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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还是在找补自己的控制权,刚才那瞬间的示弱,果然已经让李生后悔,胡悦,不过是一个引子,他要确认的,还是自己至高无上、为所欲为的权威。
    李生的双眼依旧紧密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两人距离这么近,任何一丝微表情的改变,都瞒不过这双饱经世事的双眼。但这题,师霁已经知道标准答案,他扯出哂笑,“李生对她出手这么阔绰,可见喜爱,怎会亏待?我和她也是这么说,如果能想通,这是她的福气。”
    这无懈可击的表现,恰到好处的谄媚,终于让李生最后一丝顾虑都渐渐消失,他松开手,另一只手拿上来拍一拍。“师医生这是老成之言啊——有机会,也帮我多劝两句。”
    “这是自然。”师霁也知道自己刚才是出了点小问题——他实在是太不好奇了。
    两人道别后,他走开几步,又回过身,“不过……李生,实在是冒昧,我也有个小问题——胡悦她……虽然不能说丑,但长相和于小姐,还是明显不同,您喜欢的,好像并不是这个款——”
    “你说得对,”果然,他什么都不问,李生也没安全感,这会儿发自内心地这么一问,倒显示出人性的弱点,叫李生更有从容的余地,他心情更好了,呵呵笑道,“脸不像,她——这个女孩子,是别的东西像,她身上有一股狠劲,一股心计——”
    他意味深长的声音,伴随师霁一路下山,“有一种疯狂的感觉,和我想要的很像。”
    狠劲、心计、疯狂?
    师霁开下山的速度比必要的快很多,他时而想起那张照片和一整排的小瓶子,一个个名签晃过,好像其中一张就写了胡悦的名字,钟女士身上疤痕的照片,于小姐似笑非笑的表情,太多杂乱的念头闪过,让他几乎有骂脏话的冲动。刚才被另一个雄性压制了太久,虽然他是心甘情愿出于演技,但也难免暴戾,干脆打开车窗,在郊区高速上飞驰,一直开到市区,这才缓解下来,给胡悦打电话吩咐,“早上没大查房,你准备一下,一会补上。”
    没等她回话,他就挂了,现在一点也不想听到她的声音,这让他觉得愚蠢。师霁一边开车一边在想日常工作,这是他安抚情绪的有效手段,接下来的手术、咨询和会议,全都是工作,私人情绪最好都闪到一边——
    他一路都没看手机,胡悦也没回拨电话,师霁把车开进停车场的时候已经没在想她了,奔驰一溜烟开到自己车位跟前停下,还是打开的车窗,让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到耳膜里,惊醒他的思绪——
    胡悦可能已经在楼下门厅里等了很久,他的车才一停稳,她就跌跌撞撞踢踢踏踏地穿着crocs的拖鞋冲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趴在车窗边上,“师霁,你——你没事吧,我——我真不知道——”
    她看起来真的有点想哭了,脸上潮红——可能是被停车场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双眼急着扫视他,又想给自己分辨又不知道怎么说似的,从没有这么狼狈。“我不是故意那么说——我真的不知道——”
    这都什么和什么?
    他怔了几秒,才想穿个中误会,不禁冷嗤了声,但心情却忽然变得很好,“白痴。”
    真是白痴,她还想解释,可他已经懒得听了,师霁这会儿不再怀疑他今天的行动有没有意义,冒的险是否有价值,他不再去想这些事情。“你的工作都做完了?”
    “没……没有……”
    她跟在他身后,一路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进了电梯才嗫嚅出几句,“我都不敢给你打电话发微信,怕弄巧成拙……”
    “事情……顺利吗?”
    还算她有点脑子。
    扫了眼她的怂样,他嫌弃地撇嘴:一头的汗,又脏又丑。李生怎么会看上她?疯劲?
    那排名签似又闪过,他一下收紧拳头,又松开——李容声马上就要完蛋了。
    “快了。”他说,“你就等着瞧好了。”
    李容声马上就要完蛋了。
    他唇边禁不住挂了一点笑意,也许是这点胜利的喜悦,让他格外兴奋,她绯红着双颊崇拜又有点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这一刻他甚至想要做点别的什么,但师霁还能控制得住,并且(现在已经很习惯很训练有素地)快速淡忘,他只是禁不住重复了一遍,把所有莫名的情绪都注入进去,又饿又狠地说。
    “你就等着瞧吧。”
    第80章 耳光
    “哎哟哟哟哟,要老命了,小胡你手上稍微松一点好吧,稍微松一点,哦哟哟哟——真的疼的,嘶——天老爷喂,这一次怎么这么疼的。”
    “您这是在做手臂,这一块连着桡尺神经,是会特别敏感一些。”胡悦笑着继续帮容太揉手臂,“有点刺痛很正常。”
    舒舒服服坐了半个多小时,如果不是手臂这样的敏感部位,除了最开始针扎一样的轻微不适以外,之后也就是这时候拆掉吸头的时候疼一点了,容太对这个疗程终究还是满意的,她这是第二次来做手臂了——胡悦建议她一个月来做一次疗程,一次做3到4个部位,两台机器一起开工,大概也就是一个小时多一点,做完了再补一个rf射频循环,增强新陈代谢。这样身体负担相对会轻,出效果的部位也比较多,很快就能看到改变。容太之前做了拜拜肉,效果很显著,现在又来做一次稍微靠下的部位。
    “做这个,也是上瘾的——这块肉是真的平了,但也就显得别的部位更凸了是不是?”揉完了手,容太揽镜自照,手臂这是刚做,肯定没效果,她又去摸摸肚子,一阵啧声,“你看,做完这一块,别的不做更难看了——效果是真的有效果,上次来做了左腰右腹,现在就已经有点不对称了,形状都看得出来。”
    这是真的,容太不知不觉就把次数都用完了,上次过来刚又买了十几万,这种做哪里减哪里,几乎是立刻见效,又无需自己付出努力的疗程,最得她这样的阔太青睐,而且她全身是均匀发福,本来还没感觉,现在腰上瘦了一块,就更加觉得别的地方赘肉多。要不是还有脂肪细胞代谢的极限在,怕不是恨不得一次能做七八个部位。要不是这一次过来做手臂,有一点刺痛,这个疗法简直就是十全十美了。
    “上一次没有这么刺痒啊,是不是因为最近我的身体不好了?”容太和所有同龄人一样,对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一套科学理论,总想找个答案,“我最近吃得是比以前热气多了,就感觉该喝点凉茶——但是你又和我说——”
    “对对,做冷冻溶脂的时候不要服用对肝肾影响没有定论的药物,定期也要去做肝功能检测是最好。”胡悦赶快接着说,“喝点凉茶是无所谓,但是中药茶还是要谨慎。更何况,您今天反应大是因为我们做的部位更靠近肘关节,神经更密集……”
    等她穿上衣服,胡悦陪容太出去喝茶,掰开揉碎了分析一番,好容易把蠢蠢欲动的容太安抚下去,“还是你会说,小嘴这么甜,怎么什么话被你说出来都这么有道理的?”
    见她只是笑,容太顶她额角一下,“就是太有主见,只会说别人,别人劝你呢,你就当没听到——你和你那个男朋友,发展得怎么样了?上次还说叫你去吃饭呢,突然间就有男朋友了,真的假的啊?要不是上次刘太说看到你和他一起,我还真当你这个男朋友啊,就是你们这些不省心的小孩子过年带回去的那种。”
    建立一个阔太的交际圈,当然很有好处,容太之前在她这里做,还大多是看产品和服务,但现在完全不货比三家,疗程一个接一个的买,除了信任胡悦以外,也更有几分也是看在交际上——容太和刘太,本来不是一个层次的人物,只是有些场合一同出席,算是点头之交。在这里反而比从前熟稔,胡悦会排,总是把刘太的疗程和她排在前后脚,容太做完疗程,喝几口茶至少也能同刘太寒暄几句,人脉,不就是这样常来常往中建立起来的?
    “刘太。”刘太一到,容太就起来招呼她坐,“今天晚到了,路上堵吧?”
    “堵车倒是还好。”刘太和容太一起吃几口茶,两个人一起八卦胡悦的男朋友,“是不是小谢啊?那个小伙子,我见过的,在那个餐会上……”
    这两个中年太太家境不同,但却不约而同很喜欢给小姑娘做媒,刘太对谢瑞瑞印象不错,“他跟李生好多年了,身家殷实,性格也不错——我记得他对你很关注呀,谈多久啦?”
    谢瑞瑞这顶挡箭牌,功能真是越来越强大,以前挡师娘,现在还能挡这些爱做媒的婆婆妈妈。胡悦觉得自己的手机都发烫了:最近事情多,两个人好几周没见面,微信联系也少了,谈多久?说不定人家都另寻新欢了呢。
    “就是接触一下,”她笑着说。“彼此工作都挺忙的,都好久没见面了。我们科室马上要评职称了,这个年纪,还是以事业为先吧。”
    “也对,”刘太对胡悦是有点欣赏的,闻言直接说,“你这个导诊,肯定是不如主治医师有前途,还是要先把公立医院那边的职称提上去,这边的待遇才好跟着提,再过几年,自己出去开诊所,我们就是你的第一批客源。那时候身价真是不破亿都难了——到时候,那个小谢可就配不上你了,别说以后,就是现在,他估计也焦头烂额着呢。”
    胡悦心头一动,她的手掐成了拳头。
    “怎么?”容太没见过谢瑞瑞,但不妨碍她燃起八卦的兴致,“是他们公司出事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他们这种投行经理,收入还是和业绩挂钩,谢瑞瑞手里管着李生的一两支基金,这几天李生出了事……”
    在s市,李生指的就是那一个李生,容太脸色一变,压低声音,“真的假的,难道微博和贴吧说的是真的——李生是真的出事了?”
    “听说是被警察带走了,具体还不清楚,他这个身份的人,一旦出事,牵连不在小。”刘太应当是已经把手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又或者从未和李生站到一边,语气很悠闲,对容太多少有点提点的意思,“在确定之前,各方也都得把手尾都处理好才行。”
    “您说得是。”容太的冷汗都快下来了,也不敢闲坐,拎起包匆匆告辞,“家里还有点事——”
    “我知道这个容太,他们家以前搞过一阵拆迁,和李生的房产公司有合作。”等她走了,自然更好八卦,刘太边喝茶边和胡悦讲,这些贵太太都喜欢和她说点八卦,她只听不说,有耳朵没嘴巴,聊起天来让人放心。“李生要真是彻底倒了,彻查起来,没准也要脱一层皮——还有那个什么白玉,你最近也少和他她往来些,业绩是带不来了,别开口问你借钱,带来一身的麻烦也说不准。”
    刘太目前每次来也就是做做射频,胡悦有时候帮她做,有时候叫护士来,今天她亲自动手。“白姐和我们医院谈的是先付款的团购,倒是没什么金钱上的来往……不过,她和李生……”
    她的手捏紧了仪器头,“她这是已经和李生一起被抓了吗?”
    “说是去协助调查,可都查到她头上,李生这回事情小不了,她应该也是栽在里面出不来了。”刘太也是有些感慨,话比平时多,坐实了李生已被控制。“人,还是别做亏心事为好,这么多年来,她造的孽不在少数,还以为都能遮掩得天衣无缝……其实也就是没出事。真出了事,树倒猢狲散,她也跑不了。”
    这样看,刘太太是以为李生靠山倒台,自己跟着出事,连累到了白姐,她对李生那些事,影影绰绰知道个大概,今日也有点天理昭彰、报应不爽的感慨。胡悦碍于身份,不好打探太多,抿抿嘴,心里却忍不住有点笑意:刘太太心里,装的都是那些上百亿的生意,在她心里,这些风尘女子下落不明的事情,不大不小,不过是让人皱眉的猎奇谈资,恐怕她再也想不到,李生倒台的突破口,正是其中一个已经无人记得姓名的风尘女。
    是真的只因为她吗?这案子办得这么顺,是否,背后还有什么别的力量?
    笑意未收,这疑问也浮上心头:张家三凤,是不是只是把李生扳倒的借口?
    案件进度,有严格的保密制度,不让外人知道太多,也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胡悦对案件内情知道得没有更多,她只知道,那些在花样年华便沉睡在山间林地,甚至只是被随意抛洒入水的女孩,从此不会再没有下落。就算有别的因素,别的力量,凶手也终于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这宗看似绝无可能破获的悬案,在不屈不挠的努力与那一点点运气之下,真相,终于也将大白于天下。
    胡悦舌尖,就像是悬了一个绝大的橄榄,扯得她心头都有点疼,回味是泛着苦味的甘甜,这一整个下午她都很想微笑,刘太不知内情,还笑话她不喜欢谢瑞瑞,“人家丢了个大客户,你还这么开心,还不发个微信问候一下?”
    她哪里还记得谢瑞瑞?胡悦差一点闯进师霁办公室报喜,她含着笑把刘太送走,转身掏出手机想先发个微信,却见到满屏的未读信息。
    【她现在就坐在病区门口,你等会回来的时候注意点啊】
    【那个于小姐……】
    信息是反着看的,最新的在最上头,胡悦点进微信,果然看到谢芝芝和于小姐两人的未读信息,她放下别的事务性消息,先看了于小姐,话倒是不多,断断续续,【你在医院吗?我想来找你,有点事问你……】
    从谢芝芝的话来看,她刚才工作未回,所以于小姐应该是自己跑到十六院去了,这会正在住院部坐着等她呢。其实,她人常来,倒也不至于引起警惕,是谢芝芝发觉她神色不对,这才发来微信提醒一下。【好像是遇到什么事了,坐在那怔怔的,也不知道想什么】
    这……
    胡悦给于小姐回了几条微信,她都没回,也不知是没电了还是不愿看,正好,刘太走了,她今天也没有预约,她想了想,索性和师霁发微信交代一声,自己先回十六院找于小姐。“亲爱的,怎么啦——我刚看到你的微信,出什么事了吗?”
    于小姐今天没有再拎爱马仕了,她也没有化妆,这张精致的脸不再如从前那样精致——少了眼线和眼影,眼睛没了神,没了鼻根的阴影,鼻子显得有些过大,更重要的,是她那惶然的神色,叫胡悦想到了初次见面时,她在街角哭泣的样子。她没有计较胡悦也许过分浮夸的演技,一把抓住她的手,几乎是失魂落魄地说,“他……他……他被抓了,他被抓了……”
    她不给胡悦任何表演的机会,抓着她的手往下拉,一双眼惶然地、了然地看着她,轻声而又急切地问,“是你,是你对不对,是——是头发对不对?”
    “你接近我……就是为了搞他,是不是……”
    “你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利用我,是不是?”
    这样的问话,让胡悦张开嘴,却无法在第一时间回答,而于小姐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她望着她,眼底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摧毁,又有什么情绪燃了起来,胡悦忽然有所感觉,但她还没来得及退开,腮上一痛,人就跟着又被这力道打到了一边。
    ——又,被打耳光了啊……
    这频率,有点高了啊……
    第81章 地震
    “你是不是该给她报名学个防身术什么的?”
    下午四点多,还不到住院部人潮最盛的时候,专用电梯里人不多,张主任的语气多少有点调侃——上回是一大家子人来闹,还有壮年男子,这回就一个小女孩,也已经被保安控制住了,这对张主任来说不算什么大事,“我们十九层的医闹也不是没有,但这样直接上手的,还真就是老被小胡撞上——她就是有这个命吧。”
    都说医学是最严谨的科学,这话不假,但同时医生也都很迷信,什么某个医生值班的时候,急诊室容易出大病患,某个医生比较容易遇到极品病人,还有值班的时候树了flag,‘今晚看来会太太平平’,结果晚上就一定是状况频发……这些事在十九层以外是很普遍的,毕竟,生死之间很多事都玄而又玄,不能以常理度之。张主任以前也是做面部修复出身的,对这种典故还是熟悉,他用商量的口吻问师霁,“今天这件事,要是能说通的话——就这么算了?”
    想要追究也难,一个以前的病患过来,扇了曾经的手术助手一耳光,听说两个人关系不错,之前明显过从甚密,真要叫保卫科的人来,女孩子分说起来,要是私下打针造成的纠纷,院里处不处理胡悦?张主任这是高抬贵手,给了师霁一个面子。师霁露出亲热的笑容,“还是张主任关心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胡悦和那个小女孩平时关系不错,关于术后效果给了一点建议,现在效果不好,两个人可能有点吵嘴吧。你也知道,有些女孩子性格不稳定,平时表现,很戏剧化的。”
    这已经不是一点点戏剧化了,但医院确实什么奇葩都有,师霁都这么说了,张主任也不会深究,“呵呵,就是委屈胡悦了——师霁,你这个小徒弟被打了你还笑得出来,有点不够怜香惜玉哦?”
    她被打这是自作自受,师霁想他为什么笑不出来?他不但笑得出来,还要笑得开心,谁也没想到他们打的赌是这样一个结局,案子是破了——这他真没想到,李生会因为这小小一盒头发被捕。可他们打的赌和案子无关,真正的赌注于小姐,却没有往胡悦想的方向去改变——这个赌局,一波三折,师霁原来没想过自己会输,有一度还以为是自己错了,世界居然真的可能用胡悦的那套逻辑去运转,直到现在,他才有种大石落地的感觉:错的,还是胡悦那套不切实际的圣母理论,他是对的,现实的世界就是这现实的样子,谁说被拯救了就一定要感谢救世主?在现实世界,受害人非但不会感谢,还有很大可能会恨你。
    奇怪的是,当他以为自己要输的时候,师霁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沮丧,现在他赢了,却也没有想象中的亢奋,萦绕在心头的情绪——
    他永远也不会称之为遗憾,就像是他当然不会心痛胡悦被打得泛红的脸颊一样,蠢材被现实打脸,这应当是让聪明人感到很快意的一件事。只是师霁现在并没有拍手称快的心情,恰恰相反,他心里压了一团奇特的火气,向着胡悦也向着于美琴。当然向着胡悦的可以表现出来,一走进屋子他就瞪了胡悦一眼,对于美琴他则比平时更客气,当然绝不会让人察觉到一丝火气。
    “于小姐。”他说,“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你和胡悦好像交情不错,朋友间有矛盾,应该私下解决,闹到工作场所,恐怕不太好吧。”
    于情于理,他和胡悦都应该对李容声落网的事尚不知情——他是装着不知道,胡悦是真的不知道,解同和在这点上和他意见一致,表现得越无辜,他们就越安全,毕竟,逮捕和庭审,庭审和真正执行入刑,还有漫长的程序要走,谁也说不准李容声会否就此倒台。就像是李容声恐怕也不能完全坐实他被捕和胡悦、师霁有关。那个盒子,见过的人很多,想要搞倒李容声的人更多,师霁只是一个医生,李容声还没有被抓起来的那些势力,仓促间应该怀疑不到他们头上。所以,师霁当然不应该知道于美琴是为了什么来闹。
    但他的演技在于美琴的眼神里失效,他看了胡悦一眼,眼神又一次被脸颊上殷红的掌印吸引,这一次倒没南小姐那次大了,肿得也不高,胡悦反射性地捂着半边脸,唇边挂着无奈的笑意,她轻轻点点头,无需言语,眼神一对,信息自然浮现:于美琴猜到了……而她,应该也承认了。
    是怎么露馅的?不过这深究无益,于美琴也许不聪明,但正是这样的人在贴身利益攸关的时候,反而会有种野兽般的直觉。师霁换了语气,“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还来找胡悦干什么呢?”
    在必要的时候,师主任可以比谁都和蔼可亲,“我们这都是为了帮你——你该感谢胡悦才对,要不是因为你,她也不会答应到李生的别墅去卧底,冒了这么大的风险,甚至连男朋友都产生误会,和她疏远……”
    他的眼神和胡悦在半空中对上,她有一点儿惊讶,随后转为恍然:哦,看来是还没想到,那个谢瑞,知道她曾应邀单独去李生别墅,会想什么,用他切掉的软骨都能猜得出来。看来他预测得也没错,最近,他一定没有怎么找她了。
    但胡悦看起来也不像很在意的样子,她的眼睫毛闪了一下,嘴角几乎微不可见地一撇,这个没皮没脸的死丫头居然在这种时候反而有一点傲气似的,师霁不禁在心中多少有些讽刺的一笑,他曼声说道,“不是为了你,她干嘛冒这个风险呢?”
    他把手机里存的图片给于美琴看,“这是我们找到的证人——你的那个白姐,十几年来一直在给李容声输送情妇,通常都会整容成一种相似的长相,然后住进李容声的别墅,接受调教,有些人再也没有出来,出来的人,也很少没带着永久的后遗症,这是其中一个受害人身上残留的疤痕。”
    钟女士的照片当然没有露脸,不过,即使如此,这张局部特写也是让人倒抽口气的等级,于美琴的呼吸声尖锐起来,她瞟了胡悦一眼,胡悦不失时机,点头说,“如果你把后续手术做完……那你可能也是这样子了。”
    后续的大手术,可就只差一个颧骨内推了。于美琴的手,不禁握住脸颊——但没有太用力,像她们这样的女孩子,早就习惯了不要用力碰触面部,太多人造的东西在里面,每一个的后续医嘱都写了尽量避免刺激。她拿着手机又看了几眼,才递还给师霁,“她……她……”
    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一幕不好看,再精致的面孔也禁不住当场融化的彷徨、愤怒与绝望,但这正是医生的日常,即便在十九楼,区别也不过在明在暗,于小姐掩面哭了一会,挣扎着问,“那,那……她拿了多少钱?”
    没问她有没有机会治好,没问她受了苦,这个问题,终究把她的内心暴露无遗,师霁想从胡悦脸上找到一丝失望,但终究没有如意,他说,“一百多万吧,但她身上的疤痕永远也治不好了——而且,她还是较幸运的一个,可能有很多人,都再也没有拿钱的机会了。你在那个盒子里看到的名签,可能是很多人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