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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继母
    大伯祖母稳稳的坐在那里,像一尊泥塑的菩萨,只是声音霎时冷了起来,“元姐儿?听说大名是叫‘巽’?”
    父亲不自在的低了头,轻声轻道,“大名是一个‘巽’字。”
    “‘巽’为长女……”大伯祖母的声音清冷而缓慢,转而变得极为愤怒,“她还真以为你们离开京城,就可以自立门户了么?老七,若不是房家,你可能这样快的当上一县的父母官,若不是房家,你以为你的上司能对你这般宽容……”
    父亲低了头不语,房巽却暗暗吃惊。
    自立门户?难不成祖母给自己起名为“巽”,以长女居,这是要自立门户?可这却又是为何?
    房巽没有见过祖母,但在母亲的叙述中,那是一个睿智慈爱的长辈。
    房家虽说绵延数百年,子孙却并不繁盛。房家的祖籍在山东,而后移居金陵。那些年的朝代更替,和连年瘟疫,房家在山东的老宅早已荒废,如今房家根本仍是在金陵和京都,连祭田和祖坟都是后来在金陵置办。
    房家人口不多,因着战乱,除了曾祖父一脉,另有一偏支在山西,其余几乎不存。祖父早亡,祖母独自带大父亲,本应更是要倚仗大伯祖父的权势才是,为何却偏偏早早的分了家,又要自立门户?
    母亲不忍看父亲被责,上前解释,“大伯母,元姐儿的名字是姑母在世的时候取的……”
    母亲是祖母的娘家人,出嫁前一直称祖母为“姑母”,待嫁到房家后方才改了口,此时情急竟是顺口带了出来。
    提起已故之人,本是想让伯祖母看在人已逝去人的份上留几分薄面,却不想母亲这一句,倒更是惹了祖母的嫌弃。
    在房巽的印象中,大伯祖母从不曾说起过祖母,只是在父亲过世的时候,大伯母提起过一回,那时,慈爱的大伯祖母亦是这般,用狠厉的眼神压过去,一向优雅端庄的大伯母立时跪到地上,直到伯祖母离开,她才战战兢兢的站起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似乎大伯祖母很是嫉恨祖母,隐约记得刚到京城,伯祖母曾经说过,让自己跟其它姐妹一样,叫她祖母就是,却被严厉的伯祖父制止了,只说是与礼不合。
    房巽没有见过祖母,只知道祖母少年守寡,在京城不过呆了几年,在父亲小的时候就移居金陵。而在房巽前世极为稀少的别人描述的印象中,那似乎是个严厉的老人。
    外头有小丫鬟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房巽的思绪,“表小姐小心着些!”
    虽是解了母亲的尴尬,却让房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父亲和母亲同时松了一口气,一起抬头去看。
    蓝色的绸布门帘被小丫鬟打起,殷雪沁缓缓走进了门。
    身上的大红羽缎斗篷趁得她娇艳如花,年仅十七岁的殷雪沁,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刹那间就将这屋子里的东西遮了去,无论是多宝格上摆着的琳琅宝瓶,或是母亲和伯祖母头上的珠钗玉器,在此刻全都没了光泽。
    似乎没有想到殷雪沁这般漂亮,母亲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而房巽则紧张的扭头去看父亲。
    她想知道,父亲和殷雪沁到底是怎样的一见倾心!
    父亲看到殷雪沁,果然被闪了眼睛,却也只不过停留了两息的功夫,就像是看到了稀奇的珠宝,便多看了几眼。随即他将目光收回,又看到母亲的脸上,目光转而变得温柔起来,就像春天里拂柳的微风。
    房巽惊喜万分!
    她突然就放下心来,原来,事实并非像伯祖母说的那般,父亲和继母是一见倾心的,父亲的心里只有母亲!
    房巽又去看殷雪沁,却是心底泛出一丝轻蔑来。
    这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同样的没有看向前世据说一见倾心的父亲,却是先看了一眼室内的陈设,对那多宝格上的摆件多看了几眼,转而又看向母亲,看的眼睛一亮,竟是盯住了瞧。
    房巽心底犹疑着,顺着殷雪沁的眼光瞧过去,却是瞧到了母亲手腕处露出的一点青白。
    青白相间的羊脂玉的镯子,房巽觉得格外眼熟,仔细回想,这应是外祖母的陪嫁,是云南产的上等玉料,又是找了有名的工匠打磨,不过是巴掌大小的一块玉料,做出了一只镯子和一只玉牌,玉牌母亲早早的给了自己,被自己一直带在身边,直到嫁去齐家,直到死在凉水河里。
    同一块玉料出的东西,房巽又带了多年,难怪看起来眼熟。
    前世房巽并不记得这镯子,只是听崔嬷嬷提过一句,所以这还是房巽第一次见到,除了玉质上等,也比一般外头的镯子要粗上一圈,通体晶莹剔透,戴在母亲略修长的手上,显得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是莹润。
    这样的物件,就算是拿到京城,也是不常见的。
    可殷雪沁这般,却是没有规矩了。
    大伯祖母的脸也难看起来,她僵硬的看了一眼跟前伺候的李嬷嬷,李嬷嬷连忙招呼小丫头上前伺候。
    小丫鬟侍候殷雪沁去了斗篷,房巽看着她身上虽穿着崭新的绣牡丹的十二幅湘裙,头上却只戴着只镏金的累丝簪,配以指甲大小的翡翠耳环,心里明白了几分。
    比起母亲的祖母石赤金点翠的珠钗,硕大的南珠耳坠,殷雪沁的打扮的确太过寒酸。
    人穷而志短,房巽寄居京城时,很是明白这句话。
    那时的她除了每月的月例,实在没有多少银子,只有母亲留给她的几匣子首饰,于是她一件又一件的让人偷偷卖掉,这才能在这大家大户里生存下来。
    想到这儿房巽突然心头一跳,前世的她为什么会缺银子?看如今的情形,家中显然是不缺银子的,父亲送自己寄居京城,必然是要备足了银子,而母亲,母亲嫁妆丰厚,可自己出嫁时,却只是公中的三千两银子!
    这些事情,此时却容不得她细想。
    随着众人见礼,母亲抬起手来,青白色的玉镯显出莹亮的光泽,房巽不由得想起母亲死后殷雪沁丢的那一只玉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