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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忍辱(中)
    十五当天,赵远早早地携着几个知情的亲信,驱了辆马车在世子殿外等候。他早已跟魏煊打好了招呼,保证一切皆以康瑞国的利益为上,绝对不会做出协助泽琰逃跑之事。事实上魏煊一点都不担心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毕竟赵远正在对泽琰的新鲜劲上,他正恨不得天天把泽琰放侯府里抱着,又怎么会舍得放走泽琰。
    泽琰一看赵远这天用的是马车而不是马,心里不禁暗叫不妙——赵远这动机也太明目张胆了些,明显是想要在马车里诉衷情,又或者是动起手来泽琰也不能大叫。看来虽然赵远是个情场新手,却还是保留了与人博弈时的心眼,安排都留了一手,进可攻退可守。但既然泽琰已经发话了,只要不激怒赵远,便能姑且保住主动权。
    马车一路向康瑞国郊外架去,亲信皆骑着马在四周护送。二人沉寂了半晌,赵远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你……可有何心愿要去国恩寺祈愿?”
    泽琰故作轻松之态说道:“父母安康,国泰民安。”
    “你就没有给自己的心愿吗?”
    “有,但那也不过是我的奢望罢了。”
    “不妨一说。”
    “早日回国,魂归故里。”泽琰故意垂下眼睑,做出特别卑微的模样。
    “……”赵远一时无语。他本想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帮助泽琰完成之事,若是金银财宝他都能随手拈来。没想到自己给自个儿挖了个坑,还差点把自己埋了。也是,对于身在异国的质子来说,除了回归家乡,还有什么更大的愿望呢?可这本就不在他能控制的范围之内,毕竟他只是一名武将,他在效忠自己的心之前,还得先效忠于国君。
    “你……就从没想过留下来吗……”他低声问道。
    泽琰摇了摇头,轻叹道:“我从十岁开始来到康瑞国,就很少能收到父君和母妃的来信了。虽然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六年,适应了这边的生活,可落叶归根的心总是不会变的。”
    “你可想过……若你回去,不一定能比如今在康瑞国好过……至少如果你在我身边我能护你一生安好,若你回去,你的兄弟必和你争夺皇位,到时候可能会血流成河……”赵远蹙眉道。他是真心为泽琰担心,不想他去冒这样的生命危险。
    泽琰点头道:“对于我来说,他们不是和我争夺天下的兄弟,而是我的家人,我的手足而已。若他们想要皇位,拿去便是。我不过是想要像寻常百姓一样,能侍奉在父母身旁,对他们尽孝而已。”他表面说得轻巧,内心却是盘算着如何借助康瑞国对永业国的牵制来实现自己的大业。然而他的这番话,在深信不疑的赵远看来却是弥足珍贵的——毕竟帝王之家兄弟手足之间刀剑相向之事他早已听得烦腻,而兄友弟恭的却是少之又少。他不禁在内心深处质问了一下自己,是否愿意倾尽自己的一切去为这个人实现他的心愿。而此时此刻,他的答案必然是否定的——他虽对泽琰有着不一般的情感,他的家族、他的国君都不会允许他这么做,他也尚未能伟大到能舍得让自己心悦之人离自己而去。
    泽琰用余光悄悄地扫了一眼赵远的表情,看出了他内心的挣扎,眼底隐隐掠过一抹笑意。挣扎便对了,挣扎便是对说明赵远对他动的是真情实感,对他并非露水姻缘一般地看待。只要他抓住了这个人的心,便能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
    “有个问题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泽琰开始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你是何时得知自己……不喜女色……”为了得到更好的效果,他以退为进地补充了一句:“若是为难,无需回答。我不过是觉得你身为国君的左臂右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样的美色不能唾手可得……”
    赵远微微一怔,半晌才答道:“并不是完全不喜女色……我也曾经年少轻狂过,也曾流连于勾阑瓦舍之中,可都不过是逢场作戏,并未真正用心对待。然而第一次在宫宴中遇见你,你虽为一国皇子,却肯站出来为卑微的宫人求情,此番善心实属难得,我便对你一见难忘,常向旁人打听你的事情。后来听人提起说你在宫中日子过得不甚顺遂,我虽想相助却苦于与你毫无交情,怕引起国君生疑以为你结党营私。而后我忙于平乱,立功后返回朝中,国君问我想要何赏赐之时,我的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并非金银财帛美人如玉,而是多年来心中一直记挂的你,于是我才斗胆向国君要求将你赏赐于我,想要给你一生的护荫与关怀。然而也许我的方法有点操之过急,竟让你备受伤害心生怨怼。”赵远眼中掠过一丝的痛惜,“我以为那五天结束,我把你送回了世子殿,我们之间便如露水姻缘一般稍纵即逝,可我从未想到,从那之后我便茶饭不思,满脑子里都是你……”说罢他有点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泽琰的手。
    泽琰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倍感不适,他一下子把手抽走了,转念一想这么做似乎不妥,会让赵远察觉到他的真实态度,于是默默地低下头,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抿了抿嘴,双手紧攥着衣袖,半晌才说道:“抱歉,我……一时之间适应不了,我大概……还需要时间……”语毕微微抬眼,眼中似有泪盈于睫。
    若是对于一般寻常男子,此种姿态也许会被厌恶,然而对于赵远来说,这样的泽琰有着秀气的外表,皇族的气质,加上此等我见犹怜之态根本是要了他的命。在他眼中的泽琰,应如洛阳的牡丹,被人悉心照料呵护,而不是饱经风霜雨露。他忙摆手道:“是我不对,我逾越了,望世子见谅。”
    而后迎来的是漫长的沉默与尴尬。直到马车来到国恩寺正门外,这尴尬才稍稍缓和了些。
    赵远率先下了马车,尝试着伸出手搀扶泽琰。泽琰微微一笑,半带羞赧地伸手,终是给了赵远一颗定心丸。如今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要张弛有度,不日赵远这样的百炼钢也能化为绕指柔,任他功勋如何卓著,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再忠心的热血硬汉也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