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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陈淮安的二大爷性子,洗罢了脸,就在厨房里盯着,等何妈煮好了粥,腾好了馍,先喊来嘉雨,让他往正房给爹娘端饭去,自己另拾了一碟子的热馍,并着一碗热粥,就端进卧室,给刚起床的锦棠去用了。
    *
    锦棠直等到陈淮安的饭端进来了,才慢腾腾从床上坐了起来,倒了汤婆子里的热水出来腾面。
    热帕子才从脸上揭下来,陈淮安端着她的牙缸子,就在面前站着呢。
    锦棠噗嗤一笑,道:“你能为我出头,真真天下奇闻,新鲜事儿。”
    陈淮安也是一笑,却并不说话,高高阔阔的背影,转身就在窗前站着。
    忆及上辈子刚把锦棠娶进来的时候,他是很高兴的,当然,自己的家,自己当然呆着舒服,也觉得女人呆着,就该跟他一样自然舒适才对。
    这也是男人们的通病,不知道他从小儿长到大的家,亲人,母亲,于妇人来说皆是陌生人,陌生的地方,她要一样一样的适应。
    他好比野兽捕了一只猎物一般,将它往黑乎乎的山洞里一扔,转身便走,全不知她为了适应这个家,曾过的有多辛苦。
    就比如说,徜若他或者陈嘉利能稍微硬气哪么一丁点儿,何妈一个老妈子,在陈家又焉能有这样大的脸面,又焉能指着两个儿媳妇,想骂就骂?
    陈淮安也是重活过一回,必须重新适应这个家,才发现这一重,他上辈子全然没有意识到过的事儿。
    但就这么点小事儿,足以叫锦棠开颜了,她果然很高兴。津津有味的吃着粥,扬起脸来,笑着说:“今儿去了县衙,抽到空儿,记着往竹山寺来一趟,照料照料我。和嘉雨两个去寺里,我心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
    “我若来竹山寺照料你,咱们就不提和离,好不好?”陈淮安说道。
    锦棠抬起头来,瞧着他嘴皮子上还肿着一道长长的红痕,银牙一咬筷子一拍,断然道:“哪就不必了,我自个儿的事情自个会儿照着办的。”
    在陈淮安柔柔的目光注视中,她挑衅似的旋腰站了起来,款款儿走到铜镜前,细腰一弯,便往唇上点起了胭脂。
    看得吃不得,想吃,拿针戳死你,即不能和离,锦棠就打算这么着,折磨陈淮安一日是一日,把上辈子受过的气,全都找补回来。
    *
    何妈早晨起来又做饭又煮粥的,气的什么一样,洗罢了手进了正房,见齐梅还在炕上坐着,凑过去便咬起了耳朵来:“小姐,咱们二少爷可是您一把屎一把尿拉大的,娶了媳妇忘了娘,您瞧瞧他如今的样子,二少奶奶才不过回了个娘家,他如今就软骨头成这样,将来还能了得?”
    齐梅在炕上坐着,连连儿叹道:“谁叫淮安喜欢了,就锦棠,我劝你也别惹,谁叫她性子躁了?
    总之,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何妈还想说什么,齐梅瞪了一眼,道:“既淮安让你做早饭,你就做了又如何,快去,顺势儿把碗也洗了,勿要叫我的淮安生气。”
    何妈满肚子的气,甩甩搭搭的,于是又去洗碗了。
    *
    吃罢了早饭,一家子人分做两头,锦棠和嘉雨是要去竹山寺给齐梅还愿的。而齐梅带着刘翠娥,陈杭带着陈嘉利和陈淮安,是要去县衙,欢送如今的知县张大人高升。
    一家子人全都准备好了,俩儿媳妇皆是绸面棉褙子,仨兄弟个顶个儿的挺拨,便准备要出发了。
    陈淮安侧首去看,便见锦棠走在前面,嘉雨提着二十斤的清油,俩人一前一后,这是一出门就分开,要往竹山寺去。
    嘉雨和锦棠同一年生的,皆属鼠,一窝子的小老鼠,身量也差不多高,还是俩孩子呢。
    提着只油壶子,像两个被父母打发着出门,去走亲戚的小兄妹一样,锦棠前面走着,嘉雨在后面追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陈嘉雨个小小少年,书读的好,又明事理,心又善。锦棠也只是跟着他脾气才躁,动不动就吵,你瞧她侧眸瞪嘉雨一眼,就跟瞪个孩子似的。
    这俩要成了一对小玉人儿,锦棠会过的比跟着他幸福很多。
    当然,她要是和葛青章在一起,也比跟他在一起幸福得多。总之,一双怨偶,上辈子是他生生儿耽误了她。
    陈淮安目送着俩人走出了巷子,眼眶不由有些湿润。叫陈杭唤了一声,这才转身,跟着陈杭一家,往县衙去了。
    *
    要说这一回让他去竹山寺,嘉雨心里也纳着闷儿了。
    原本,做为仨兄弟之间最得意的一个,陈杭对他格外的重视,只要出门见有头有脸的人物,也肯定会带着他,绝不会带陈淮安的。
    至于陈淮安,他们家的二大爷,用陈杭和齐梅的话说,就是银子供着,好吃好喝供着,整个渭河县,只要不杀人放火,不把家里的橼梁拆了,就由他高兴。
    父母对他和嘉利无比的荷刻,于二哥却是这般的放纵,嘉雨并不知道是为甚。
    他为父母所器重,打小儿没有读过一本杂书,没有交过一个朋友,甚至于,就到今年,何妈还和他睡在一处,那怕梦里他摸一把小牛牛儿,她都会一巴掌拍过来,打醒他。
    告诫他千万不要摸牛牛,因为欲望使人沉沦,沉沦之后,虚了肾,就没有力气用在读书上了。
    直到罗锦棠嫁进来的哪夜,陈嘉雨听东厢里锦棠哭了半夜,也不知为何突然发怒,把何妈从自己床上给赶走了。
    相比于陈淮安发育的早,十二三岁的时候裆里就吊着个黑乎乎的东西,胡子拉茬的,陈嘉雨打小儿白净,到十四岁的时候都还未生喉节,便小牛牛,也只是个小蚕蛹而已。
    齐梅总因为这个夸他,说正是因为他勤学好学,心思全在学习上,才会发育的晚。这算是陈嘉雨生来,唯一难得的,会叫齐梅高兴的事儿了。
    似乎齐梅很讨厌他生喉结,长胡须,变成个男人。
    不过,身为最被器重,寄予厚望的哪个孩子,陈嘉雨其实一直以来都极为羡慕二哥的生活,潇洒,放浪,洒脱自在。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有二嫂罗锦棠这么个爽朗娇艳的妻子。
    自打锦棠嫁进陈家,嘉雨才知道天下间还有一种会跟男子们笑嘻嘻的说话儿,会拿脚去踩男人的脑袋,会拿口水去啐他,还会拎着他的耳朵,逼他下跪求饶,叫他喊姑奶奶叫老祖宗,才肯放他上床。
    总之,相比于陈嘉利和刘翠娥两个举案齐眉,有礼有节,但又没有任何温度的夫妻生活,罗锦棠和陈淮安两个虽说整天儿的鸡飞狗跳,可又欢腾的叫陈嘉雨觉得,格外的热闹。
    所以,他才愿意和锦棠亲近。
    当然,随着他和锦棠亲近,慢慢儿的就发现,大嫂刘翠娥也非是个古呆性子,私下里会讲笑话儿,会说一些格外玄乎其乎的故事,语声沙柔柔的,极为有趣儿。
    第30章 婆媳矛盾
    俩人紧赶慢赶的往竹山寺走着。
    嘉雨提着二十斤的一桶子清油,总是追不上锦棠,气喘嘘嘘道:“二嫂,你好歹停一停,听我说句话儿,行不?”
    锦棠于是放慢了脚步,轻轻唔了一声:“你说。”
    陈嘉雨依旧像昨天傍晚在罗家酒肆的后门上一般,歪着脑袋,两只圆碌碌清澈的大眼睛盯着锦棠:“你可从我身上瞧出不一样来了?”
    锦棠瞪了他一眼,道:“没有。”
    陈嘉雨于是又扬起头来,指了指自己的喉结:“再瞧瞧,可发现了否?”
    锦棠上辈子就曾与陈嘉雨并肩上过竹山寺,也曾听他说过这席话,当然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是以仍是摇头:“没有,什么也没发现。”
    陈嘉雨换了只手拎着油瓮,道:“瞧瞧,我喉结有二哥的大了,这胡茬,密不密。”
    因为他迟迟不生喉结,锦棠初嫁进来时,陈淮安曾带着嘉雨,让锦棠在他咽喉里摸过一指头,据说,孩子若迟迟不发育,新嫁娘子的手伸喉咙里搔一下,他从此就会发育了。
    陈淮安的浪荡疏朗性子,全然不知道,锦棠一根指头颤软软的摸进咽喉,于嘉雨这么个少年来说,那一指头意味着什么。
    当然,这种偏方,应当也是建立在,借助一个鲜活美丽的新嫁娘,激起一个少年的欲望的基础之上所来的。
    从此陈嘉雨便如五月间蓄足了水的竹子一般,蓬勃发育,疯长了起来。
    随着他生胡荐,张喉结,从少年转变成个青年,陈杭很是生气。
    一个清秀白净的少年,渐渐儿的要长成个男人了,他会生七情六欲,他会变成个真正的男人,然后想女人,这样,他就不会像小时候哪样,专心至致都扑在学习上了。
    而更加可怕的是,有一回早晨起来,陈嘉雨发现被窝儿是湿的,他似乎是尿床了,但应该不是,因为哪东西粘粘乎乎的,还带着一股子的腥气。
    那天夜里,他切切实实梦到自己和这二嫂居然在一处,然后,他就崩了。
    这事儿自然谁人都不知道,但他从小有个记手记的习惯,于是悄悄儿的,把它写到了自己的手记之中。
    不过,这并非嘉雨想和二嫂说的。除了想证明二嫂的手确实管用之外,他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跟她商量,这件事关系着他们俩的声誉,他不知道该不该做,所以想跟二嫂商量一下。
    但二嫂似乎不愿意搭理他,一句都不想多说的样子。
    在锦棠看来,嘉雨这孩子发育的晚,到十六岁上才生喉结,变声,只怕也是从最近开始,才从一个小小少年,变成个真正的男人。
    锦棠喜欢这性柔又天姿聪颖的孩子,就像喜欢念堂一样,可是她不曾忘了这少年一笔一画,把自己写进他的手记里,想起来便是一阵骨寒,当然就不想跟他多说话。
    从重生之后,锦棠发现,徜若她的决定发生了变化,哪么,随之,很多上辈子会发生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
    比如葛牙妹还活着,比如孙乾干的死。
    哪么,若是她今天做了决定,不带嘉雨一起出来,也许上辈子的事情的轨迹,也会有变化。
    这一回她和嘉雨去竹山寺,会发生一件锦棠上辈子一直都没能看透的事儿,为了不致事情有变化,她才会仍然和嘉雨一起同行。
    若她记得不错,嘉雨很快就要叫陈嘉利给叫走了。
    果然,穿过正街,走到竹山书院门口时,陈嘉利气喘嘘嘘的跑了来,喘着粗气儿说:“嘉雨,张县公必得要见你一面才肯走,你快些儿的,跟我去见见他。”
    *
    陈淮安两辈子,还是头一回跟陈杭出门应酬。和陈嘉利,俩个人高马大的儿子,一左一右,就跟在齐梅身后。
    马上就是知县夫人了,今儿齐梅当然格外的高兴。
    她道:“听着昨儿夜里没吵吵,看来你和锦棠两个是真和好了。”
    刘翠娥就跟在陈嘉利身边,笑道:“可不是么,锦棠和淮安两个恩恩爱爱的,真叫人羡慕。”说着,拿眼珠子狠狠儿勾了陈嘉利一眼。
    陈嘉利抹了抹脑袋,应付一笑,并不说什么。
    刘翠娥和陈嘉利,也是一笔难言的苦帐,说起来就酸涩。
    陈嘉利就是个榆木脑袋,刘翠娥嫁给他五年了,俩人慢说白日里,就是夜里到了床上,也鲜少能聊上几句,更何况,陈杭盯的厉害,一个月里头,基本只准陈嘉利和她同一夜的房,还得掐好日子,算好刘翠娥能怀孕的时间,才肯让同房。
    便同房的哪一夜,陈嘉利忙着要种孩子,偶尔陈杭还在外头听着,俩人几乎连一句话也说不上。
    锦棠性子开朗,爱说爱笑,在家的时候,一个她,一个锦棠,再一个陈嘉雨,仨人可以没大没小的,挤在后屋子的炕上做活计,讲笑话儿,谈些有的没的。
    锦棠不在的这一个多月里,可苦了刘翠娥,每到夜里,只能一个人伴着盏子油灯,闷闷儿的做绣活儿。
    她虽也有二十了,膝下空悬,没个孩子闹着,除了整日受婆婆的气和嘲讽,自己心里其实也急,要有个孩子能整日玩着伴着,就不至于像如今一样,每夜空落落一个人对灯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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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辈子,只要有人提及罗锦棠,陈淮安的唇角就要往上翘。
    他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齐梅侧首望着陈淮安,仰着脖子啧啧儿的叹着:“要说我仨儿子里头,就数淮安生的最硬朗,也最叫我由心的疼爱。这妻是有了,咱们渭河县数一数二的娇姑娘,怎么着都还差个妾,我记得你小时候与我回娘家,总说小如意生的漂亮,她今年也十七了,还没嫁出去了。”
    齐梅的娘家父亲齐冬有三兄弟,老大就是齐冬,老二叫齐进,生了陈淮安的狗腿子齐高高。另有一个老三,名字就叫齐三儿,是个半傻子,因傻,娶不到媳妇儿,于渭河边捡了个流浪疯婆子做娘子,生得个女儿,便是齐如意。
    上辈子,也有过齐梅要给他纳齐如意的事儿,不过那时候陈淮安并不在渭河县,不知道事情当时怎么处理的。
    但哪一回,是锦棠的第二回小产。她是叫齐梅拉来的齐如意,给气到小产的。
    等他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哭哭啼啼,张嘴就骂,疯婆子一样的锦棠,恰他进门时,她一只药碗砸到齐梅脸上,齐梅顶了一头的药汤子,还拦着何妈不许她骂锦棠,说:“罢了,她也还是个孩子啊。”
    须知,若认真追究,媳妇儿砸了婆婆一药碗儿,闹到县衙可是要打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