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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哦,她大约知道了。
    这一刻的她是从来没有过的愉悦与轻松,她撕掉自己被迫带上的面具,以最锋利的姿态面对着陆致。
    所以馒头比早上吃起来要甜。心情好的时候,做什么,吃什么都会觉得不错的。
    她吃得慢条斯理,对面的陆致也静默地盯着她。
    只有小船里的船夫一头雾水。
    这侍女还真是大胆,竟然直接在王爷面前吃起东西来。而王爷竟然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看着这侍女。他咧咧嘴,王爷准是第一次看见在他面前这么放肆大胆的人,没反应过来呢!诶,他要不要提醒一下王爷?
    船夫正踌躇着,却见这侍女吃完了所有馒头后,转过头,对他说:“有水吗?”
    他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吞咽了一下口水,旋即去拿了水,等她接过去,他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啥事,天哪!他刚才是魔怔了吗?怎么就给她倒水去了!王爷不会怪罪于他吧……哎呀呀惨了!惨了!
    颜迟喝下水,方才吃馒头吃噎到了,噎得难受。一碗水下去,不至于那么难受了。她把碗还给船夫船夫却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颜迟笑笑,“谢谢。”
    船夫又见这种笑容,想起方才魔怔般的行为,连忙别过脸。
    唉,一个侍女怎么长得这么……这么……
    他没上过学堂,他不知道怎么来形容她的样貌,反正就是看着很俊,但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陆致。”颜迟轻启红唇,扬起下巴,看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直叫他的名讳。
    听到这两个字,陆致有一瞬间的闪神。那种像是许久都没有人敢直呼他名讳的恍然。
    “你觉不觉得你,”颜迟顿了一顿,然后极慢地说出没说完的话,“有病啊?”
    专制,暴戾,残暴,无情,冷酷,多疑,还自以为是的可笑。
    第37章
    带着讥讽的尾调落入陆致耳里, 像一个小鱼钩起埋在心底的弦,迅速地抽丝剥茧,他周身的压迫感似狂风般袭向颜迟。风吹鼓起他的衣袍,像浓盛的怒气要冲破出他的身体。
    船夫已经密密麻麻地开始冒着冷汗, 这样的王爷实在是太可怕, 他不禁腿软, 站都快要站不稳了。
    颜迟直迎着他煞人的戾气。他虽然看起来十分瘆人, 却没有半点动作,仍这么盯着她。他紧握着双拳, 好像在隐忍着什么。
    隐忍。颜迟的笑容渐渐淡下去, 这个词语跟他就没有任何联系。
    颜迟视线一垂,从湖面上观望自己的倒影,她觉得她现在像即将要凋零的枯叶,悠悠地打着水漂。
    突地, 她心中萌生出一个念头来。
    她复又抬起头,对着陆致道:“陆致, 我有些话想与你说,你先让其他人都离开。”
    陆致凉凉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是关于阿狸生死的事情, 既然你不想听那么就算了。”颜迟语气清淡,满不在乎。她在赌, 在赌阿狸对他的重要性。
    “退下!”陆致吐出两个字。
    船夫连滚带爬地从画舫相接的踏板上去了画舫那里。船夫离开后,过来好半会儿,颜迟才出声道, “陆致,”她边说边走向他。
    陆致看着颜迟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过来。她眉眼中俱是温柔的笑意,唇边像绽放出一朵花,与他只离半寸之远时,她还在靠近。陆致正要抬手阻挡她不停的靠近时,却猝不及防胸口被她轻轻一撞。
    熟悉的使人放松的清浅馨香包围住他。他仿佛被定住,怎么也动弹不了。
    冰凉冷硬的胸膛让抵在上面的颜迟觉得非常咯人,如同贴在了一块铁石上。她的脸搁在他的心口处。她感受不到那块地方的跳动,他那里宛若没有生命气息。
    他太高,颜迟的头顶还不到他的下巴。
    颜迟张开胳膊,环绕住他的腰。他那逼人的压迫感瞬时完全消散,整个人都像傻了般,木木地任由颜迟抱着。
    他没有摔开她,颜迟踮起脚,在他耳边道:“陆致……”
    陆致已经听不见颜迟在说些什么了。周遭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他所有能够感觉到的只有怀中温温软软的东西。他的脑中好像牵连出许多条线,全部纠缠成一团,把他困在了里面。
    感觉到他心口处有了明显的震动时,颜迟知道被她的举动吓到了的陆致即将清醒过来,而她,要利用他还未转清醒的这段空隙时间。她抓住他的腰侧,往斜后方使出狠力,一把将陆致推了下去。
    “扑通!”
    陆致被推下了湖。
    陆致落水后,颜迟本来也准备跳下去的。但是却停了下来。他似乎已经清醒过来,在水中扑棱着,湖水漫过他的头顶。
    颜迟看着在水中扑腾着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的陆致,然后抱起了双臂。
    陆致不会水。
    她并不知道。
    可是他不是会武功吗?落了水使下轻功什么的就可以跳出来了吧。可是他却像是陷入一种极端的恐惧当中,跟那一次在藏书阁看到的他一样,他在害怕,在恐惧。
    眼看着他就要沉下去了,颜迟纵身跳入水中,春日里的湖水有点凉,颜迟一进入水中就忍不住抖了一下。她在水中游梭,拽住陆致的衣袍,拖着沉重的他往踏板那边去。陆致这时已经有些昏迷过去的样子。
    费劲儿把他拖上船后,颜迟气喘吁吁地扶着船板。她原本是想在离开前为自己报个仇,为这段时日以来所受的憋屈出一下气,让他尝试一下被别人折磨被别人整的感觉。
    可是她没想到他竟不会水。
    在他沉水之际,有那么一刻,一个恶毒的想法占据了她的大脑。
    让就让他沉下去吧。
    可是那样她就成杀人凶手了。她虽不承认自己很善良,但是基本的底线和原则还是有的。陆致要是死了,她心中绝对不会起一丝波澜,但是他如果是因为她而死的,即使她很希望他去死,她也没办法不受到良心上的谴责,她不能成为一个刽子手。
    所以她把他救了上来。
    她探了探他的鼻息。大概是呛了水,他吐出一口水来,眼睛却还是痛苦地紧闭着。
    也幸亏他落水时没大声呼喊,不然现在肯定有人闻声而来了。颜迟环顾四周。对岸是守着的侍卫。她不能从那边逃。她看向相反的方向,湖面一望无际,看不到尽头。
    只有那个方向了。
    她不能用小船,那样太显眼。
    她再次看向平静的湖面。她心下一定,一头跳了下去。
    陆昀重回到小楼时,却不见七哥踪影。她问向已经停止奏乐的乐师,“王爷去哪儿了?”
    其中一个道:“回公主的话,王爷下了小楼。”
    下楼了?她方才上来的时候也没看见他啊。陆昀准备去找七哥时,却猛然听见外面的高声叫唤。她皱眉,道:“铃兰,去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
    铃兰寻着声源过去,见船尾端下踏板的那里围着两个人。她上前去,发现玄七单膝跪在船板上,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布满了焦急,口中轻换着“王爷”。
    她一惊,赶忙低头看去,船板上躺着一个人,那人全身湿透,面色惨白。她的目光触及地上躺着上人的面庞时,登时骇住。
    王爷!
    王爷这是落水了!她踉跄着往回走,她得赶紧告诉公主这个消息!
    陆昀听得消息,急急赶下来时,陆致已经醒了过来。他惨白的脸上还挂着带着凉气的水珠,手撑在船板上,骨节泛白。
    玄七脚边散着一堆奏折。他刚才从宫里取完奏折回来,却倏然发现王爷竟然浑身湿漉漉地躺在这里。恰时不知从哪里出来的船夫又高声大叫起来。他让船夫闭了嘴,然后叫了几声王爷,不见王爷醒来。正欲行动之时,王爷却蓦地睁开了眼。王爷一醒来,立即朝四周扫看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王爷,属下失职。”他跪下来,没有保护好王爷就是他的失职。
    “颜迟。”王爷的嗓子好像被火灼烧过,声音浑浊喑哑。
    他听见这个名字,怔仲了一下,继而明白过来,王爷落水与颜迟有关?可是颜迟怎么会出现在画舫上?
    闻声赶过来的侍卫齐聚在一旁,玄七思索片刻,道:“快快去捉拿颜迟!”
    陆昀赶来,正好听见这一句话。她立刻颦蹙着眉心,“捉拿颜迟干什么!”她一边问一边冲向七哥。
    “七哥,你没事吧!”
    她急切地抓着他的肩膀。
    陆致挥开她的手。
    陆昀讪讪,七哥自小就不喜与人碰触。她方才也是急着了才碰了他。她看他全身湿透,便道:“七哥,快些上去换身衣裳!”虽已经过了冬日,但还是有些冷的,别染上了风寒。
    七哥神情怔然,眼里很是空洞,像是是在低喃般,“颜迟……”
    颜迟?
    陆昀困惑,“颜迟怎么了?”
    突然之间,陆致瞳孔紧紧一缩,眼里的空洞全然退却,黑沉阴戾重新覆盖上他的眼眸。
    “搜船,封湖,全力捉拿颜迟!”
    “遵命!”
    陆昀犹如身处云雾之中,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事情。为何要全力捉拿颜迟?难道说,她心中猝然一凛,难道说七哥落水与颜迟有关!
    颜迟……颜迟……对了,颜迟呢?他不是应该在自己的屋子里吗?
    “七哥,颜迟他……他怎么了?”
    陆致却不答话,他站起来,湿透的黑袍紧贴着身体,更显得他身形高大颀长,他往回走,船板上留下一串水迹。还没上完楼,他突然停住,眼光射向低头垂眼的船夫,道:“杀。”
    玄七领会到王爷的意思,即刻过去,拎起船夫下了船舱。船夫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断了气。
    陆致缓缓上楼,他顿住脚步,扶上心口,那里有让他窒息的钝痛。
    颜迟,颜迟。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这一边,陆昀却没有跟着七哥上了楼,而是急忙地去了自己的屋子。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颜迟不在。他不见了。找遍了整个画舫也找不见他。
    她慌张地坐下来。她已经推算出了个大概。也许七哥落水就是与颜迟有关。可是她明明走之前吩咐过要他好好待在这里等她的,她为什么又与七哥见了面,还发生了那样的事。
    看刚刚七哥那脸色,颜迟要是被抓到的话,铁定就没命了!
    那怎么行!
    她急得团团转,此刻又是担心颜迟的下落,又是担心他被七哥抓住。
    怎么就不听她的话乖乖在这里等她回来呢!她想骂他,却又有些责怪自己,要是她今日不把他带来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可是,今日是她生辰,七哥忙,会提前离开,那时候就可以与颜迟一起游湖了。她哪里知道会发生这种意外。她跺跺脚,真真是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