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浪霆腿长,停车踮脚能着地,就一条腿那么撑着在马路边停着,把头盔取下来,甩了甩头上的汗,再把头盔带回去,拨开护目镜,不知道在望哪处方向。
黑夜又作了背景板,为这个仿佛天生来自夜空的人。
夏烧故意放慢了速度,从远到近地往前慢慢骑。江浪霆身侧过了几辆单车,车上才放学下课的高中生少女正频频回头看他。
女孩儿的马尾扎得老高,校服是天空倾泻时的湛蓝色,炫目而青春。她们的笑声柔软如织,随风飘荡着,尾音一抖一抖的,如无数双穿红舞鞋的小脚踩在夏烧耳朵里。
或许红舞鞋是带了高跟儿的……
踩得他有点疼。
江浪霆的护目镜没放下来,但夏烧看不清他的表情和眼神。
他全身肌肉藏匿在骑行服下,唯独脖颈露在了外面,冲锋衣领口灌进去不少冷风。
没一会儿,他感觉到冷了,捏了捏领口。
前方骑单车的女孩儿们推推搡搡,终于有人率先停住。
下车的女孩儿正要往这边走,小马路对岸的灯由绿变红,她停下了。
“继续走吧,”江浪霆看夏烧跨着小薄荷过来,斜过眼神去看斑马线旁的灯,对麦克风说:“还是你走前面。”
“不等?”
“等什么?”
“马路对面。”夏烧抬抬下巴。
“小妹妹,”从语调听不出江浪霆任何情绪,“闹呢。”
“收到。”
夏烧恍恍惚惚的,眼前全是江浪霆那条踮脚尖的腿。
他低头看一眼自己白色的骑行服,再看小薄荷蓝绿相间的车身,想起火锅店饭后赠送的薄荷糖的包装,忍不住笑起来。
莫名其妙的,江浪霆听他笑,自己也弯弯唇角,“怎么了?”
“没什么!”夏烧摆摆手,朝他指路,“那一条是吧?”
“是啊。”
“你在我身后吗?”夏烧确认。
江浪霆怔怔地扶住车把手,语气缓了一下,才郑重地讲:“在的。”
双人摩托车队继续前行,如奔流涌向远处无尽的公路。
他们很快到了龙泉山。
山脚下的山路入口处,卖橘子卖别的什么水果的农民早已收摊儿,现场留一地包装纸屑。摊位旁,孟前泽正把抽得只剩屁股的烟掐灭了往地上摁。
他看江浪霆停了车,大步往前走去,“今天带人了?”
“带了,”江浪霆看一眼把小薄荷停得规规矩矩的夏烧,“他工作紧张,多放松放松。”
李冉心也从阿普利亚上下来。
她还是穿着条迷彩裤,朝夏烧看一眼,发现好像还是之前那个。骑车的人大多记不住人,反而能记住车。铃木这款GSX250R开的人并不少,但她偏偏就能把夏烧一直遮掩的轮廓记得清清楚楚。
“你还真带啊?”孟前泽压低嗓门儿,凑在江浪霆旁边,“我说了今天李冉心也在……”
夏烧还没取头盔,站在车旁有一瞬间的错愕。
他在耳麦里能听见孟前泽说话。
江浪霆的眼神往那位骑阿普利亚的女人身上看了眼,语气淡淡的:“我知道。”
现在是有什么就问,夏烧把住麦克风,在头盔里很小声地说:“你前女友吗?”
“不是,”江浪霆听夏烧的声音闷闷的,“别多想。”
谁多想了……
既然不是前女友,孟前泽话里有话,夏烧不笨,也听出了那么七八分意思。他倒不在意别人惦不惦记他的东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江浪霆在耳机里说:“不用取头盔打招呼,直接上山。”
“好。”夏烧跨回小薄荷。
山路在夜里像变得窄了,但夏烧第三次来,速度放慢点儿还是不成问题。
南方湿冷,他们还在夜里往山上骑车,夏烧穿得再厚也觉得冷,石头子儿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没命地往身上打,鞋面快因为挂挡被磨破了。
夏烧咬牙往着车队里五六个在前边儿稳得不行的“前辈”,心想自己有空一定要去搞一件皮衣。
骑车前,夏烧觉得像电影里那样什么风吹过我的头发那样才舒坦,骑车后发现不戴头盔根本不敢上路。
这回江浪霆去前边儿了,蹿在几辆摩托边缘。
过弯的时候夏烧没压住,在宽阔的路段内部翻了一脚,这次倒没摔疼,在地上撑了一下又利索地爬起来,都没等江浪霆下车帮忙,自己就把车扶起来了。
扶车是技术活,比学会骑车还重要。
夏烧哼哧哼哧一阵,气还没喘匀,江浪霆在耳麦里说:“扶起来就上车,继续往前走。”
他沉默两秒,语气放软了:“摔疼没?”
“没事,”夏烧拍拍腿灰,“其他人呢?”
“往前开了,不能都堵这儿等你。好了就继续走。”江浪霆说。
一前一后,江浪霆带他加速,逐渐跟上队伍。江浪霆骑山路稳,兴致上来难免难以压速,他稍微跑得快了点,领在夏烧前面。
前面甩了他们一大截的队友截了个道,边回头边把护目镜往上抹,嗓门掐得特别大,像从风里吼出来的:“就他一人这速度,太慢了吧?”
“哎呀你管人家呢,”另外个人说,“慢就慢点儿呗。”
耳麦里江浪霆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