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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办公桌上,电脑旁边,放着一杯青苹果汁。他只喝了一口。
    青苹果总是会让他心软。
    而这一年,对他来说,心软是最没用的东西之一。
    他尽量不让自己想起青苹果,但有时还是会忍不住去吃。
    青苹果,红苹果。有人曾说,红苹果比青苹果更甜、更成熟。
    那人还说:哥哥就应该吃红苹果,弟弟就应该吃红苹果。但是,威文,你爱吃酸,那我就把青苹果让给你吧。
    真的是这样吗?
    红苹果与青苹果,真的存在关系吗?
    它们,明明不是同一个品种。没有谁比谁更成熟这一说法。
    我也不喜欢吃青苹果。笨蛋鲁森。
    伸出食指,张修用指尖弹了弹玻璃杯,桃花眼轻眨,什么话都不想说。
    莎娜结婚了,毫无意外地,新郎是布瑞克。
    他没什么意见想发表,冷眼旁观着,蛰伏着。
    毒蝎子的长尾巴即将翘起,弯折,嵌入,将毒素注入某些人的皮肤。
    谁会是第一个被叮蛰的人?
    自从十四岁的某一天开始,张修就时常认定自己是个内心阴狠的人。
    世界给他一榔头,他就能还这世界一铲子。不死不休。
    也许不是睚眦必报,但他必定不会容忍自己被任何人肆意伤害。
    谁伤害了他,也许他当下并不会立即报复,但假以时日,一定全都要回来,毫不手软。
    心狠手辣的人是不是注定会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这一年,原来还有这样一种委屈,沉重到让他无力回击,如此无奈。
    这一天,张修亲耳听到饶束笑着跟他说——“我出去一趟,帮你订了外卖,等会儿你记得吃晚餐,不许跳过哦!”
    这一天,张修也亲耳听到饶束哭着对他说——“如果痛得想死,想死又死不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张修……”
    而他最后只能拍着她的背,哄她说:“有我在,别害怕,一切都有解决的办法,别怕,别怕。”
    第37章 张
    1
    宽版白色长袖卫衣, 黑色休闲长裤, 白色帆布鞋,一身中性十足的装扮。
    傍晚时分, 饶束洗完澡从二楼下来的时候, 头发还没完全吹干,被她用手指随意拨了拨,略显凌乱。
    张修坐在客厅藤椅上看杂志, 抬眸瞧了她一眼。
    “换搭配了。”他随口说了一句。
    在他的印象中, 这棵竹笋夏天穿的衣服只有两种类型,一是短牛仔裤搭配长袖卫衣或者半袖夏衣;另一种是整套的背带服装。
    而饶束站在冰箱面前找喝的,背对着他, 也随口回答:“没衣服穿啦!穷死了。”
    张修不以为然, 长指翻着杂志,轻飘飘地反问:“是在暗示我该预支工资给你了?”
    她笑出声, “也行啊。为了避免无良资本家拖欠工资,的确可以预支一部分。”
    他挑眉,“我认为我还挺有良心的。”
    “你的良心,具体表现在抢人的小水果和手机都懒得自己拿……这些细节上!”饶束忍不住控诉,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是多么有良心吧!”
    “嗯…”张修一本正经地沉思,“好好想了之后, 发现自己可能有良心到过头了。以至于你敢如此造次。”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好吗!”她最终拿出了一杯绿豆冰沙。
    像绿豆冰沙这种饮料, 以前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他冰箱里的。以前他的冰箱里全是清一色的果醋、果汁、纯净水和矿泉水。饶束来了之后, 才陆陆续续添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修, ”她用吸管扎破冰沙上面的塑料膜盖, 说:“有一件事,我觉得你一定看出来了。”
    张修连眼皮都没抬,语气轻淡而笃定:“嗯,今晚没有罗宋汤。”
    “……”饶束愣了几秒,然后笑得不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的关注点为什么这么搞笑!”
    他反问:“你的笑点为什么这么低?”
    “不是……重点还是因为你的关注点太神奇了,”她站在冰箱面前喝了口冰沙,“本来我想说的那件事情是,今晚我没有给你准备晚餐,但你为什么一说就说到罗宋汤上面去了?你对我做的那道罗宋汤真的那么痴迷嘛?”
    张修笑了一下。唇角下沉,笑不露齿,是一种毫无耐心的笑。
    他抬起头,看着她说:“与我相处这么些天,你还没发现?”
    “发现什么?”她半开玩笑,“发现你痴迷我的罗宋汤吗?”
    他的指尖捏着杂志书页,继续看着她,“一日三餐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我只关注我爱吃的某些食物。”
    “唉,发现啦,我早说过你挑食,难伺候。”
    张修没有反驳,低眸,接着看杂志,“所以对比起你有没有为我准备晚餐,我更关心你有没有为我准备罗宋汤。”
    “行了,我懂了。”饶束笑着走过去,抽了张纸巾,又问:“你以后,不会每天都期待着我的罗宋汤吧?”
    他没回答,假装没听见。
    她用纸巾擦着手上的水珠,又忍不住想笑,“张修,有时候你真的未满三岁吧?超别扭了就。”
    他依然不说话,故意把杂志翻得飞快,以此来表示自己不想跟她说话的意思。
    饶束无奈地摇摇头,把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回收箱。
    她习惯性用手指梳了梳自己的短发,笑着叮嘱他:“我出去一趟,帮你订了外卖,等会儿你记得吃晚餐,不许跳过哦!”
    张修垂着眼睑,没问她出去要做什么,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宅院大门打开,关上,几分钟过去。
    他估测她已经走出了院子。
    暑假这几天,两人几乎都是同步生活着,谁都没有单独外出过。现在突然走了一个,张修竟然感到有点不习惯。
    好在这种感觉并不强烈,也并不持久,很快就消散了。
    2
    广州花城汇。
    从公交车上下来,饶束已经懒得去看手机微信上的消息了,每次她一登上这个号,不管有事没事,总有一堆消息涌进来,手机也总能持续震动一会儿,还是在关闭了聊天群消息通知的情况下。
    她只带了手机和耳机出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朝活动地点走去。
    围绕着某一个主题展开的线下分享活动,地点不适宜选在多人和开放的环境。
    饶束经常把地方定在小资咖啡馆、餐厅或者清吧。如果恰巧熟人有场地,就更好了。
    这次是在一间私人咖啡厅,饶束提前跟店主沟通好了,今晚七点至十一点,一整间咖啡厅都提供给她们。
    进去咖啡厅之前,饶束看了一眼腕表,七点十分。
    晚餐应该送过去了吧?不知道他吃了没……
    “束哥!”
    “卧槽!”她被吓得猛拍胸口,抬头,一双大眼睛瞪着来人,“你是不是想吓死我!”
    “我一直留意着外边,可把你等来了。”说话的人是个女生,跟饶束差不多大的年纪,长头发白皮肤瓜子脸好身材,标准的中国式美女。饶束记得她叫“叶茂”。
    “路上红灯多,耽搁了,”饶束边说边走,“进去吧。”
    “好。”叶茂跟在她身旁,又说:“今天我妈妈也来了。”
    “挺好啊,”饶束笑笑,“对了,你现在住哪儿?我记得你也在读大学。”
    “是啊,我在广外,明年就本科毕业了。放假后就住家里,番禺区那块。”叶茂以前只匆匆见过饶束,并没有深入聊过天,她回问:“你呢?”
    “我?我什么?”饶束眉眼弯弯,边说边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
    门一被推开,她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她跟叶茂的随口闲聊也就中断了。
    里面一群人正在小声聊天,但这会儿瞬间变成了一片“束哥”。
    男女老少全这么喊她,毫无违和感。
    饶束笑得露出洁白的小牙齿,她的上颚门牙之间有一道不算窄也不算宽的缝隙,露齿而笑的时候很好认。
    有些亲切,有些明媚。
    “哎,怎么还没开始呢?”她走进去,把手机揣进卫衣口袋。
    “在等你啊束哥。”
    “我还以为谣传,说束哥会来,没想到真来了。”
    “可算见着真人了,这么小的一个姑娘。”
    “都准备好了,就等你来开场了。”
    ……
    大家的说话音量都不大不小,但整个咖啡厅座无虚席,还有不少自己搬了凳子来的,所有人的说话声汇集在一起,就变得有点吵了。
    饶束对这样的场面相当熟悉,她也没有多说闲话,站到临时搭建的小讲台上,调试了一下麦克风。
    下边的几十个人很快安静下来,只有咖啡和点心的香气在弥漫。
    饶束握着麦克风,声音放大,眉眼生动,短发微翘。
    “大家晚上好,我是饶束。今天是2016年7月12号,我与大家一起活在广州花城汇的一间咖啡厅,这是当下最值得幸福的事情,没有之一。如果非要有与此比肩的幸福,那大概是……今天的我比昨天的我又更帅了一点吧。”……
    克制的笑声在空间内炸开。不正常的病人们和正常的陪同者们,被明亮的灯光包围在同一个时空下。
    镜头拉远,咖啡厅在热闹的花城汇一角显得温馨美好又平淡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