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两副面孔
    魏三娘也不是个蠢人，方才是被自己给气糊涂了。这会儿阮琼华的一句就给点拨通透了。
    是啊，妯娌之间，若是她当真干涉过多，才容易惹出矛盾呢。
    “算了。”
    魏三娘有些颓废：“这事你就当我没说吧，也赖我，想一出是一出的。”
    “白天的事，你也别往心里去。你爹说了，你是你，章韵致是章韵致，我也不该把对她的火撒你身上。只是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往后若是成了亲家，估摸我也不愿意跟她走动来往。回头你心里憋再因为这个不舒坦的。”
    阮琼华连忙道：“怎么会呢，事实上，儿媳也不大满意。可无奈舅舅像是吃了秤砣，一心要娶，我也是诸多的无可奈何啊。”
    见她目中微有水光，魏三娘这才想起来。依着这孩子的品性，自然也是见不得这位新舅母的。倘若当真成婚，最最难受的当属她了。
    魏三娘软了口气：“这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阮琼华摇了摇头，苦笑：“不瞒母亲，今儿我都跟舅舅跪下了。可是他只说旁的都可以商量，只是这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若我还认他这个舅舅，就莫要再提。”
    郝啸话说成这样，即便父母在世又能如何？何况阮琼华只是个外甥女。
    见她神色落寞，魏三娘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你如今只有这么一个亲人，日后该走动还是要走动。我看郝掌柜不是那般糊涂的人，想来日后成亲能收拾的住章韵致，也不至于让她做出妖来。”
    阮琼华心里明白，舅舅别看一世英名，唯独在感情的事情上犹豫不定。若是真能看透彻了，也不至于跟章韵致这样的女子扯上干系。现在好了，他应下了自己的条件，至于成不成亲，自己这个外甥女的确没有过多干涉的权利。
    可这些话，无法对婆母言明。她只有赔笑，有一句没一句的，婆媳俩聊起了家中琐事。
    另一边的夜晚，却是一片祥宁。
    屋子里面的蜡烛点燃了一排排，烛光犹如白日一般的明亮。章韵致与郝啸一左一右坐在软塌两边，不时凝视对方，却又羞涩的低下了头。
    “韵致。”
    最终，还是郝啸先开了口。
    “献书一事，还是作罢吧。”
    章韵致抬头，满脸的娇羞化成了诧异，美目里满是不解：“为何？”
    “你有所不知。”郝啸解释道：“当今皇上，乃是狄部。咱们的书，不适合给他们。”
    “可你也说过，英雄不论出处啊。更何况，如今的圣上乃是明君，修书一事，也是利国利民，对子孙万代都有好处的。”
    郝啸攥紧拳头：“没错，这些是我说的。只是我眼界短浅，忘记了这江山都是北狄人一步步从南朝手中抢去的。且不说往前百年，北狄人还在塞外茹毛饮血，就说数十年前，我姐夫还在的时候，哪次北狄人听到他的名字不是闻风丧胆。这些东西，他们可不会写在书中。”
    想起今天下午，外甥女那双失望的，郝啸的心口就一阵锐锐的疼。
    “自古成王败寇，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你想，这样的书中，我南朝男儿会被写成何等模样？”
    见他神色痛苦，章韵致安慰：“可如今已成定局，圣上要修书，有这些书籍和没有这些书籍，差距不过是多花费些时日罢了。你又何必要给自己套上枷锁，让自己难受呢。”
    “不管什么时候，总之，这东西不能从我手中出去。不然，我对不起姐姐和姐夫一家，对不住从前一起战场同袍的忠烈。献书一事，切莫要再提。”
    章韵致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化为天真温柔的眼神：“好，我知道了，等明天书到了码头，我便让人妥善的处理好，一定不会让人发现的。”
    她这么一说，郝啸顿时觉得心中好受不少，又觉得她一点不像旁人口中所说的那样，从她身上，能看到南朝女子的传统美德，知书达理，温婉贤良。
    “辛苦你了。”郝啸觉得十分对她不住：“你放心，婚事我一会不会委屈你的。”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不辛苦，不委屈。”章韵致小脸红扑扑的，眼神半是含羞半是不舍，最终，却狠心去推他：“天色不早了，你，你还是先回去吧。”
    他便爱她这副模样，依稀有几分少年记忆中味道。
    再多孟浪，遇到牡丹的含羞，总是愿意隐忍，克制，格外珍惜。
    “好，那我先回房了，你好好休息。等明天我让牙行的带点人过来，你看着挑选。另外看看还缺什么，一并置办了。”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摞的银票，推到她跟前：“这些年我一个人，没攒下些什么。这里是全部家当了，反正这也是你往后的家，就按照你喜欢的置办吧。”
    “说什么呢。”章韵致小声嘟囔，脸都快红透了：“快去歇息吧，真不害臊。”
    郝啸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去。
    他才刚一走，章韵致便立马变了脸色。
    “这些？”
    她捏桌子上的银票，嗤之以鼻：“就这些银子，还要我按照自己喜欢的置办。够买什么啊。”
    想了想，将银票递给身侧丫鬟：“收好吧，明儿你去街上瞧瞧，随意买一些就是。”
    “小姐，姑爷说......”
    “什么姑爷！”章韵致突然斥责：“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丫鬟连忙垂头：“是，是郝掌柜。”
    见她改了口，章韵致才道：“你是自幼跟在我身边伺候的，我什么事情都不瞒你。你也知道，这个老家伙，从来都是我的一块儿跳板，所以别人就算了，往后我再听见你说什么姑爷，别怪我拔了你的舌头。”
    丫鬟吓的瑟瑟发抖，却不忘告黑状：“小姐，郝掌柜不是一直都不反对您献书吗，怎么今儿突然改了主意。他不让献书，那，那您还怎么接近圣上呢？”
    “还能是什么，八成是李家人给出主意！”
    章韵致目露狠光：“没想到这些个大老粗，还有这般的花花肠子。什么怕人篡改事实，分明就是防着我，不让我面圣。”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要不，小姐您直接就去献书，反正到时候见了圣上，他们也不能把您怎么样。”
    “糊涂！”
    章韵致狠狠的白了丫鬟一眼：“你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我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没有李家人的引荐，我压根就接近不了。献书一事，暂且不提，反正结了这门亲，往后我总有办法。他能防的了我一时，难不成，还能防了我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