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嬷嬷端了一碗燕窝递上来,嘴里埋怨着“不是说上头有旨意下来,让衙门里的吴主簿代理这县令之职么?怎么太太还是一天到晚往县衙跑?这早饭就没怎么用,这会子都什么时候了才回来……”
上头是指派了吴主簿代理县令之职,可吴主簿还是事事都与林婉娘商议,这县衙的事儿,不过就是钱粮,可县衙里要钱没钱要粮也没粮,有林婉娘在,便什么都有了。
母亲这是把父亲的差事背了起来!
房巽将脑袋埋在了母亲的胸前,嗅着母亲身上香香的味道,眼泪突然掉下来。
父亲还未找到,她不能再失去母亲了!
她不能每天埋怨上天为何让自己回来,却又留不住父亲,她要帮着母亲,把父亲要做的事情做完!
“明儿初一,我想去城隍庙求求菩萨,求她让父亲早点回家……”
母亲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温暖的手紧紧贴着房巽的背,半晌,她把眼睛在房巽的身上蹭了又蹭,这才挤出了一个笑容,“好,顺便给你祖母添些香油也好!让周振陪着你去,只是他还有公务在身,你去了城隍庙就回来,不要耽误了他的正事才好……”
房巽抬起头看着眼睛红肿的母亲,使劲的点了点头。
次日,程婆子果然出府将养了,母亲让请来的郎中给家里的仆妇下人看诊,崔嬷嬷也顾不得房巽,着急的出了院子。
夏至正打了水回来,差一点撞上崔嬷嬷,进了屋子就跟梅香抱怨,“每次郎中来了都着急忙慌的,唯恐她家小子看不上似的,也就是太太心善……”
梅香上前接了夏至手上的铜盆,却并不接话,自家小姐早就说过,今儿郎中要来,崔嬷嬷必然要带了儿子去瞧病,今日出门只要带着她和小喜。
巳时三刻,房府的马车出了大门,房巽吩咐梅香,“咱们去城隍庙。”
梅香惊讶道,“小姐,咱们不跟周公子去药铺吗?”
“不用,周家小叔叔自己可以办!”
梅香想不明白,昨儿自家小姐说服周公子让他出门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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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年堂里,周振被请进了后堂。
“金掌柜,我家夫人说了,若是这次交易成了,那么下一年,咱们家的药全从您这儿进!”周振不急不燥,缓缓的说道,似乎他不是来求人的,而是施恩的。
眼前的金掌柜是个三角眼的瘦子,他眼角一抬,两条细细的眉毛成了一个倒八字,就像那戏台上的丑角,竟是十分的好笑,只听他哈哈一笑,打着官腔道,“夫人抬爱,振灾一事,我们鹤年堂自是以行医济世为己任,只是如今官道皆是灾民,药材也运不进来,若是县衙有人得了什么疫症,自是不敢推却,可若是这满城的灾民么……不是我们不想管,我们真是管不来的……”这小哥,把我当傻子哄呢,就算是整个县衙都从这儿拿药材,这一年的药材也没有多少,林夫人开饭馆,做成衣,可还真没听说她开医馆药堂的!
周振心中冷哼,果然跟房巽说的一样,这掌柜不过是跟自己个打官腔罢了,他脸色一冷道,“怎么?我听说鹤年堂一心想拿下金陵明月楼药膳坊的单子,现在又不想要了?也罢,我这就去回了夫人,掌柜不必送我!”
“药、药膳坊,那、那怎么也是夫人的产业么?”金掌柜一着急,话也说不利索了,他脸色一缓,三角眼眯成了两条缝,两条倒八字的眉毛一下正了过来,成了一对八字眉。
数月之前,金陵的明月楼开了一家分店,以药膳为主,取名药膳坊,因是明月楼的招牌,一开张便火了起来,听说雅间已经排到了年底。
因那药膳一向以滋补为主,滋补药材自是贵重,许多家药铺都想着能给其供应药材,金掌柜也派了伙计去,可人家根本不见,金掌柜本想着等这灾情好转亲自去一趟金陵城,可突然就听说金陵封城了,没想到这药膳坊竟然是林夫人的产业!
金掌柜后悔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刚刚都瞎说些什么啊!
周振知道金掌柜这边已是拿下了,便装作不悦的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自然,那可是夫人的嫁妆!”
“哎哟哟,周公子、周公子,您先别走啊,您先说说夫人是有什么要求不是……哎!夫人的要求我都答应、都答应啊……”
从鹤年堂出来,周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轻快的走上了街头,只觉得阳光竟也不那么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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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本是小县,县里并没有寺庙,只有城北的白雀庵和城东的城隍庙,白雀庵极小,住着几个尼姑,六合县的富贵人家里,有那不听话的姨娘,常被送到庵里修行,而城东的城隍庙却是香火鼎盛,原本南郊的关帝庙也曾繁华过,但据说多年前一场大水,关帝庙便败落了。
七月初一,本是烧香拜佛的好日子,可因为这场天灾,连城隍庙都门庭冷落。
此时已近午时,城隍庙门外的小吃摊已没了踪影,进得城隍庙里,放眼望去,除了衣衫褴褛的灾民,没有几个人。
“梅香,拿十两银子给庙祝!”房巽从观音殿出来,便吩咐梅香。
跟着陪同的庙祝欣喜不已,如今正是灾年,城里城外全是灾民,连着这城隍庙也冷清了许多,这房家的大小姐出手真是大方,说了许多好听的话,庙祝从梅香手中接过了银子。
房巽却是问道,“听说有人给我祖母在这儿点了一盏长明灯?”
庙祝伸出的手僵在那里,只觉得这银子沉甸甸的,竟是有些拿不动了。
点长明灯的一般都是为已故亲眷,但也有那不想为人知的,比如这房知县的母亲,房家老太太,确是有人给她点了一盏长明灯,一年一百两银子,算是大手笔,可这事儿除了他和那当事人,谁也不知道。
“再取十两银子!”房巽吩咐梅香,转头对那庙祝道,“这银子是给你的,你自收好,我只问一句,他可是姓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