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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规矩
    正房花厅里,春分沉着脸在说李嬷嬷的不是。
    狮子头是南方名菜,要用六成肥肉和四成瘦肉斩成肉泥,再加上泡发的笋干、切碎的香蕈,做成拳头大小的肉丸,先要过油,而后再炖上半个时辰。前世,房巽是陪着婆婆管过家的,这种费时费力的菜,大多要前一日就要备好材料,李嬷嬷这会子说要吃,中午如何吃得上?也怪不得春分沉着脸了。
    母亲冷笑道,“她是要吃富贵楼的狮子头,前日中午咱们是从富贵楼定的菜,老太太说要吃素,这道狮子头便赏了下人,恐怕这是吃的高兴了。”
    富贵楼的席面,十两银子一桌,够庄子里一大家子人吃一年的了。一个下人,就敢到厨房去要外头席面的菜,这房家大房果然没有规矩!
    “真是没规矩!”母亲一边轻轻搂着房巽,一边轻轻的扯着帕子。
    “这不是没规矩,这是欺负太太好性儿,她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下人,倒摆起主子的谱了。这里三房,可不是她们大房,敢情不花她一分银子,什么都敢要!”春分恨恨的跺了跺脚。
    房家三房因着主子少,待人又宽厚,只要不是那鲍参翅肚,是紧着人要的,只是规矩大,要提前一日报上去,好做采买,下人们若是要了着紧的厨房又愿意给做的便自掏银子添上,因着大老太太是贵,李嬷嬷也跟着娇贵起来,无论要什么菜厨下都紧着给,不曾推过。
    母亲不想得罪大伯祖母,想着不过是小事,叹了口气道,“你跟她置气做什么?老太太呆不了几日,咱们忍忍就是了!”又吩咐道,“你拿老爷的名贴,让人去一趟三瓦巷的刘家,听说端午刘大夫要来六合瞧他们家老太太的!”
    “表小姐又不是什么重病,倒要请个名医来瞧,那刘大夫岂是谁都能请得的?先不说人情,只是诊金就要二十两银子!”春分使劲的跺脚,却不是心疼银子,只是为母亲不值。
    刘老大夫即是刘得富,房巽听说过,是张明景张太医的亲传弟子,因患了腿疾才不曾进宫,前世一直在金陵为医,虽说医术高超,却是个贪财的。
    齐家是做药材行起家的,却对这个刘得富很不以为然,连婆婆提到他的时候都是一脸的不屑。
    “傅嬷嬷说的对,银子能打发的,都不是事儿!过了端午就好了。”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那是敬郎的亲娘,她能怎么办?
    房巽仔细的盘算着,李嬷嬷不是殷家的人,却能做到大伯祖母跟前最得力的嬷嬷,绝不是那不懂规矩的人,若不是得了大伯祖母的首肯,怎么敢一分银子不掏就这么直白的到厨房去要菜?房家大房可是没有这种规矩的,当年她寄居大房时,想吃个蛋羹都要让人送三十个大钱去厨房的,市价三个大钱一个的鸡蛋,她想吃上,要花十倍的银钱,房家大房绝不是没有规矩!
    大伯祖母到底要做什么?
    房巽摩挲着腰间的荷包,里面的玉佩冰凉凉的,就像她此时的心情。
    白露匆匆的进了屋,“太太,老爷让福全过来传话,让置个席面,说是要请个道士吃饭!还有,荤素不忌!”
    “荤素不忌?”春分惊讶的脱口而出。
    道士!
    房巽一下精神了,他果然找上门了。
    “娘亲,我们去看爹爹!”房巽使劲的摇着母亲的胳膊,母亲似有所悟。
    春分已然明白了,也不管这道士为何不吃素,她得意的叫了小丫头进来吩咐,“你去跟老太太说一声,说老爷今儿有,不能陪她老人家用饭了。还有,厨房今儿不得空,恐怕李嬷嬷的狮子头要明儿才能做了……”
    母亲也高兴起来,她将房巽抱在怀里,亲了一口房巽肉嘟嘟的小脸,对春分轻嗔道,“这回可让你出口气了!”
    小丫头退出了屋子,母亲却发起愁来,“白露你跟去瞧瞧,若是老太太不高兴,就让人去富贵楼要个狮子头算了!老太太一不高兴,又不知道要出什么妖蛾子!”
    白露听了连连点头,“太太说的是,我去瞧瞧,小丫头没有轻重,再惹了老太太生气就不好了。”
    看着白露出门去追小丫头,母亲又蹙起眉头。
    看着母亲患得患失的脸,房巽也跟着担心不已,殷雪沁对父亲是起了心思的,只是不知道大伯祖母的打算,有什么法子能让殷雪沁对父亲断了念想呢?或者,她要不要想法子让她们提前离了这六合县呢?
    母亲从富贵楼定了几个大菜,又让人拿了金陵带来的女儿红,要亲自送过去,房巽嚷着,“我要爹爹!”春分只得抱了她跟着母亲去了前厅。
    前厅里,王之焕翘着二郎腿坐在圈椅上,破旧的方头青布鞋轻轻翘起,露出硕大的脚指,可是他并不在意,只伸手端起茶碗来,仔细的品着茶。
    周振背着包袱,像个书童一般规矩的站在那里,虽说道袍宽大,但手里的拂尘斜斜的歪在怀中,看起来倒很像是这么回事情。
    他查看着周围的环境,不过是简单的厅堂,桌案、圈椅、放了画卷的瓷瓶,只是多宝格上的物事略有些扎眼,珐琅菱花式盆景上的蜜蜡佛手栩栩如生,青白的琉璃花尊清秀雅致,他并不真是那没见过世面的穷苦乞丐,他在京城的周家呆过一阵子,心里感慨,这户人家果然富贵,似乎比侯府还更上一层!
    而后,周振把视线转回到王之焕的身上。
    王之焕此时正在慢悠悠的喝茶,他手里拿着的是淡青色的云纹茶碗,不用看,只凭手摸他也知道,这是汝窑烧制,轻轻闻上一闻,这是上好的六安新茶,据说京城已是炒到了二百两银子一两,茶汤青亮,浓而不苦,香而不涩。
    房延敬安静的端坐在一旁,视线的余光在王之焕身上扫过,心中腹诽,这样一个以算卦为生的老道,看起来像个老骗子一样,他能有什么法子帮自己把陈秀才的案子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