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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陈嬷嬷轻轻咳了一声。
    春菱转头,才看见内卧门前站着的那一堆人似的一怔,慌忙行礼告罪:“老太太,奴婢失仪了。”
    甄母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摆摆手转身回去。
    沈元歌松了口气,伸手给她打开帘子,在甄母看不见的地方冲春菱眨了眨眼。
    春菱悄悄回之一笑。
    甄母坐回木炕上,道:“好了,我这里暂时不用这么多人伺候,阮阮和陈娘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候着吧。”
    丫鬟们应是,接连转身出去,内卧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沈元歌拿过一个暖手炉,拨了拨里头的炭火,递给甄母,心中作想,这个时辰,中山王他们应该已经入席了。
    前世的事情已经清楚了,姜氏知道中山王要来,怕她留在府中太过招眼,才将其提前送往别院,而甄母病发,必然和来者不善的燕越斓脱不开关系。
    如今她入宫无望,姜氏自然没必要把她送走,而甄母这里,即便有护心丸这个保障,当然还是不要病发最好。
    甄景为怎么说也在官场转悠了半辈子,希望他能有周旋住他们的本事。
    陈娘无事便无话,只在一旁站着,沈元歌心头发紧,眼睛瞧着香炉里飘出来的烟雾,只盼这安静能持续的久一些,然而天不遂人愿,甚至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外头便响起了丫鬟们拜见老爷的声音。
    沈元歌的心往下一坠,完了。
    甄母也听见了,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微微皱眉:“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没去祠堂?”
    沈元歌起身道:“许是舅父不知姥姥今天不出门,才过来问问,姥姥坐着便是,我出去看看。”
    她定一定心神,去了外室。
    燕越斓尚未进门,被甄景为给拦住了,此刻就站在阶下,白茫茫雪地上显得极为美艳鲜明,看见沈元歌出来,笑道:“原来沈姑娘在这儿呢。”
    沈元歌略福了福身:“舅舅,斓夫人,不巧了,今天老夫人身子困乏,不见客。”
    燕越斓嗤的一声,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
    第35章
    萧廿眸色一沉,丢下两人,消失在院门前。
    府门不远处停着备用的马车,他没工夫说明情况,劈手夺了一辆,卸下车舆翻身上马便飞驰了出去。
    ...
    甄母被众人送回西院安置在床上,府上各处都是乱糟糟的一片,宴席是吃不成了,姜氏匆匆忙忙赶来,看见甄母的模样,捂着心口惊叫一声:“老太太怎么了?沈元歌,你成日伺候老太太,她怎么成这样了你说!”
    甄闵瑶也吓了一大跳,才要附和,却听坐在床边的沈元歌沉沉开口:“闭嘴。”
    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比之平日温柔更添虚弱,周身气势却强的迫人,将甄景为都压了下去:“都闭嘴。”
    没人敢说话了。
    沈元歌疲累担忧又烦躁,心知大夫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索性站起身,去门口等着,却不想才撩开帘子,萧廿和钱老大夫便出现在了视野里。
    她愣住了,钱大夫在萧廿的搀扶下,脚不沾地地便到了面前,跨进门槛,总算能喘口完整的气了,扶着后腰去指萧廿:“你这个年轻人!老朽…老朽差点以为自己是飞过来的了!”
    沈元歌眨一眨僵冷双目,便强迫自己迅速调整回了状态,朝老大夫道:“对不住大夫,实在是事况太急,劳烦大夫快去瞧瞧老太太。”
    钱老大夫察她神色,猜中七八分,忙掀了帘子进去,周围人赶紧让开,让他给甄母诊脉。
    端水,抓药,施针,一通忙活,甄闵瑶和甄闵瑄在里头哭哭啼啼,下人们里里外外的跑,鸡飞狗跳。
    沈元歌一只肩膀倚着墙壁,站在内卧旁侧没进去。
    萧廿陪着她,道:“别担心,会没事的。”
    沈元歌点点头,觉得脑子沉的发昏,抬手揉了揉额角,袖口落下一段,萧廿神色一变:“你手怎么了?”
    沈元歌动作顿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发现自己手腕上已经青青紫紫的布了一片,应该是甄母病发时抓出来的。
    沈元歌简单说了一句,道:“没事,两天就好了。”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萧廿眉锋蹙起,拉了她便往外走,在门槛前顿住,又折返回去,拦住一个婢女道:“你们这里有散瘀的药么?”
    沈元歌被摁在椅子上坐下,伸出手腕,瞧着萧廿给自己涂药,有些出神。
    萧廿本就生的剑眉星目,认真起来更是无以比拟的好看,修长手指带着薄茧,蘸了药膏抹在她手腕上,动作放的轻柔,眼底却好像漫着怒气和戾气,只是被压制住了,眸子变得越发阗黑,看不出情绪。
    沈元歌皮肤白,青紫瘢痕愈加显得触目惊心,有一处尤其厉害,萧廿生怕弄疼了她,不敢下手,沈元歌瞧着他,不觉伸手去抚他的眉心:“经常皱眉会生皱纹的。”
    指腹冰凉柔软的一点,萧廿动作一顿,反倒把药涂了上去,他收回手:“好了。”
    沈元歌抿抿唇:“谢谢。”
    萧廿不悦道:“沈元歌,你真是个傻子。”
    “我不喜欢熟悉的人对我说谢谢。”他又添上一句。
    沈元歌微怔,点了点头:“那我以后不说了。你就当刚才那句话是我替姥姥说的。”
    萧廿心里轻叹一声,抬起手来,想起上面还有残留的药膏,又换了一只,揉揉她的头顶。
    傻姑娘,要不是你,我才懒得管别人的事。
    在国子监接到消息匆匆回来赶到甄母处的沈兆麟掀开帘子,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脚步顿住,睁大眼睛,使劲搓了搓,才确定自己没看错,的的确确是萧廿伸出手去揉姐姐的脑袋,好像一下还嫌不够,又揉了揉。
    她竟然还没生气,没反抗?
    要知道沈元歌虽然性子十分温柔和顺,却最不喜旁人碰她的头顶,从小到大除了爷娘,一碰就生气。他还记得有次娘亲说笑时提起此事,说她五岁时家里来客人,把她抱在怀里哄,摸了摸她的头,接着就被咬了。
    今天见鬼了不成?
    沈元歌和萧廿听到响动,一齐回过头,看见沈兆麟瞪着眼睛望向这里:“姐姐,你们…”
    沈元歌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后一撤,萧廿的手停在半空。
    正逢钱老大夫掀了帘子出来,沈兆麟和沈元歌的注意力便全放在了他身上,赶紧迎过去:“大夫,姥姥她如何了?”
    钱老大夫显也是累坏了,额上都是汗光,一开口便道:“没事了。”
    沈元歌闭上眼,大大松了口气,因为紧绷的情绪落的太多,竟有些眩晕,只听大夫说什么“你们竟然找到了那味药”“万幸万幸”“性命无虞,还是要好好保养”之类,沈兆麟一一应了,甄景为也出来,千恩万谢的把大夫送出去,兆麟也出去了,外厢又安静下来,沈元歌站在那里,心还在怦咚怦咚的跳,可算是过去了。
    萧廿无声地拍拍她的背。
    ...
    祠堂里一片阴冷的死寂。
    仅剩的两个嬷嬷也被燕越斓清了出去,自己站在里头,一排排的烛火摇摇曳曳,气息诡魅。
    她不去沾那蒲团,直接跪在地上,瞧着火盆里的纸钱烧起来,一簇簇火苗在眼底跳跃,蜷缩,消失,再添上几张,周而复始,许久,她道:“景嵘,我来看你了。”
    祠堂里依然冰冷,牌位仍在远处立着,白烛淌下烛泪,什么变化都没有。
    人死如灯灭,应该的。
    燕越斓眼里没什么眼泪,黑的发空,慢慢道:“你走之后,我也嫁了个将军,可是比你差远了,还短命,没几年就死了,害我守了三年的寡,凭什么?我又不喜欢他,他又不是你。我没再嫁,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贞洁烈女,这些年,我看上的男人,能从皇宫排到阊阖门。”她说着低低发笑,又像哭,哭不出来,“我就是想找个像你的,可找来找去,一个都没有,我想着,那便干脆找不一样的吧,早点把你这个混蛋忘了,那些文弱白净的,不一样好的很么。”
    “本来我都适应了,可一来这里,真碰见和你有点像的人时,又觉得这些年碰过的人都很恶心。”
    “到底不是你,不过大概,像你少年的时候。没什么大不了,有点像就成,这么多年,我早就不挑了。”
    说好了回来就娶我的,我这辈子,算是被你给毁了。
    她慢条斯理的把纸钱烧完,直到明亮的火盆里只剩下灰烬,才站起身,手指蒙住眼睛,再拿下来时,便又恢复了以往风情冶丽的模样,走了出去。
    燕越楼在外面,见到燕越斓出来,搓一搓胳膊道:“长姐,可冷死本王了。”
    燕越斓步下石阶,有人过来给她撑伞,这次她没有拂开,只道:“呦,怎么自己一个在这凄凄凉凉的,你的沈小白兔呢?”
    燕越楼:“呵呵,你的小野狼说再打她的主意就要弄死我。”
    燕越斓起初愣住,而后放声笑了出来,一双美目弯弯:“他要弄死你,你还真被吓着了?王爷好胆量。”
    燕越楼见她这般,也被激着了,冷笑道:“毛小子,仗着有几分.身手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偏是姐姐看上的人,本王还没法动。”
    燕越斓不给他留面儿:“只有几分么,你折了多少人在他身上了?这次跟你入京的暗卫,可都是顶尖儿的。”
    燕越斓冷哼一声,他当然不愿承认,即便他真想杀了萧廿,也未必有这个本事。
    他转身往西院走,边道:“姐,小心些,这小子藏的东西,多着呢。”偏偏还什么都查不着。
    燕越斓手指勾了勾下巴,兴味道:“这样啊,我喜欢。”
    燕越楼:“……”
    西院里,甄母刚刚恢复了些意识,眼睛还没睁开,嘴里含混不清的嘟囔着“景嵘”和“景雯”,奈何太模糊了,没人听得清楚,后来终于清晰了些,叫的是沈元歌。
    此话一出,她床边紧紧围着的那一圈人脸色都不大好看,还是不得不让开路,把外围的沈元歌让进来,沈元歌握住她的手:“姥姥?”
    甄母皱着眉,脸上现出悔恨之色,嘴唇翕动,又听不清在说什么了。
    沈元歌俯身将耳朵贴近,依稀听出仿佛是在说什么往事,却又不知到底是什么,只好看向众人,摇了摇头。
    甄景为也过去听了听,只是叹气。
    他道:“老太太呓语而已,都安生守着吧。”
    甄闵瑶站在人后,脸上现出担忧之色,掂起脚尖去看甄母,听见甄景为如此说,对沈元歌道:“那没你事了,快让我进去。”
    沈元歌唯一的目的就是让甄母脱离险境,现在已经达到了,没那个心思跟小姑娘计较,且人堆里又闷又热的头晕,转身便出来了,沈兆麟问她怎么样,她道:“说了些梦话,不过应该已经没事了。”
    沈兆麟瞧着她道:“我是在问你,姐姐,你的脸色很差。”
    沈元歌“嗯?”了一声,她从祠堂出来脑子便有昏昏的,但一直忙活着,也没当回事,现下听兆麟一提,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
    她眯了眯眼睛,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覆上她的额头,触感绵绵细细,冰冰的,片刻,萧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发热了。”
    沈元歌反应迟钝地分析,今天从西院到祠堂,再从祠堂到西院,都是冒着雪跑的,甄母房中又太暖和,她穿的薄,出门时连斗篷都没披。
    综上所述,应该是受了风寒。
    她想清楚了,慢半拍地哦了一声。
    萧廿见她这模样,沉声低骂了句:“该死。”他转头去唤春菱,那厢应声过来,“怎么了?”
    萧廿扶住沈元歌的臂弯:“她发热了,过来搭把手。”
    春菱一怔,赶紧伸手来探,发觉烧的烫手,吓了一跳:“怎么弄成这样?”
    这还用问吗?萧廿扶额:“府上有软轿么,赶紧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