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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主子,宫里来人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找您。”虎子敲门。
    专程跑到这里来找他,估计是大事,新荷主动从他的怀里出来,低了头:“……四叔,你去忙吧。”
    顾望舒盯了她的头顶半响,语气温柔地:“我走之后,你去找外祖母她们,不要一个人乱走。”
    新荷点头。
    顾望舒还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又忍住了。他匆忙走了。隐藏在暗处的锦衣卫也紧随其后。
    新荷独自一人在禅房坐了会,明知道他忙,却也止不住的伤感。总想让他多陪她一会。
    云朵、云玲慢慢地走进来,见到新荷的脸色,劝道:“夫人,咱们出去走走吧,寺院的兰花都开了。”
    新荷露个笑容,“好。”
    主仆三人出了禅房的院子,往后山走,不多会的功夫,就看到一大片的君子兰,用篱笆围着。修剪的很整齐。应当是有专职的僧人在打理。
    春风徐徐吹过,一阵淡雅的香气传来,好闻极了。
    君子兰的枝叶都是翠绿的,开的花朵却是橘黄色的,花蕊上有许多花粉,非常的漂亮。
    “荷姐儿……”
    有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新荷回头去看,是赵渊。他只身一人,身穿绯色的直裾,好像比上次见面的时侯又高了些,气宇轩昂的。
    她屈身行礼:“妾身见过赵大人。”
    都自称妾身了。赵渊自嘲一笑,去打量她,梳着妇人的发髻,气色还不错。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他直言不讳地开口:“……憋在心里很久了……”
    新荷想到两人的立场,摇头道:“赵大人,我们不方便再见面了。”
    “这事情,是一定要说的。”赵渊抿了薄唇。
    他看起来异常的坚决,大概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新荷左右望了望,后山这地方还算是隐蔽,她只想速战速决。
    新荷和云朵、云玲说话:“你们下去守着,有人要过来时,立即通知我。”
    “是,奴婢遵命。”两个丫头屈身应是。
    等她们俩的身影远去了,新荷才淡淡开口:“赵大人,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吧。”
    “……你当真要和我这样生疏吗?原本,你应该是嫁给我的。”赵渊的状态很激动:“怎么这一世反而嫁给了顾望舒。他最是冷血无情的。你知道前世的时候,新家为什么会满门问斩吗?就是顾望舒在后边操纵的大局。”
    新荷大惊失色,她惶恐着往后倒退了几步,赵渊怎么会知道的这样清楚?顾望舒又为什么要杀了新家满门?
    “……你在骗人。”她颤抖着说道。
    “我为什么要骗你?!”赵渊抬头看她,“你别害怕,我从未和别人说起过此事。”他压低了声音,“你成亲当天,我大醉一场后,便陆陆续续的有了这些记忆,起初我只以为是梦……但是,太真实了!”
    “……我一次次的回想,很多事情都和现实有高度的吻合,几乎是一模一样了。”赵渊目视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又开口道:“除去你嫁给顾望舒一事。”
    天慢慢阴下来,太阳藏在了云彩深处。
    新荷听到自己的声音,很缥缈地:“这一世,终究是不一样了。赵渊大哥,是我配不上你。”
    前世的记忆一波波涌上脑海。眼前的这人,在新家最艰难的时候……始终都只有他在。
    他如此好,应该要得到幸福。
    赵渊敏锐地抓住了字眼:“什么这一世终究不一样了?你为什么会配不上我?难道,你也有前世的记忆……”
    新荷闭了闭眼,她不能再说下去了。
    “赵渊大哥,你保重。”
    这一句话很沉重,带了决绝的意思。赵渊愣住了。顾望舒那样心狠手辣的人,怎么会不一样呢?他前世和他打过很多的交道,再明白不过了。
    云朵、云玲一直密切注意着新荷,见赵渊要追过来,忙冲上来护着新荷往禅房的方向去。
    新荷的脸色很不好,几乎惨白了。
    云朵、云玲离得很远,并没有听到两人说话的内容,以为她是受到了惊吓。
    马车稳稳地进了顾宅,新荷下马车后,就径直去了西次间。她脑袋嗡嗡的响,什么事情也想不进去。索性坐在茉莉长塌上,发呆。
    顾望舒从宫里出来后,负责新荷安危的暗卫便将两人在广济寺后山的谈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顾望舒位高权重,不得不小心自己和家人的安全。这些暗卫都是他亲自培养的,只效忠他。
    “……回去吧。”顾望舒沉默极了,腰板笔直地走向马车。这太不正常了。大人的面部表情称得上狰狞了,额头处青筋暴起。
    暗卫跟着顾望舒多年,他的手段见识得太多了。但这个神情还是第一次出现。
    “快点。”顾望舒催促外面的车夫。
    虎子额头上的汗珠密密麻麻,刚才的事情他也听到了大概。这,可怎么办才好?以主子的脾气,怕是要气疯了!
    到顾宅后,顾望舒先去了「松柏堂」,他在书房里坐了,仔细想暗卫的话,一字一句都没有放过。
    小妻子为什么会说,她配不上赵渊?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
    他其实猜到了些,又不敢相信……第一次对自己的思维产生了怀疑。
    第103章
    夕阳冉冉地坠下山去了, 林鸟开始归巢。
    云朵见屋里昏暗, 就点了几盏烛火。
    橙红的烛光把西次间映衬的亮堂起来, 新荷缓缓神,端起小几上的凉茶猛灌了几口。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肚子,她清醒了许多。
    外面传来小丫头通禀的声音, 说是二爷到了。
    顾望舒大步走进屋里, 脸上的表情称得上淡漠了。他身穿月牙白直裾,发髻用青玉小冠固定, 眉目清俊的如同玉淬。端的是公子世无双。
    四叔长得可真好看!新荷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念头。但这会, 却惟有心酸。她轻微地叹口气, 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迎上去:“四叔。”在广济寺院遇见赵渊的事情,她自己都还没想清楚……就先不说吧。
    “你好像不大高兴, 出什么事情了?”顾望舒走去长塌坐了。
    听他这样问, 新荷禁不住眉心一跳:“有吗?没有啊。”
    顾望舒注视着她,没吭声。但凡有事情隐瞒别人时,她就会这样自说自话。
    “二爷、夫人,要摆晚膳吗?”云玲见情形不太对,插话道。
    顾望舒摆手示意不用, 而后道:“你们都出去。”
    云朵、云玲抬眼去看新荷, 得到她的首肯后, 才转身离去,随手把正房的门也关上了。
    新荷秀气地皱皱鼻子。她不曾见过这样子的四叔。眼神里像是着了火,周身却散发着闲人勿近的冰冷。冰火两重天的境地, 把他自己也逼得不轻。新荷看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四叔太奇怪了,新荷的第一感觉就是——她和赵渊的事情被他发现了……他怎么会发现的?
    她也不是不想说,是实在没办法说出口。
    “四叔,喝口茶水。”新荷亲自倒了,双手捧给他。
    顾望舒“嗯”了一声,声音低沉。他也不接盏碗,目光在新荷的身上流连许久。
    他心里是有些失望的。
    他在等她主动开口……然而,并没有。
    顾望舒想问她什么,又不想问。他怕自己承受不住她说的真相,但他又非常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迟疑不决了很久。
    新荷一直没有说话。
    顾望舒突然就觉得疲惫不堪。他想他应该先冷静下。情绪太激烈,误伤到她就不好了。
    不管是怎样的结果。他最不愿意伤的——还是她。
    “四叔……”新荷见他起身要走,犹豫了下,拦住他,“天这么晚了,留下吃饭吧。”
    小妻子怯生生的,眼睛睁得溜圆。
    “……我没有胃口。”顾望舒伸手摸摸她的脸:“你饿的话,就自己吃吧。”
    新荷失望地:“你最近都对我不好了,连吃饭都不陪我……”
    十足的撒娇语气,要隔平时的话,顾望舒爱怜都来不及。可是……他如今没这个心情,“是啊,我对你不好。你呢?你对我是太好了……从以前起,我就觉得你对我好到过分。你是高高在上的嫡出大小姐。我呢,不过是一个依靠着新家苟延残喘的卑贱之人……”
    “为什么要对我好呢?”
    这些忍都忍不住的话,一旦撕开缺口,就再也停不下来。
    新荷有些懵。四叔知道了?他知道了多少?还是说都知道了……
    她六神无主了。
    他不过稍微诈了几句,她就变成了这个模样。顾望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希望她能辩解一二。
    不过,自己还会相信吗?大概是不会了吧。顾望舒脸上没有表情了,连眼神里的怒火都没有了。
    熟悉顾望舒的人都知道,他这是气到极致了。越愤怒就越淡漠。
    “你怎么不说话?一句都不反驳吗?还是说,你无话可说。”他忍不住的尖酸刻薄。随即而来的就是绝望。也是,像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别人的真心以对!
    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人多到数不清了。为了权势,他不在乎任何的评价、议论。踩着一茬又一茬的死.尸往上走。什么公道人心,是非黑白。他顾望舒从来不论这个。他的命由他不由天。
    顾望舒记得很清楚,那一年,对于空出来的东阁大学士官位,皇上最属意的就是他和纪敞。
    他二人是同科的进士,平常的关系也尚可。
    为保万无一失,他私下派人去接近纪敞。下药之后把他丢在了京都最大的妓.馆……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依大明律,在职官员不得狎.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说他心机叵测也好,虚伪也罢,这就是真正的他。
    也许百年之后,后世子孙对他的盖棺定论是——顾望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佞臣专权。
    自从新荷被姚锦溪推下山崖后,他就更疯狂了……他想要强大到让别人一听到他顾望舒的名头,就退避三舍,不敢再对她动一根毫毛。
    “……四叔,你喝茶水吧。”新荷紧紧咬了下唇,把手中的盏碗递给他,假装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话。
    “新荷。”他第一次这样叫她,“和我说说吧,你为何差一点嫁给了赵渊?新家满门抄斩又是怎么回事?还都和我有关系,对吗?”
    “四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新荷面无血色,她逞强着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