汪思邈的忐忑与懊悔中,终于开了口:“我娘倒是不打算离开我父亲,离开那个家,不是她不想,而是她顾虑太多,背负得也太多,宁愿委屈自己,来换取所有人的相对圆满。”见汪思邈再次神色大变,又道:“可我不想让我娘再委屈自己了,她已经苦了十七年,难道还要苦二十七年,三十七年吗?我不忍心,更舍不得,所以就算要付出再大的代价,承受远超我预期的后果,我也
    一定要让我娘离开我父亲,不再做许家妇,重新开始!”
    汪思邈瞬间转悲为喜,急声道:“真的吗,敏敏你真这样想的?那你娘可真是好福气,能有你这样一个女儿!”
    他真是没看错这个小徒弟,真是没看错!许夷光笑着点头:“师叔又不是外人,我当着您的面儿,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只是一点,此事非同小可,我既怕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最终不能让我娘如愿跳出那个樊笼,又怕自己将来发现自己这样做是
    错的,这世上的男子,与我父亲不一样的,说到底又有几个呢?”“不过是我父亲的丑恶行径侥幸曝光于了人前,其他人的没有,所以还能继续粉饰太平下去罢了。可我娘还那么年轻,总不能就一个人过后半辈子吧?我只怕她才出了狼窝,又掉进了虎穴里,尤其她要离开
    我父亲,惟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到时候顶着个‘弃妇’的名头,她怕是更遇不到一个真正的良人了,哎……”
    说到最后,叹息不断,情绪也明显低落了下来。
    心里却想的是,遇不到合适的人,大不了她就奉养娘一辈子,让她无忧无愁的过一辈子便是,怎么也比嫁个不是真心爱护她的人,还要替他孝顺父母打理家事操不完的心来得强!汪思邈已急道:“敏敏,你之前不还劝我,‘有志者事竟成’吗,只要咱们肯去做,就总能让你娘跳出那个樊笼的,至于对错,我旁观者清,倒是觉得不用等到以后,现在便可以确定你是对的,难道因为知道
    天要下雨,就不出门了,听说有人吃饭噎住了,咱们怕也噎着,就不吃饭了么?”“你也不用担心你娘以后遇不上一个真正的良人了,若真正爱她惜她之人,看她的优点且来不及了,那顾得上去管她那些个不足,何况那还不是不足,不过是白璧微瑕罢了,至少我……那个,至少我相信你
    娘以后一定能遇上那个人的!”
    说到激动处,差点儿就没忍住说至少自己就不会嫌弃李氏是嫁过人的。
    他那个时代,离婚再嫁不要太普遍,何况还不是李氏自己不好,都是姓许的不好,她是受害者,他就更不会介意了。
    还是见许夷光红了脸,面露尴尬之色,方反应过来自己这些‘情啊爱’的言论当着她一个小姑娘的面儿说委实不合适,当着她做女儿的面儿有毛遂自荐做她继父之嫌更不合适。
    何况他还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到底是真个因李氏的遭遇,怜惜李氏这个人呢,还是因为她和他思念了多年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他爱屋及乌产生了移情作用?
    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汪思邈都确定,若不是真个两情相悦了,他不会求婚的,那对李氏来说,也太不公平了,所以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
    不过,这与让李氏跳出许家那个樊笼并不冲突,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总要助她一臂之力的。
    许夷光也约莫知道汪思邈的态度了,他对娘,看来是真个很不一样,那便算是八字有一撇了。
    当然最让她高兴的,还是汪师叔果然是个不拘小节,磊落不羁,与这世间绝大多数男子都不一样的,不然他也不能当着她的面儿,问她这些事,与她说这些话了。
    换了别人,或许会觉得他失礼,可许夷光除了些微的尴尬以外,却只有高兴的,若娘与汪师叔最终真能走到一起,那她的后半辈子,一定会幸福圆满吧?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总得再深入了解一下汪师叔的人品,她也不能操之过急才是,得来的太容易,便不会珍惜了。何况最要紧的,还得是娘自个儿愿意。
    第194章 出诊
    申正酉初,许夷光回了许府,因为医术也请教了汪思邈,他的态度也初步探到了,连日来都郁郁的心,总算稍稍轻松了几分,连带晚间都睡得比前几日好些。
    次日一早起来,妆扮一番用了早膳,便去了松鹤居与许老太太等人回合,一道去左副都御史府上赴宴。
    这样的场合,李氏惯是不去的,许老太太也没打算让她去。
    可李氏放心不下许夷光,临行前拉了她的手,只觉有满心的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还是许瑶光善解人意,上前笑着再四与李氏保证:“二婶婶只管放心吧,我今儿一定会与二妹妹寸步不离,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她去净房我也一定会跟着的。”
    方让李氏心下稍宽,感激的对许瑶光说了一句:“那就有劳大姑娘了。”松开许夷光的手,目送她上了马车,再目送一行人的马车出了府。
    等马车出了许府,许瑶光便与许夷光道:“看来上次是真把二婶婶吓坏了。”许流光在一旁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别说二婶婶吓坏了,换了谁又能不被吓坏的?都怪舞阳县主那个疯子,听说她还在庄子上,没能回京?该!她那样恶毒的疯子,就该关在庄子上一辈子才好呢
    !”
    许夷光对这个话题不置可否,只是笑着道:“难得出门一趟,我们别为不相干的人影响了自个儿的心情。”
    许瑶光与许流光闻言,便不再说舞阳县主,转而说起其他话题来,姐妹三个你一句我一句的,半点也不觉得沉闷。
    不过前面马车上的大太太,彼时心情就没那么轻松了。在心里不停的骂着女儿是个憨傻的,都被许夷光给连累得别说嫁入靖南侯府了,连想通过靖南侯府搭上与之门第相当的人家,也眼见得靖南侯府摆明了不肯再与他们许家继续礼尚往来下去,而不可能了,
    ——不然世子定亲那样的大喜事,怎么偏就不给他们家帖子?
    还巴心巴肝的对许夷光好,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聪明面孔笨肚肠的!亦连许老太太事先与她说了,左副都御史家的三公子与许瑶光年纪正当,但凡对方以后有半分与他们许家结亲的意思,她都会给极力促成了,绝不再让许瑶光受委屈,让她作娘的只管放心,都让大太太高
    兴不起来。
    老太太的话,有过上次的前车之鉴后,她再敢全然相信,就是傻子中的傻子,不然她怎么不在重阳节后,直接去靖南侯府拜访,亲自为她的瑶丫头保媒?
    这可是变相为靖南侯太夫人解决当务之急的好办法,她又是靖南侯太夫人的救命恩人,只要她肯开口,事情至少也有七八分希望,至于傅二爷肯不肯,长辈们都肯了,他自然也只有肯了。
    可老太太却没有走这一趟,说到底还不是觉着比起傅将军来,傅二爷实在差得远!
    大太太忿忿的想到这里,到底顾忌三太太还在车上,强迫自己压下情绪,没有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