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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0节
    陈五儿这话一问出口,陈四儿脸色先就变了,他连忙上前一步,跟净涪佛身合掌一拜,“净涪师父不要误会,五儿他不是在质疑药师琉璃光如来的威能,他就是……就是……就是这样问一问,确定一下的……”
    陈四儿的这种急切和惶恐,唤醒了满脸急迫的陈五儿。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陈五儿才依稀明白他刚才的那几句问话,其实还真的能做出与他自己的本意截然相反的解释。
    他心里或许不是那个意思,但倘若有人有心计较,不是那个意思也能给他扭到那个方面去。
    也就是陈五儿年幼,经历的事相对较少,没有陈四儿的圆滑。要换了陈四儿来,哪怕是一样的意思,也不会给人这样的把柄。
    陈五儿的脸一时白了,但很快的,他脸上重又恢复了血色。
    纵然他兄长急到脸上血色稀薄、呼吸不稳,可陈五儿心里却实在安稳。
    他甚至伸出手去,拍了拍护在他跟前的陈四儿,无声地安抚着他。
    陈四儿好险没被他逼疯。他一边紧紧盯着净涪佛身的表情变化,生怕他发怒,另一边却是偷空狠狠剜着陈五儿,叫他态度更认真些,别一副“放心,没事”的不上心模样,免得刺净涪佛身这个比丘僧的眼。
    要说起来,净涪佛身也真的是面目润和,不见半点怒气,看着似乎也是很好说话的模样,但陈四儿可不敢掉以轻心。
    谁不知道这些僧人日常就是再好说话,一旦牵扯到佛门各位佛菩萨……
    立时翻脸不认人信不信?
    陈五儿不知道陈四儿心里的担忧,他又一次冲着陈四儿咧嘴眯眼笑。
    每次陈五儿这样冲他笑,便是他惹出了再大的麻烦,做了再多的错事,陈四儿都拿他没办法,只能投降。
    然而,陈五儿也不是真就不管不顾地惹出麻烦后找哥哥告饶的孩童,他虽年纪尚幼,但每常行事都有他自己的条理,不是无理取闹。
    而也正是因为陈四儿也知晓陈五儿的性格,所以他在怒火攻心之后又很快平复下来了。
    陈五儿察看过他的脸色,低声解释道:“哥哥不要太紧张,净涪师父是知道的,那位佛陀也是知道的。”
    他们都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不会误会他,更不会为此责罚降怒于他。
    甚至……
    陈五儿心底还有一种隐隐的感觉。
    便是他真的就是那种心思,他们都不会为此对他说什么不好的,做什么不好的……
    陈五儿心中一片宁静。
    净涪佛身点头,也道:“无碍的,我们都清楚。”
    揭过这一茬子事情之后,净涪佛身还是跟陈四儿两兄弟继续先前的话题。
    “是的。”说到这里,净涪佛身便就轻声诵读出那药师琉璃光如来的十二大愿来。
    “第一大愿,愿我来世得佛菩提时,自身光明,照无边界。三十二相,、八十随好庄严其身。令诸有情,如我无异。”
    “第二大愿……”
    他声音既轻又清,仿佛不带半点力道,但它落在这片空间里,却镇得这一片空间也是寂静无声。
    陈四儿、陈五儿,连带着这一片地界上的有情众生,无论是人还是灵智混沌的动物,也都端正脸色,无比认真地倾听着,想要将净涪佛身这话语里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统统都刻印在自己的心底,要叫自己永世不可或忘。
    他们或许灵醒,或许愚钝,甚至更多还是懵懂无知,可这一刻,这一片地界上的所有生灵心底都只有一个念头——记下它们,牢牢地记着,不要忘。
    不能忘!
    这附近的所有人中,也许就只有陈五儿懵懵懂懂地看到了什么。
    他看见——当净涪佛身念诵起那药师琉璃光如来十二大愿的时候,净涪佛身的身后自然而然地亮起了一片光。
    那光……
    陈五儿曾经就看到过一次。
    就在净涪佛身敲响木鱼的那会儿。
    那是药师琉璃光如来的佛光。
    可即便陈五儿他看见了,也只是一眼便放过,没如何放在心上。
    概因陈五儿其实相当清楚,他现在这个时候最该做的,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听着净涪佛身念诵药师佛那十二大愿,而不是分神去想别的那些有的没的。
    净涪佛身诵起药师佛十二大愿,原本只是为了向陈四儿兄弟两人讲诉药师琉璃光如来的道,要引着陈五儿灵感那位药师佛,以便他接下来引他修行的动作。
    但没想到,陈五儿还没有成功灵感那位佛陀,他自己这边先就有了反应。
    纵然净涪佛身还在微垂眼睑念诵着十二大愿,但他眼前那一片昏暗的空间里,也显出了一片光。
    那光至纯至粹,内外明澈,清净若琉璃。
    恰正是药师琉璃光如来的琉璃佛光。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药师佛的形容和描述,资料来自百度,亲们。如果有兴趣,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第608章 陈家
    净涪佛身心中似有所觉,但再着意凝神细想的时候,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单只看到了这么一片光。
    没有强求,净涪佛身犹自持定心绪,继续诵念这药师琉璃光如来的十二大愿。
    “第四大愿……”
    “第十二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身无衣服,蚊虻寒热之所逼恼。……无诸苦恼,乃至菩提。”
    整整一十二个大愿,净涪佛身都一一诵念了出来。
    待到最后一句话落下,这里间外间方圆百里,但凡有幸得以听闻净涪佛身诵读的这药师十二大愿的有情众生,无不肃容起身,合掌向东深深拜了下去,恭敬而感激地赞道:“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
    能开口能说人言的诸如一众人类,不能说人话的诸如牲畜家禽等动物,都是一般动作。
    或许那些牲畜家禽们的言语及动作不能被大多数的人类理解,但它们的那份心与意,却不能被忽视。
    净涪佛身没注意那些,他也正在合掌,弯身向着东方的位置礼拜。
    而那东方所在的遥远虚空中,有一座明澈通透,遍地琉璃的佛国。
    那东方净琉璃世界中央,一尊通体明净似琉璃的如来尊者,正以他身上这照彻无量量世界的净琉璃佛光为凭,救赎身陷病苦的无量量生灵。
    这位如来尊者耳边自有一声声呼唤、念诵、礼拜他的声音响起。
    但不论是这一声呼唤来自哪一位生灵,无论这位生灵身在什么样的世界,无论他又是个什么样的身份,但凡这一声呼唤传来,这位如来尊者身上都自有一道琉璃光循着灵感而去,照落在那声呼唤的源头,洗涤那人的身与心,为他/她/它破除身上、心上沉垢。
    正如净涪佛身及陈四儿、陈五儿等一群景浩界众生生灵那般,但有呼唤,都有回应。
    陈四儿第一次感受到那一缕净琉璃光,忍不住就沉沦进去。
    不知不觉地,那如流水一般的时光已经欢快地向着下游流去,且一去不回头。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陈四儿不经意间睁开眼来,却只看到一片的漆黑。
    夜已深沉,夜色密密笼罩在这一片地界里,黑得叫人伸手都不见五指。
    陈四儿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外间,待要从外间邻居家看看情况。
    可叫他意外又不意外的是,外间也只有一片黑。别说往常里常见的昏黄烛火,便是一丁点的光亮都没有。
    显然,那些邻居们,今日也像他们家一样,没来得及点灯。
    放在任何时候,在这样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张目不见一物的黑暗环境,是会让绝大多数的人恨不得高声尖叫以向世界、向自己证明自己的存在的。
    黑暗带来的惊慌和恐怖,尤其是宽广而暗沉的黑暗,没有几个人能够扛得住。
    在这样的黑暗里,哪怕没有别的什么人动作,没有真正的伤害降临,单只人自己心头的幻想和推测,就能将他们自己逼疯逼死。
    可在这一刻,在今日,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一缕还没有从他们记忆中褪去的明净透彻的琉璃光,总之,这方圆百里的所有人,却都是镇定且安然的。
    尤其是,那一声声不久前才在各个方向里传过来的礼赞声,更是叫他们安心。
    在这样一片仿佛祥和的黑暗中,一个个角落慢慢悠悠地,升起了一片朦胧的昏黄的烛火。然后,才又有一声声的人声此起彼伏。
    陈四儿也摸黑取来了油灯,摸索着拿火石点亮了油灯。
    到得油灯的那一点光亮升起,照亮这一片漆黑地界,陈五儿问起陈四儿,陈四儿才发现——他自己的唇边,还悠悠地停着一点笑意。
    陈四儿放下摸着他自己唇边的手,笑意蔓延开去,但他没先回答陈五儿,而是转头望定了净涪佛身,恭敬而恳切地问道:“净涪师父,五儿他可不可以供奉这一位如来尊者?”
    听着陈四儿这话,陈五儿一时也顾不上其他了,也眼巴巴地看着净涪佛身,等待着他的回答。
    净涪佛身微微颌首,“当然可以,五儿原也跟这一位如来尊者有缘,如何不可以?”
    得到净涪佛身的肯定回答,陈四儿一时吐出一口长气。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居然连呼吸都忘记了,只顾着盯着净涪佛身,等待着他的回答。
    吐出那一口浊气之后,陈四儿脸上的笑又更深深地扎下根来,肆意地在他身上、心上、脸上生长开来。
    陈四儿只觉得,他身体里的每一个部位,他灵魂里的每一处角落,都在欢呼雀跃。
    五儿既能将这位如来尊者请入心头供奉,倘若再虔诚供奉,得到这位如来尊者庇护,终他这一生,怕都不会有什么疾病、苦楚了。
    他能安安稳稳,平平顺顺地渡过这一生!
    不是陈四儿为了一件小事过份激动,实在是他这一生的经历叫他怕了。
    陈家缘何就单只剩下了他们兄弟两人?不就是因为他的祖辈、父辈乃至临近亲近的血脉,也都已经不在了?
    而他们离世的原因,当真只是因为他们寿元终尽,所以撒手离开?
    不是!
    不是的。
    陈四儿不比陈五儿年纪小,当年种种事情发生的时候,甚至都还没记事,不记得当年发生的那一桩桩一茬茬,也忘了当年送走一位位亲人时候的悲恸、绝望和惶恐。
    陈四儿当时不少了,他记得。
    记得很清楚。
    甚至到得这个时候,他也生怕自己会有个万一。
    万一他也像家里那些长辈们一样,在某一日毫无征兆地倒下,只留下陈五儿一个人挣扎着生存,甚至连五儿也跟在他的后头,步了他们陈家所有人后尘的……
    别人家就没有这样的状况,偏生就是他们家……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每常走过左右邻里身边,那些人都总会在他身后吐一口吐沫,低声嘀咕上那么几句。
    他都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