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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
    “这玉兰的花色我瞧着甚好,清淡雅致,绣娘是前些日子南边儿过来的,手艺极好。湘妃竹的花样子也不错,只是颜色老成了些,郡主将为新妇,有一两身庄重的压压箱底才行。”
    眉目和善却难掩凌厉的妇人站在榻前,身后是一排捧着各色锦缎的小丫鬟。
    临窗的榻前,藕荷色衣裙的女子散发素面,唯有唇色樱粉。此刻正支颐靠在案几上,任由薄纱铺满榻间,像一汪清泉。
    闻言漫不经心道:
    “嬷嬷打点惯了,一向是懂我的,便由嬷嬷做主吧。”
    一旁静立的滟滟向后面领头的使了个眼色,一排捧着锦缎的小丫鬟便退出了门外。
    闻映微笑着看向妇人,“嬷嬷,过来坐呀。”
    华嬷嬷面色不变,只跪下行了大礼,肃然道:
    “郡主,圣旨已下,郡主便为大将军夫人,位同正一品诰命,秦王府安危过去系于郡主一人之上,如今,”
    她面色愈发凝重,露出些许叹息,头埋得愈发低:
    “如今,便与大将军荣辱与共。”
    闻映的笑容僵在脸上,顿一顿,笑得愈发空灵。理了理裙子,从榻上起身,走到华嬷嬷面前,将她扶起。
    “嬷嬷伴我数载,看我长大,于我有恩有情,秦王府百年基业,不能毁在我手上,这些,阿映都知晓。”
    “可嬷嬷以为,那位让我嫁人,是真的想要秦王府与将军府荣辱与共吗?”
    华嬷嬷无言,面色愈发暗淡。
    “郡主 ......”
    “嬷嬷,秦王府如何,全凭那位一句话,他要阿映过成什么样,阿映就得过成什么样,那日殿上,哪怕我将父王母妃摆出来,结局也未有任何改变。那时我便死了心。他想让我以赐婚的名义,以宗室女的名义嫁给祁央,惹他猜忌厌弃,既能牵制祁央,又能使秦王府根基松散,无人可依,这是一石二鸟的计策。”
    闻映浅啜了口递上来的茶。
    “圣上英明。”
    她缓缓笑开,眼中有夺目的光彩,“可那是祁央,而我是闻映。”
    笑容忽又浅淡下来,像是陷入回忆之中。
    “祁央那时很爱笑,总穿那一身玄色的袍子,我让他穿得鲜艳点儿,他便不知从哪里搞来一身红袍,花枝招展地倚在二楼冲我笑。他爱跑马、会种树、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每次和书院的人比试,总是第一,别人不服要打架,他便将谢执拉着挡在前面,自己跑掉。”
    “祁央...阿央不知怎么的,就把我丢下,自己走了。他也许是埋怨我的,怨我当年太没用,帮不了他。”
    华嬷嬷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脸色有些苍白。
    “郡主...事已至此,有一事老奴不得不告诉你。当年,当年邻府的事。”
    闻映一愣,转向她。
    “...那晚祁小郎君来找过郡主,说是他有事想求郡主帮忙,寻了后院的鸢儿递条子,被老奴给拦住了,那时候郡主刚因为玉昭公主被罚跪祠堂,染了风寒还未痊愈,秦王府又怎么能出这个头,老奴,老奴便自作主张将人赶了回去,祁小郎君跪在墙下求见郡主,老奴也未准许,只让人看着他。后来,听闻天亮的时候祁小郎君便走了,从此再无音讯。”
    她长叹一声,哀切道:“老奴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晚出事的是他那相依为命的奶娘,发了高烧请不到大夫,走投无路才找到郡主这里,后来人没了,祁小公子昏睡了三天三夜,再听到消息就是如今的大将军了。”
    “郡主,老奴,对不起你,对不起秦王府啊......”
    华嬷嬷突然泪流满面,说着便要跪下身去,闻映犹自发怔,后知后觉地让滟滟扶起她。
    满室静默,只有华嬷嬷哀哀切切的叹息。
    良久,榻上才传来闻映的声音,轻浅得几不可闻:
    “嬷嬷也是为了秦王府,不怪你。”
    “郡主啊......”
    她止住了华嬷嬷未尽的话语,笑了笑,
    “嬷嬷,这都是命。”
    ***
    “你再说一遍!”
    东宫之内,小内侍被按在案几上,哆哆嗦嗦地不敢开口。
    “奴,奴才听闻,郡主殿下,被,被赐给了大将军。”
    身上的力道忽地一送,他还未松口气,紧接一股大力袭来,下一瞬间,自己已经躺在大殿中央,无力挣扎。
    玄色身影站在不远处,露出狰狞的笑意:
    “大将军?祁央?父皇真是老糊涂了,一个杂种也配得上阿映?孤的阿映凭什么要嫁给一个野种?”
    狰狞的表情忽然又消失不见,露出小兽般低落的神情,哀切道:
    “阿映不会离开我的,阿映说要陪着我一辈子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阿映是我一个人的!”
    小内侍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视线里的人情绪起起落落,时而暴怒,时而受伤,渐渐失去知觉。
    ***
    护国寺内,藏经阁中。
    “今日可有异样?”
    “先生,皇上前些日子给,给秦王府的承恩郡主赐了婚。”
    高台上凤目微闭的人突然睁开眼睛。
    “谁?”
    “大将军,祁央。”
    “知道了,下去吧。”伏月重新闭上眼睛。
    “是,先生。”
    小童走了不久,方才跪坐之处,竹垫和案几早已化成粉末。
    ***
    雨夜,郊外,官道上。
    “少郎君,此路艰险,您风寒未痊愈,何不在城内多歇息一两天。”
    马车内,小厮一脸不忍。
    “还有多久?”骨节分明的手抚上挺立的鼻梁,如玉的脸此刻略有些苍白,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嘶哑。
    “说是十日。”
    “再快点。”
    “少郎君!”
    “我说,再快点。”凌厉的眉目夹带着怒气,看向一旁的小厮,小厮噤若寒蝉。
    窗外的风吹进来,寒气入体,谢执咳嗽不止,又昏沉沉地靠在了软枕上。
    那小厮想起谢家太傅的吩咐,稳住了心神,将袖中的粉末撒进了案上的茶杯之中。
    轻声道:
    “少郎君,喝口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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