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后，金嘉月还是在看那个方向。
    金嘉月的眼神也很有意思。
    他其实看得有些出神，但他长得太冷了，眼神也太冷，反而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与飘忽的心不在焉感。换言之，被这样盯着，换个人的话会觉得很猥琐。但是金嘉月的话，反会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金澍和应枫敞开心扉后，什么话都说。介于金澍不止两三次地说过金嘉月是个神经病，脑回路异于常人。应枫也被影响得，觉得金嘉月的确有些不正常……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具体的来，明明金嘉月长得很正常。
    总之，应枫对金嘉月没有恶感。
    忽然他见金嘉月平淡无波的脸上，眉毛终于微微一动。他正要和金嘉月说话，他的身后走来一人，立在他们桌旁。
    应枫抬头看，是店里的服务生，也是穿的白衬衫黑马甲。应枫看到来人，第一反应就是好高啊。他再看到此人的脸，第二反应就是好帅的男孩子。
    服务生弯腰将托盘中的马克杯放到桌上，说了声“请慢用”，转身要走。
    “等一下。”金嘉月开口。
    服务生顿住脚步，背对他们。
    金嘉月指着那杯咖啡：“我要画的是鸢尾，这个不是。”
    应枫往咖啡看去，很漂亮的拉花啊！这还有什么不满的？还管什么品种的花？画来画去不都得喝光吗？应枫从来不是个喜好麻烦人的人，立即打圆场：“这个很好看啊！”
    金嘉月无动于衷，冷冷道：“重画。”
    应枫还要再说话，却见那个男孩子握紧双拳，应枫再抬头看他，男孩子的白衬衫，袖口折叠到手肘处。男孩子看起来高高瘦瘦，手臂上的肌肉却分明。握紧双拳后，他手臂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应枫真怕他下一秒就要挥一拳过来。
    但他到底是展开拳头，将那杯咖啡又拿走了。
    后来，应枫的两杯饮料都上来了，热可可是打包带走，柠檬茶装在漂亮的玻璃杯内。应枫用小银勺搅了搅冰块，正要喝一口。那个男孩子又来了，再次弯腰，把咖啡放到桌上。
    应枫看了眼，这次的花也画得特别漂亮！他赶紧道：“很好看，可以了。”
    男孩要走，金嘉月又道：“不喜欢。”
    “……”应枫沉默。
    金嘉月再道：“我不想要花了，我想画一只兔子。我属兔的。”
    男孩子再握拳头，到底还是弯腰又把咖啡拿走。
    随后他再来送兔子咖啡，金嘉月不满意，说要在上面洒杏仁片。他再拿去洒，洒完，他再回来，金嘉月说洒得不够。男孩子再再去洒，再再回来，金嘉月说洒得不漂亮，遮住了兔子的眼睛。
    男孩手臂上的筋彻底凸显出来。
    应枫是看出来了，金嘉月跟这个男孩子有仇吧！
    他放下自己的柠檬茶，急道：“你尝尝，你尝尝嘛，说不定很好喝的。”
    “也好，看在你的面子上。”金嘉月尝了口，应枫亲眼见他眉毛舒展，心道这下该满意了吧！谁料金嘉月又道，“太苦了，不喜欢。”
    那男孩子还真的给他拿去加糖了！
    不知第几次地回来后，金嘉月再喝，说：“太甜了，不喜欢——”
    男孩拳头沉沉往桌上一抵，低头看金嘉月，咬着牙问：“您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咖啡。”
    “我现在还是想要鸢尾花的，不要杏仁片，不能甜，也不能苦。”
    男孩再把咖啡杯拿走。
    他走后，不等应枫再说话，金嘉月先对他笑，然后问他：“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是啊……”应枫懵了。
    “我也觉得。”
    “……”这是唱哪一出啊？应枫劝道，“差不多就得了，人家做咖啡也不容易。”
    “我坐在这里看他也很不容易。”
    “……”应枫终于明白为什么金澍说金嘉月的脑回路异于常人。
    “我很喜欢他。他很好看。”
    “噗——”应枫差点喷出口中在喝的柠檬茶，幸好他手伸得快，赶紧用面纸捂住自己的嘴。
    “怎么了？”反倒是金嘉月一副被他吓到的样子，不解看他。
    应枫干笑：“没什么，没什么。”
    金嘉月真的是奇葩啊！不多说几句话，不多相处，光看他平常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来！
    更奇葩的是，男孩子端着不知第多少杯咖啡来的时候，金嘉月依然在挑刺。男孩终于忍不住，拳头再抵到桌上，看着金嘉月，一字一句道：“老师，你到底，要什么咖啡。”
    金嘉月不慌不忙：“你终于想起来我是老师了。”说完，金嘉月还笑，“我还是喜欢兔子的。”
    终于，男孩子的拳头往桌面重重一砸，桌面一颤。应枫赶紧拿起桌上自己的两杯饮料，金嘉月没拿，他那杯直接倒了，咖啡尽数洒到他浅色羊绒大衣上。金嘉月低头看自己的衣服，不悦地皱起眉头。店长闻声而来，赶紧给金嘉月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要应枫说，这真不怪人家那个服务生啊！
    但是店长非按着男孩给金嘉月道歉，男孩也倔上了，不肯道歉。
    金嘉月面无表情地抽出一方手帕，去擦自己的衣服，擦完直接将手帕扔到桌上。他看着店长道：“我很生气。”
    “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舒桐，道歉！”
    男孩没反应，金嘉月问：“我今天一共点了多少杯？”
    店长也要哭了：“舒桐今天一共给您做了有二十一杯了。”
    应枫嘴巴微张，这也太夸张了吧！！
    “好。”金嘉月拿出自己的钱包，数了十张一百的放到桌上，随后便起身。他又看男孩一眼，对店长道，“我要投诉你们店。”说罢，他扬长而去。
    应枫还没反应过来，店长看向他，求道：“先生，您劝劝他吧！真的别再去消费者协会！也别去食品安全协会！更别去工商局投诉我们了，我们做点生意也真的很不容易！再勒令我们停业整顿，光是租金我们也吃不消啊！”
    “……”
    应枫拿上给贝贝带的热可可也赶紧追着金嘉月跑了，跑前，他又看了眼那位似乎叫作舒桐的男孩子。真的很高，低着头，正被矮上许多的店长训斥，看起来有些可怜。
    应枫追出去，正好看到金嘉月走出商场门，他赶紧跑上去。
    “金老师！”他叫。
    金嘉月回头，看到是他，立刻就笑了。
    这还笑呢？！
    应枫有些不高兴：“金老师！你干什么跟人家一个孩子过不去啊？我看叫你老师，就算你不是他的老师，你也只是个心理老师。可好歹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吧，虽然长那么高，但人家还是孩子呢！”
    “我喜欢他啊。”金嘉月理所当然道，“另外，他快成年了，不是孩子。我不是那种欺骗未成年的成年人。”他严肃为自己正名。
    应枫无言以对：“……就算如此，那你喜欢人家，更应该对人家好吧！”
    金嘉月莫名其妙地看他：“为什么？”
    “……”
    “你不觉得他生气的样子更好看吗？我觉得很有趣。而且——”
    “而且什么？”
    金嘉月不高兴地说：“而且我跟他说我喜欢他，我想睡他，他骂我。我当时晕倒在咖啡店门口，他送我去医院，明明是个很善良的人。可他后来骂我，我很生气。我又没有说是现在睡，我可不是变态。”
    “……”应枫捂脸。这不是变态不变态的问题啊！人家心地善良，送你去医院，回过头来你说要睡人家，这样折腾人家，你还生气呢？
    苍天啊，金嘉月到底是什么奇葩啊。
    他明明就是奇葩，为什么长着这样一张脸。
    更神奇的是，晚上他把这件事告诉金澍，金澍竟然幸灾乐祸：“金嘉月活该被泼一身咖啡。”
    “不是啊，你不觉得他的思路，有点奇怪？他那样的人，竟然还真的给消费者协会打电话投诉！我就在他旁边，亲耳听到他打电话投诉！他还要求客服必须给他来电反馈！否则他要一起投诉，他说这是市民的基本权益！”
    “早跟你说了，他脑回路异于常人。他只有面对金贝贝时才会正常，偏偏这又显得他更不正常。”
    应枫依然不解：“他喜欢人家，不该对人家好一点吗？”
    金澍嗤笑：“他说喜欢，就是喜欢啊，你也信？”
    “啊？”
    “他是过一天少一天的人，他每天都在给自己找乐子。我说好端端地为什么突然跑去中学当什么心理老师，这个可怜的男孩子，应该就是他新找的乐子。他懂什么喜欢。你看着吧，没准明天他就忘了这事了，那个男孩子很快就能脱离苦海。”
    “这也太——”
    “别拿正常人的思维看他，他那个身体，甚至想去跳伞。他还真的去了，要不是我爸派人及时赶到，他估计已经死了。”
    “他看起来很惜命啊！”
    金澍的眼神也有些复杂：“他有阵子情绪不对劲，他说在空中死去很浪漫。”
    这么说来，金澍和金嘉月之间的交流其实挺多，说到金嘉月，金澍能说上许多。
    可能到底小时候也曾真心相处过。
    应枫总结道：“他十岁的时候，没有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害你，也没有隐瞒贝贝的事，就冲这两点，我也不会讨厌他。希望他能活得更久一些。”
    金澍没说什么，但当也是默认。
    只是默认后，他继续幸灾乐祸：“我爸看不起我是gay，他虽然也没指望金嘉月结婚生子。但要是知道他的宝贝大公子和我一样是个gay，会气成什么样子？真想告诉他，气气他。他气得很，还不敢对金嘉月发火。想想，也真是很有趣。”
    应枫这是真的相信到底是亲兄弟了。
    说“有趣”时，两人眼中闪现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竟是那样相似！
    第71章
    金澍当然没有告诉他爸。
    他从来是拒绝与他爸见面、对话的。
    倒是就在第二天，应枫再陪贝贝去上棒球课。上完课, 贝贝表示昨天的香蕉热可可很好喝, 还想喝。应枫带他去买，商场门口有商家在做促销, 瞧见金贝贝, 立刻给了他一个气球。
    金贝贝高兴地拿在手上玩, 气球的塑料管却突然断了，气球掉到地上。
    “哎呀。”金贝贝赶紧去追气球。
    “贝贝！我来！”应枫也往前跑, 商场人太多了，他怕贝贝撞上人。可贝贝却已撞在了一人腿上。贝贝揉了揉额头，应枫跑到他面前, 弯腰问他, “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