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巽满心忐忑的揭开了封蜡。
很意外的,赵明端在信上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些淡淡的问候,问她京城初冬的天气,问她上回送的桂花蜜可还好喝,还问了林长松的婚期,还有老太太的咳嗽好了没有,最后的最后,让她多多保重。
好像一个许久不见的老友随意的写了一封信,问一问所关心之人的近况,可对于他自己的事,却只字也没有提。
房巽心中不安的感觉却更重了,她问梅香,“大海可还说了什么?”
梅香摇摇头,想了想方道,“还说五年陈的女儿红没有三年陈的销量好!”
房巽有些失望,她小心的合上了信,将它装进了一个描金雕花匣子里。
腊月初八,满城飘的都是腊八粥的香气,护国寺从昨晚就架了两口大锅熬粥,据说腊八这一天吃了寺里的粥饭可以延年益寿,因而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都早早儿的去了寺里。
不一样的是,穷人只能拿了碗在寺外排了队等着领上一碗,有钱人则是去了专门的院子,捐了银子,自有粥桶送到下人的手里,若是那捐的多的,还可以让僧人直接送到府上。
大清早的,梅香就笑眯眯的过来回禀,“舅老爷和五老爷都给老太太送了粥,说是护国寺里的。姑娘吃哪一个?”
房巽随意的翻着梳妆匣里的钗环,心不在焉的道,“都是护国寺的粥,喝哪一个还不都是一样!”心里却突然想着,不知道赵明端在西北,也不知道有没有腊八粥喝。
梅香笑着摇头,“那怎么一样!舅老爷是捐了银子换的,那粥里不止有各种豆类和米粮,更有桃仁、杏仁、桂圆、榛穰、松子、栗子、白果、青丝,那可大不一样!”
房巽随手拿了个乌木簪子给木香,梅香的话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一面照着镜子一面笑着回道,“话不能这样说,五伯父可是辛辛苦苦去排队领来的,舅舅不过是花了些银子,还是五伯父更有诚心,喝了五伯父领来的粥说不得要多活几日呢!”
众人都跟着笑起来,连端茶进来的小丫鬟都笑出了声。
木香拿了手炉塞到房巽的手里,“姑娘别理她,咱们还得去给老太太请安呢!她呀,都快跟坠儿一样了,整日里就想着银子!”
坠儿十分争气,如今不过数月,几乎已经将正名斋从明月楼彻底独立出来,上一回来给房巽送帐册,竟是颇有些掌柜的气势。
房巽不情意的拿了手炉,“不过是前后院的事,如今才初冬,哪里就有这样冷了?”又去瞧梅香,“想着银子没什么不好的,大海如今可是管了好多家铺子,她嫁过去正好可以接手,连大海的家一并当了!”
梅香的脸一下涨的通红,嘴里嘟囔着,“又编排我,姑娘也得有个姑娘的样子,老跟她们一样欺负我……”在众人的嬉笑声中飞快地跑出了屋子。
等用了早饭,房巽回了院子,就有小丫鬟来回禀,“有婆子送了腊八粥来,说是隔壁的齐家,还说那腊八粥是护国寺里的领的,姑娘您看要不要见见?”
齐家上一回搬了东西进来,可一直不曾有主人住进来,没想到转眼就有人住进来了。
“既然人来了,就让她去老太太那里磕头吧!”
晚饭的时候,冯嬷嬷跟二伯祖母说起齐家来,“少年守寡,独自带着儿子,不被夫家所容,也是个可怜人!”
倒是跟婆婆杨氏很像,只是杨氏却是掌了夫家的大权,成了齐家的当家人。
同样是守寡,一向深居简出的二伯祖母对隔壁多了几分同情,“守寡之人,咱们不好多走动,若是有什么事情,多帮甚着些罢!”
冬日渐寒,没几日的功夫,竟是下了小雪。
午后,外头的雪渐渐下的大了,房巽坐在烧了地龙的大炕上,帮二伯祖母抄《金刚经》,漂亮的簪花小楷让冯嬷嬷赞叹不已,“姑娘这字真是好看,比昨儿五姑娘送来的花样子还好看!”
房淑安的婚期定下在了腊月二十二,比林长松晚了几日,京城的规矩,娶了媳妇好过年,腊月成亲的真是不少,可房家和刘家下了小定便没了消息,不知道是不是房家这边觉得仓促,将房淑宣推到了明年三月。
在这样喜事连连的时候,房淑宁好巧不巧的病了。
房巽心中冷笑,房淑宁又躲过了一劫,这回装病怕是要防着吴家再次上门提亲。
一卷佛经抄完,房巽舒了口气,放下笔,搓了搓快要冻僵的双手,接过梅香递过来的百合银耳羹。
“大海说眼看快过年了,让人送了些山货来,只是怕老太太不收……”
房巽心里一暖,似乎很久没有赵明端的消息了,她一着急,差点烫了舌头,“扑”的将嘴里的东西吐到了地上,才含着被烫到的舌尖道,“他、他可回来了?”
梅香听得一愣,转眼才想明白,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赵明端,不由摇起头来,“这倒不曾说,只是说赵公子交待的,要给姑娘和老太太,还有林家送年货,听说给林家二表少爷的贺礼也送过去了!”
房巽微微放下心来,也就是说,大海还是能收到他的消息的!
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期盼赵明端早些回来,就算不回来,有个消息传回来也是好的!
房巽吩咐梅香,“年货照样送就是了,老太太虽说嘴上厉害,可哪一回他送的东西没有收?你且问问他,什么时候回京城,听说西北那边的宝石又便宜又好看,让他捎些回来,我要打一套头面给五姐姐做贺礼!”
梅香眨巴着眼睛,不知道怎么接话,七姑娘的婚期还有不到十天,且年底银楼的订单都要排期,就算是现在拿了宝石黄金去打头面,也不见得来得及!
不等梅香想明白怎么回话,就有小丫鬟急急忙忙的跑进了院子,顾不得打落肩上的堆积的雪花,着急的道,“听说齐家的小公子病了,老太太让姑娘送个太医院的帖子,顺便过去瞧一眼,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房巽连忙放下碗,重新梳洗了,又换了小皮袄子,外头罩了斗篷,匆匆的去了隔壁。
一进院门,就有婆子将房巽等人直接带进了二门,那婆子极会说话,脸上也是恭敬有礼,倒像是大家大户的下人,“太太说了,房家老太太是个慈祥人儿,那日不过是送了碗粥过去,竟是给回了不少礼!”又说起自家主子的事来,“我家少爷不过是前几日从马车上滚下来了,当时就寻了大夫,说是没什么大碍,只昨儿个却又病起来,额头滚烫,胡言乱语的,把太太吓的不轻,连夜请了大夫喝了药,今儿已经大好了,这太医院的帖子可是难得……”
房巽轻轻点头,不过是邻居罢了,太医院的帖子她已经送到,至于用还是不用,就不是她要过问的了!
话是这样说,可一进厅堂,房巽却脚步一顿,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