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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呸呸呸,你瞎说什么呢。娘之前花了多大心思,才让你爹爹同意送你来。”柳氏扯起陈婉音的袖子“这料子是你在扬州穿的起的么?还有这院子,扬州知府也比不上你的。你还有什么不知足?小忍才能成大事。”
    “可是,可是。”秦蓁过得憋屈,她陈婉音何尝不是?都是寄人篱下,谁好得过谁。
    “没什么好可是的。你姐姐不喜欢你,你就应该多讨好她。你以后的亲事还要仰仗她,你总不想像娘亲一样一辈子以色侍人,到老也不过是个芝麻小官的太太。”柳氏好强,虽然出身不高,当心气可不低“你姐姐做得到,你也可以。我的女儿不比任何人差,娘亲还等着你嫁个皇亲国戚,让娘亲好生风光一次。”
    高嫁谈何容易,娘亲不在京城自然不知道这些个贵族最看重的就是门第。陈婉音眼神黯淡。
    “婉音,娘没做到的,你一定要帮娘亲实现。娘亲就你一个孩子,娘的后半生都在你身上。你可不能让我失望!”柳氏双手用力的掐住陈婉音的肩膀。
    陈婉音生疼,点点头。
    *
    陈守德瞟了一眼陈婉柔的肚子,现在月份小还不显怀。“其实婉柔这次爹爹来还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
    “我们父女二人有何说不得的,爹爹但说无妨。”陈氏刚刚喝完一杯牛乳,心情平复下来。
    陈守德吞吞吐吐的开口“婉柔你能当武国公夫人,侯爷和侯夫人出了不少力。我们应该心怀感恩。”
    “就是,妹妹你别天天整些幺蛾子。你来武国公府就是照顾小武国公的,你现在自己肚子倒大了。你都不知道侯爷侯夫人的脸色有多差。”陈明远牛饮一杯牛乳“真把别人惹毛了,得不偿失啊。咱家可都靠着侯府过日子,就爹爹那个官,不也是侯爷给弄得。”
    “哼,你们今天是来说这些的?”陈氏压抑着怒火,“那你们说我该怎么做。”
    “我看把你肚子里的弄掉,给侯府表个态,让他们安心......”
    “明远!那是你妹妹的孩子。”陈守德出言喝道“莫听你哥哥的,他就是个混子。里里外外都不懂得。孩子怀上了是好事,但侯府心急也情有可原。让侯府安心也不难,你多劝劝武国公让他早把爵位定下来.....”
    “够了。我还当你们真是来探我的,弄了半天是来给侯府当说客的。”陈氏拍桌而起“你们也不想想我争我抢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陈明远你身为家中长子,吃喝嫖赌会了个全,读书经商样样不通。要不是三房家中无人,会需要依靠一个女人而活?”
    陈氏托着肚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四岁启蒙,七岁便能成诗,十岁成文。扬州谁人不赞叹一句才女,可这些有用么?我只恨我没生个男儿身,不能考取功名,振兴门楣。可我依然尽了最大的努力,让你们活的自在。”
    陈氏痛心疾首,她的才学见识没有用武之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深宅后院中,机关算尽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
    “但凡爹爹和大哥努力一点,女儿何需过得这么辛苦。你们反倒好,怪我与侯府翻脸。我不过想过的更好,何错之有?我作为女儿家不能入仕,那就换种方式名垂千古!我的孩儿一定会是下任武国公,我要整个武国公府都在我手里。我要让京城人人都知道我的大名,我要让我们家比归义侯府更加风光!”
    “切,说这么多,连给你亲大哥在京城谋个小官都几番推辞。”在陈明远看来,他这个妹妹不过口上说大话,嘴边没毛。
    “道不同不相为谋。画壁送客!”好好的探亲,不欢而散。
    “婉柔,月满盈亏。凡事要给自己留后路。”陈守德行了一个礼“这些是爹爹从扬州带来你最喜欢吃的点心,里面还有些果脯梅子,对孕妇好。”将东西放在桌上后,带着陈明远退出正厅。
    陈婉柔吃了一口,还是记忆的味道。只是反胃恶心的厉害,看来什么东西都是一样。留在回忆里的才是最好的。“把这些拿去给刘姨娘,就说是我特意赏她的。”
    “是”画壁接过果脯话梅。
    陈明远出了武国公府一直骂骂咧咧的,陈守德打了他一巴掌。“你妹妹说的没错,要是你出息一点,她又怎么会年纪轻轻成了后娘!一大家人还要靠你妹妹讨生活。”
    陈明远翻了个白眼,他这个爹心都是偏给妹妹的。
    *
    秦蓁那次从陈婉音院子回来后,每日除开去阆风书院,就是在宋氏屋子里。母女俩人似乎回到在西南的日子。
    直到秦蓁长大后,回忆那段日子,依旧觉得温馨美好。
    秦蓁每日说书院里的趣事和宋氏说,或者在宋氏床边绣花,虽然绣的还是不好。宋氏靠在床头,一边微笑一边默默地听秦蓁说话。两人偶尔回忆起小时候的玩笑话,哈哈笑作一团。只是宋氏身体已近透支,说着说着歪头睡去。秦蓁也不恼,帮娘亲盖好被子。出门看看月亮。
    “小姐,更深露重。小心着凉。”秋诗对秦蓁挨打的事十分自责。
    “秋诗,你觉得这儿的月亮好看么?”秦蓁仰起头,看着天上的圆月。
    秋诗点头“可我觉得不好看,这的天都被围墙围住。看见的月亮也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以前我在西南的时候,常常爬在山头上看月亮。那儿的月亮又大又圆,挂在天边。望不到尽头。”秦蓁轻声说道。
    “小姐......”
    “不过我会喜欢上这里框在院子里的月亮,一天喜欢不上,我就用一月。一月不行,我就用一年。”秦蓁眼中倒映着圆月,亮晶晶的“我一定会变成让娘亲放心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一直觉得陈氏姐妹都是可怜人,只是方法用的不对,让人生恨。
    想来想去还是宋思颖最幸福,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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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丧母
    宋氏的病愈发严重,家中人知道宋芳华病入膏肓,看秦蓁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同情。
    时至谷雨,外头阴雨连绵好几日。压抑潮湿的气息从窗外蔓延,屋内的褥子都透着水汽。宋氏这几日昏睡不醒,只强喂了两口米汤。宋氏眼睛也不大行了,总说为什么天是黑的。秦蓁好言好语哄着,就说宋氏睡得久,一眨眼又是夜里。
    一日云销雨霁,宋氏难得精神。起了个大早,让秋诗喊来秦蓁。只说想陪女儿看看日出。在武国公府,地势平坦哪能看见什么日出。但母女俩还是坐在汀兰水榭的亭子里,仰头望向天空。
    偶尔有鸟鸣,还有春日花香。一轮红日缓缓地从东边升起,母女俩能看见时,已经挂在天上。虽没有西南看得那么圆那么大,但还是美不胜收。
    宋氏力竭,强撑着陪秦蓁看完最后的太阳。秦蓁侧目,娘亲真的累了。眼中无神,双手支着身体,手指已经发白,然而身体依旧摇摇欲坠。秦蓁揽过娘亲,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娘,您累了,休息吧。”秦臻开口嘶哑。
    宋氏摇摇头“娘要陪蓁儿看太阳。”
    “我可以的娘亲。”秦蓁摸摸娘亲的脸“娘亲不用这么辛苦,蓁儿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以后我会过得很好的。娘亲睡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宋氏面带微笑,双手的力气越来越小。秦蓁感到肩膀一重,宋氏再无声息。
    眼泪汹涌而出,眼前的太阳都模糊一片“娘亲,我一定会过得好的。您放心的走吧,我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和你们相聚,你们不要太想我。”又抬起宋氏的脸,轻轻落下一吻“再见了,娘亲。”
    *
    虽然早有准备,但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太太还是苍老的多,脸上的皱纹更加深邃。往日精神奕奕的白发,也失去光泽。
    老太太拄着黄花梨拐杖,由曲嬷嬷扶着缓缓蹲下。给女儿烧去些纸钱,一旁的秦蓁跪在棺椁前,为宋氏披麻戴孝。可怜的孩子,孝服刚脱没几日,又穿上了。
    这次丧事交给沈氏来操办,虽然宋氏曾是武国公府的大小姐,但出嫁已久,京中旧友不多。除开家人吊唁,来的人并不多,不算是热闹。
    秦蓁情绪控制的很好,对来吊唁的人,礼貌相待。和往日的孩童心性天差地别。饶是淡定如斯的沈氏,都惊异不已称赞有加。
    老太太怕秦蓁想不开,让秦蓁暂住福寿阁,和她一同睡。若真要出个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秦蓁答应,夜里就宿在福寿阁。
    曲嬷嬷帮秦蓁擦擦小脸蛋,又抹上珍珠粉,最后打上一层腻子。拍拍秦蓁的头,让秦蓁先钻进被子里。老太太喝下一碗参茶,褪了衣服躺在秦蓁身边。
    秦蓁自来了京城,一直是独睡。突然旁边多了一个人,睡得有些不自在。老太太倒是想和秦蓁说说话,但又怕说的东西勾起秦蓁的悲伤。思绪千回百转,到嘴边也只说了句睡吧,明早还要招呼客人。
    老太太昏昏欲睡时,秦蓁先开口:“外祖母,您能和我说说娘亲以前的事么?”老太太转头,看见秦蓁的双眸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我生你娘的时候,天下大乱。到处都是起义的人,有些是真的起义,有些则是趁乱打劫,日子不太好过。你外祖父心系天下,跟着当今圣上一起光复大魏。而我带着你娘亲,你二奶奶宋晁舅舅还有三个爷爷东躲西藏。从一开始吃米饭,喝粥、喝米汤、吃玉米面糊糊到最后吃树皮。整整吃了五年。”
    “娘亲吃这些能吃饱么。”
    “当然吃不饱,你娘亲就生的橡根豆芽菜。胆子又小,见着生人都躲在我身后。”老太太笑道“是不是和你印象中的娘亲不一样?你娘亲直到天下大定,搬到徐阳府里才慢慢胆子大起来。我还记得你外祖父在外打仗归来,许久没见你娘亲。一看怎么是个害羞的小豆芽,就说我就算不是龙也是山中猛虎,怎么生了个小老鼠?”
    “哈哈哈哈,然后呢然后呢”秦蓁听的入迷。
    老太太摸摸秦蓁的小手,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你娘听见就哭了,一边说我可不是老鼠,我是老虎的女儿,是虎皮花猫!说完还喵喵叫了两声哈哈哈哈。从那时起你文清舅舅他们就喊你娘亲小花猫,一直喊到你娘亲出嫁。”
    “再后来你娘亲遇见你爹爹......”老太太见秦蓁没有声响,低头一看秦蓁已经在半睡半醒之间,眼皮耷拉着。“唔,我以后也能像娘亲一样么,变成别人都喜欢的人......”
    “我们蓁儿一定可以的。”拍拍秦蓁的背,直到平缓的呼噜声传来。
    睡到半夜,老太太被一阵阵抽泣声吵醒。睁眼一看,秦蓁缩在角落里。头扎在枕头里,似害怕吵到别人,不敢大声哭泣。只是身体不停颤抖,一丝丝抽泣从枕缝中流出。
    老太太心痛,孩子再怎么坚强内忍终究还是孩子,成熟的表面都是唬人的伪装。只是这孩子以后的路,注定比旁人难些。老太太凑过去拍拍秦蓁。秦蓁一愣,转身抱住老太太,埋头痛哭。
    *
    宋氏的死,就像秋天的落叶。飘下时被几人偶然间见到,落地后又很快扫去。短暂的悲伤后,武国公府一切如常。陈氏安心养胎,省下不少争执。府内一副祥和宁静的模样。
    不过宁静总是暂时的,生活还在跌宕起伏中渡过。
    老太太收到边关快马速递,说是宋旭的军队一月前对上羌族部落,起了纷争。
    宋旭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万幸没有性命无虞。如今正在云中郡养伤。圣上体恤宋家一家忠烈,允许宋家派人去云中郡代为照顾。
    老太太初见信上内容心惊肉跳,看见后续内容后才长出一口气。宋旭没事就好,只是派谁去云中郡照顾?
    脑海里第一眼浮现的就是沈氏,毕竟是结发夫妻,由她照顾是最合情合理不过。但沈氏和宋旭感情淡薄,两人在家都不说句话,派她去能照顾好自己儿子么?再就是刘姨娘,可刘姨娘刚刚掉了孩子,身子还在恢复,云中郡路途遥远,恐怕她也吃不消。
    思来想去,还是沈氏最为合适。也许这趟边关之旅,能缓和儿子儿媳夫妻感情也说不定。再者带上宋思颖也去,沈氏看在女儿的份上,对宋旭也能和颜悦色不少。
    老太太将想法和曲嬷嬷一说,曲嬷嬷倒提醒了老太太。不如将秦蓁也带上,一来给宋思颖做个伴。二来也让秦蓁离开伤心地,心思开阔些,最近她可沉闷了不少。
    这事就算定下。
    *
    秦蓁尚不知情,此刻的她跟着一只飞舞的蝴蝶,进了墨韵堂。这只蝴蝶颇有灵性,打今日上课起,就绕在秦蓁身边。
    秦蓁被它逗趣,下课后就追着蝴蝶尾巴,一颤一颤的小跑。不知不觉走在墨韵堂门口。
    墨韵堂是二房的屋子,平日二房不怎么和其他人走动。连带墨韵堂都是冷冷清清的,仆人丫鬟都很少。秦蓁好奇,往里张望。正好看见宋晁舅舅在院子里画些什么。
    宋晁被人盯着,转头看见秦蓁刚想缩回去的小脑袋。招招手让秦蓁进来。
    秦蓁扭扭捏捏的走进院子,像是偷糖被捉住的孩子。进去后惊呆,院子里墙上挂满美人图,或笑或怒。但最多的还是带着面纱,光着脚丫,在万花群中翩翩起舞的样子。
    “美么?”
    秦蓁点点头,那是一种不同于秦蓁往日所见的美人。她美的那么有朝气,就像追随阳光的向日葵。秦蓁看得有些痴,美人五官力挺,弯弯的眉眼诉说无限风情。
    “你也很美,和她一样笑的很美。”秦蓁听了宋晁舅舅的赞美,摸摸自己的脸害羞的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但谁不愿别人说自己好看?
    “你和她都充满活力。”宋晁站起来,一幅幅摸过去。“那么美,我第一眼就看见你。再也挪不开眼神。”他自言自语“那日你跳舞我就是这样看你的,你对我笑了对不对,真好看。”秦蓁感觉气氛微变,但没有舅舅的允许不好离去。
    忽然想起什么,宋晁痛苦的抱住头,拿手不停的敲打。“都是我害了你,依米。不是我,你一定还是最美的沙地玫瑰,是我是我害死了你。啊啊啊啊啊啊”
    秦蓁被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到,宋晁的叫声终于引来仆人。秦蓁在二房慌忙中跑回汀兰水榭。
    一整天她都有些心不在焉,秋诗问了好几遍,秦蓁才回过神来。
    “什么?”
    秋诗无奈“小姐,我在问您去云中郡要带什么衣裳。”
    “随便吧,反正都是素的。”秦蓁绕绕手指“秋诗,我见宋晁舅舅很少出来,他身体可是有些不适?”
    “唔,宋晁少爷是二房老爷的遗腹子。娘胎里带出的不足,身子没见好过。但学识脾气都不错,尤其是一手丹青,还得过圣上的夸奖。”
    “那你听过一个叫依米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