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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白惊蛰没由来地就想到了差点被爹爹杀了的元朗,片刻之后似懂非懂点点头。
    “那我们以后慢慢学,但不可以再轻言放弃。”
    白惊蛰犹豫着,没答话。
    “如果年前我们把之前的功课补起来,上元节晚上我就带你去看烟火表演。”
    每年上元节闸北河上都会有烟火表演。这么大的热闹,白惊蛰肯定不会放过,不过今年爹爹上元节那天有事,没办法带她去。上元节街上人又多,府里的人又都管不住她,怕出什么岔子,所以爹爹已经下令让她上元节禁足在家。
    现在有机会出门了,白惊蛰眉飞色舞,一把抓住长孙兰夜的衣衫,“真的?”
    “嗯。”
    听到肯定的回答,白惊蛰一蹦三尺高。读书练字带来的痛苦煎熬之感,被这个允诺冲淡了不少。
    “修颐哥哥。”白惊蛰忽而停下,抓着长孙兰夜的衣袖,一脸恳求地看着长孙兰夜。
    “嗯?”
    “我们能带元朗一起去吗?”
    “蓁蓁想要他跟我们一起去吗?”
    “嗯嗯!”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这么久她都没有见过元朗笑过,肯定还在因为他爹爹娘亲难过,出去走一走说不定就会好一点。
    “既然蓁蓁想要他一起去,那就一起去吧。”
    白惊蛰开心地扑进长孙兰夜的怀里,抱着他撒娇,“修颐哥哥最好了!”
    ☆、chapter 7
    知道相比于动不动就好几百字的文章,她更喜欢朗朗上口的诗词,所以长孙兰夜布置给她的任务就是在上元节前学会十首诗。
    而对白惊蛰来说,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念书她就一个头两个大,于是使出浑身解数,软磨硬泡把十首诗变成了五首。
    虽然少了一半,但是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为了上元节能出门去看烟火表演,倒是比往常积极许多,几乎是天天往长孙府跑。
    栖凤斋。
    炭盆里银炭静静烧着,烘得屋里暖暖的。墙角的案桌上玉瓶里插着一束早上刚折回来的绿萼梅,香气隐约,不似磐口的浓郁,清清淡淡,还带着一丝屋外的凌寒气,幽幽穿透层层让人昏昏欲睡的暖意,平添一抹通透感。
    白惊蛰跟长孙兰夜坐在楠木榻上,中间隔着一个长长的小几。
    白惊蛰盘腿面对小几坐着,面前放着一本书,伸着肉肉的食指点压在书页上沿着字慢慢移动,嘴里念念有词。长孙兰夜半倚着,手里卷拿着一本书,目光斜斜一直停在身侧的人身上,见她稍微一动似要抬头时,便将视线不动神色收回落在举在面前的书上。
    本就是闹腾的性子。最开始正在兴头上,白惊蛰还认认真真的,久了,便有些耐不住了。不过每次抬头,见修颐哥哥看书看得那么认真,到嘴边的话,在抬眼垂眼、抬眼垂眼之间,纠结辗转之后默默咽了回去。
    慢慢的,声音越念越小,嘴巴嘟得老高,小脸皱成了一团。
    目睹所有的长孙兰夜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看完一页,不急不慢地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
    “修颐哥哥……”耐性被耗得差不多了,白惊蛰满是委屈地唤了一声。
    “嗯?”长孙兰夜扭头。
    “今天能不能不学了?好累,我想明天再学。”
    长孙兰夜放下手里的书,坐起来些,徐徐开口,“蓁蓁若是真的想明天再学,那便明天再学吧。”
    闻言,白惊蛰简直喜出望外,正要开口拍长孙兰夜的马屁,却又听他道。
    “这个本来就是蓁蓁的事情。只要蓁蓁能在上元节前学会五首诗,我便带你去看烟火表演。若是到了上元节那天,蓁蓁哪怕还有一首诗不会,那我们就只能等到明年了。”
    本来还以为修颐哥哥松了口,现在这么一听下来摆明就是不能。白惊蛰自个在那儿别扭了一会儿,忽而灵光一现,满眼期待地看着长孙兰夜,“那修颐哥哥,可不可以这次我学不完的,先欠着,后面我再补起来?”
    长孙兰夜想想,道:“如果我现在答应了蓁蓁这次学不完的留在以后学,那我也是一个不守约的人。这样的话,若是上元节那天我临时有事,是不是可以跟蓁蓁说,‘修颐哥哥这次就不带你去了,以后再补起来好不好?’”
    白惊蛰愣了愣,继而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不可以。”修颐哥哥的话白她听得一知半解,只是明白了他的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
    “因为今年的是今年的,明年的是明年的啊。”
    “那这次约定的是这次的,以后约定的是以后的,也不可以混为一谈。蓁蓁说对不对?”
    原来是这个意思,白惊蛰眉眼耷拉,嘟着嘴,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吟冬按照之前长孙兰夜的吩咐,等了一个时辰,送白惊蛰最喜欢的杏酪进来,结果被严词拒绝。
    “我不吃!我要念书!如果学不会,修颐哥哥就不会带我看烟火表演了!”看都不看一眼吟冬手里的东西,忿忿然。
    长孙兰夜浅笑着摇头,随后冲吟冬摆了摆手,让她把东西撤下去。
    吟冬还没走去,白惊蛰忽而拔高了声音高声读诗,读了两句,再往下读的时候,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在书页上晕开一朵一朵深色。
    长孙兰夜不由轻叹一声,却没出声安慰,倾身,缓缓抬手,伸到她脸颊边。白惊蛰不解,稍稍抬头,下意识往后退开,恰好一滴泪落到那只五指修长的手的掌心。
    眼睫上沾着细碎的泪珠,莹莹发亮。白惊蛰低头看了看那只手,而后又抬头看了看长孙兰夜,皱皱鼻子,拉过他的手在脸上一顿胡乱擦,末了觉得还不解气,扯过他的衣袖,痛痛快快地摁了摁鼻涕,完事了,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又自顾自地念自己的书去了。
    长孙兰夜只是抿唇浅笑。
    *
    “小姐!慢点!小心别摔了!”白惊蛰穿着一身厚厚的衣衫,像个小球,骨碌碌地往外跑,蓉姨一脸紧张地跟在后面。
    明天上元,今天便是检查功课的日子。
    一想到要一口气背会五首诗,白惊蛰昨天晚上紧张到很晚才睡着,一觉醒来,已近午时,简单梳洗过后就立马外跑。
    经过花园的时候,白惊蛰远远看到对面小榭里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又急急停了下来。
    “小姐,您慢点。”蓉姨好不容易才追上,话还没说完,眼跟前的人又一骨碌跑开了。
    “小姐!”
    蓉姨原本准备跟去,待看清小榭里坐着的人,稍作思量,停在了原地,等她出来。
    白惊蛰兴冲冲跑进小榭,脚刚一迈进去,就冲着那人背影喊了声,“元朗!”
    元朗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背脊微微一僵才转过身来。
    白惊蛰这段时间天天都是念书念书、背诗背诗,也有小半个月没有见到元朗了。两人上次见面还是除夕的时候,那时候元朗才刚刚能下床走动。隔了小半月,他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元朗没说话,只微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你刚刚在看什么?”白惊蛰走到他身边,探过头,顺着他刚刚的视线往外瞧了瞧。
    这小榭窗朝南,前面高墙阻隔,只远远的看得见一片山。
    “没什么好看的啊。”白惊蛰喃喃站直了身体,眼角余光扫到小机上摆着的蜜橘,竟一个没动。再一看元朗,想到他身上的伤,瞬间了然。顾自拿了一个蜜橘,三两下剥开。这个蜜桔是南洋那边过来的,铜钱大小,却甜如蜜,她最喜欢一口一个,便也直接整个喂到元朗嘴边。
    元朗正要拒绝,结果嘴唇刚启,橘子整个就压了上来。
    “很好吃的,尝尝吧。”白惊蛰满眼认真道。
    元朗犹豫好一阵才张嘴吃下,满口甘甜,不由垂下眼帘,目光却被她胸前的一个吊坠吸引住。
    那是个玲珑花纹镂空银坠。
    元朗的眸色深了深,“这哪儿来的?”
    “嗯?”白惊蛰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忽而笑得很开心,拿起那个银坠,声音甜甜道:“这是修颐哥哥送我的生辰礼物。”说完,很宝贝地将银坠放进衣服里,因为低着头,全然没有注意到面前的人听到这句话时脸上的神情。
    一说起修颐哥哥,白惊蛰猛地想起来今天的正事,“啊!背书!”拔腿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元朗,我们明天一起去闸北河上看烟火表演吧!”
    阳光正好,她在中央。
    因她眼里期待,元朗不自主地点了头,“嗯。”
    见他答应,白惊蛰满心欢喜地跑了。
    *
    白惊蛰一进门就碰到了吟冬,后者一看到她就忍不住笑,白惊蛰登时黑了脸,气哼哼地埋头往里走。
    她不就是把“神龟虽寿”认成了“神皂虽寿”嘛,有什么好笑的!虽然……虽然是认错了三四次了,但谁叫这两个字长得这么像!
    哼!都是坏蛋!坏蛋吟冬!还有彦青,每次念错就数他笑得最大声!彦青是大大大大坏蛋!
    进了栖凤斋,见长孙兰夜已经在那儿等着了,手里拿着一本书,看样子已经等了许久了,白惊蛰连小跑两步。
    “修颐哥哥!”
    “蓁蓁。”长孙兰夜书里抬头,见到她,旋即便露出那极好看的笑。
    白惊蛰也跟着笑,放缓脚步走近。
    “小乌龟是回家冬眠了么?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站在长孙兰夜身后的彦青笑吟吟道。
    又是乌龟!
    白惊蛰毫不客气地冲他做了个鬼脸,等面对长孙兰夜的时候又换了脸色,满脸歉意。
    不用她开口,长孙兰夜已经浅笑着表示没关系,“书会背了吗?”
    “嗯。”白惊蛰胸有成竹。
    “那开始吧。”长孙兰夜放下手里的书。
    白惊蛰站在长孙兰夜面前,一首一首挨着往下背,很快就到了最后一首。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这次竟一点没犹豫,正确地背了出来。
    彦青都不由轻轻挑眉。
    背完最后一个字,白惊蛰呼吸都放慢了,一张小脸上堆满期待,眼睛亮亮地看着长孙兰夜。
    长孙兰夜微微一笑,“明日酉时我去接你。”
    一听这话,白惊蛰一蹦三尺高。而后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那架势似要跟所有人宣告自己终于背会了五首诗,结果心情太过激动连东西掉了都没发现。
    长孙兰夜弯腰将落在脚边,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块捡了起来,展开,等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昨天她又把“龟”错念成“皂”的时候,他手把手教她把这两个字写过几遍,现在这纸上除了这两个字,还有画满角角落落的……
    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