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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节
    云香啜泣道:“可否滴血认亲?”
    黄六被她一句话打得措手不及,生硬道:“不必,我说是便是。”转头落荒而逃。
    这一招以退为进彻底让黄六在云香面前败下阵来,认下了这个闺女。
    他认下阿香第一件事便是要她搬出后院,后院之中危机重重,且只有他和董文两个大男人,让阿香住在院中像什么话。
    阿香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眼眶里又涌起泪花,这爱哭的模样与黄六的亲女真是一模一样,他微咳了一声,两颗大龅牙龇着,有些严厉道:“你不听爹的话了?”
    “可我想留在爹爹身边,这八年来……”阿香边抹泪边又说起这八年来有多么不易,黄六心性狠毒,脾气暴烈,对这身世与女儿相似的小姑娘却有些狠不下心,只退让道:“过两天再搬出去。”
    阿香破涕为笑,娇娇地叫着爹爹真好,黄六哪受过这样的攻势,这冷了八年的心肠终于有些松动,等到晚间那一道道香气扑鼻的家常小菜端上桌,黄六险些落下泪来,心中对阿香的身生父亲涌上一股歉疚,他没了女儿,将别人的女儿认作自己的当作补偿,有些心虚。
    入夜之后,黄六与董文一同吃了阿香的宵夜,董文边吃边感叹黄六这么多年,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了个这么可爱乖巧的闺女,黄六没说什么,心中却想着,罢了,都是可怜人,这辈子就相依为命吧。
    云香白日演了那一场,其实她并不慌张,黄六的心态她摸得很清楚,即便他不认,她也有信心全身而退,他心思再缜密,在这些心理交战的事情上,远不及曾在贵女圈摸爬滚打过的云香。
    等到后半夜,云香确认两人都已睡熟,赶紧往地道中走,因心中着急,踩下台阶时险些踩空,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拉住才险险站稳。
    “说吧。”霍知澜紧盯着云香,昨夜他心中有一肚子的疑问,为了云香的安危着想,也只能先忍着。
    这事情千丝万缕,云香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呐呐道:“我来帮你。”
    “你帮我?帮什么?”霍知澜压抑着怒气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疾言厉色的模样让云香感到有些陌生,虽然长生也凶,但他只是凶在表面,像现在这样动了真怒的模样云香还是第一次见,她有些气闷道:“你不是走了,再也不回来了,管我做什么?”
    “你翅膀硬了,我警告你,不要以为我喜欢你,就可以在我面前使性子。”霍知澜气到呕血,直接拽起云香的胳膊往地道里走,先离开这儿再说。
    云香第一次听到霍知澜口中明明白白地说喜欢她,有些愣神地随着他走,半晌才轻声道:“你喜欢我?”
    霍知澜的脚步倏然停住,在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下,云香仍能看到他脸上浮起了红晕,脸上神情变幻,双眼躲闪,拽着云香的手也变得越来越松,最终复又紧了力道,回头恶声恶气道:“我喜欢你又如何?”
    在这危险漆黑的地道里,霍知澜心头狂跳,他突然茅塞顿开,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对,喜欢她又如何?他就是喜欢她,舍不得将她拱手让给别人,他该拼尽全力将她握在手中才是,为天下主,却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不敢留在身边,他还算什么九五之尊?
    “可……”云香不知霍知澜突然怎么转变态度,她心里可是一清二楚,第一,她是吕其深的女儿,第二,她不想再世为后,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她微挣道,“你放开我。”
    霍知澜不与她废话,直接扛起她往外走,地道尽头的出口正是在酒庄旁的青楼之中,这也是吕其深的据点之一,只是被霍知澜提前占了。
    云香在他肩头恨恨地捶他的肩,怒道:“霍知澜,快放我下来!”
    霍知澜的脚步停了,果真将云香放下,肃然道:“你果然知道我的身份。”
    白日,他仔仔细细想了一遍,发现不少先前忽略的地方,那时他剃了胡子言明要离开,那一瞬间云香的神情分明是震惊多过悲伤,望见吕家探子时,虽然害怕,但却镇定得太快,尤其是她竟然会摸到钱庄,抄写吕其深的账本,目的如此明确,说她是皇室的暗卫也不为过。
    “是,”事到如今,瞒也瞒不下,云香低头躲避他的目光,轻声道,“我都知道,所以现在我该回钱庄后院,否则天一亮,他们发现我不见了,必定会打草惊蛇。”
    “回去?”霍知澜冷道,“你是何方神圣,有三头六臂还是不死之身,那地方比之龙潭虎穴更要凶险十分,是谁给你的勇气潜入钱庄,现在竟还要回去?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现在能去的就只有我身边!”
    这冷嘲热讽的说话方式与长生真像,与前世宫中的霍知澜大不相同,云香搞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可无论他的性情如何,都改变不了他将继承大统的事实,而她,既不愿当皇后,也不适合当皇后,云香抬头,微微一笑,神情自若道:“我之所以这样有底气能全身而退,是因为我是吕其深唯一的女儿。”
    第222章 皇后14
    霍知澜猝不及防受到如此之大的冲击, 平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灵魂出窍,他望着云香,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
    “我是吕其深的外室女, ”云香苦笑道, “那吕氏两人应该就是为寻我而来,我娘与吕其深之间的事一言难尽,只是我与娘亲都不愿再回吕氏,故而一直在乡间东躲西藏。”
    说着,云香眼中滚下泪来, 她笑着抬手擦拭眼泪, 有些无奈道:“我怎么那么没出息, 老是哭,其实我不想哭的。”
    说着不想哭,分明眼泪掉得更凶,吕氏女这个身份,让她前世痛苦一世, 今世亦不得欢颜, 霍知澜可以大度地放过她, 却怎会娶罪臣之女为后, 不,这已是她多想,从长生成为霍知澜的那一刻,他们今世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所以呢?”霍知澜伸手替她抹泪,已然恢复如常, 脸色难看道,“你以为你是吕其深的女儿,他就会放过你?他都敢造反,你以为他还会将伦理纲常放在眼里?妇人之见,不知死活。”
    云香有些糊涂,迷茫地看着他,却被霍知澜一把抱入怀中,他低声道:“你早知道你是吕其深的女儿,也早知道他要谋反,对吗?”
    “是。”云香艰涩道。
    “是为这个,那时才不愿理我?”
    “……也不单单是……”云香低声道,被霍知澜放开,他紧盯着她,沉声道:“那还为什么?”
    云香双目躲闪,紧咬双唇,显然是不想说,霍知澜轻揪起她的脸,“你现在不想说,之后总会说。”牵起她的手,穿过花园,从青楼的后院离开。
    上了马车之后,云香才忧心道:“我凭空消失,明日董文与黄六起了,定会发现异常。”
    “等到明日,就要变天了,”霍知澜冷笑一声,那账本江往留已派人破解,够吕其深九族去菜市口往来个十七八次了,他握住云香的手道,“你记住,你叫云香,与吕其深毫无关联。”
    云香低头不语,半晌才轻声道:“我只是个乡下丫头,当然与吕相并无关联。”霍知澜满意地勾起嘴角,还没等他稍稍夸她一下,又听云香道,“与皇太孙也是不会扯上什么干系的。”
    霍知澜捏捏她的手心,嘲道:“放心,宫中的洒扫宫女还是有些空缺的。”
    “我才不当!”云香知他兴许又是在拿话头刺她,可她总觉得眼前的是霍知澜,不该像长生那样说话,或许是因前世他在她面前装的那副翩翩君子的模样,毕竟她一个挂名皇后,也没必要同她交什么心。
    “那你想当什么?”霍知澜上下打量她一回,“长得也并非倾城国色,性情骄纵,野性难驯,还想当太孙妃不成?”
    云香气得语塞,双眼微红,眼看又要哭,霍知澜一皱眉头,“憋住,这爱哭的毛病得改改,”双手却将她抱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的鬓发,“大不了,给你当就是了。”
    “我也不当,”云香抽噎道,“不稀罕。”她皇后都当过,她才不稀得去当什么劳什子太孙妃。
    “口是心非,”霍知澜轻斥道,“高兴就直说。”
    云香被他死死抱在怀里,反抗无能,嘴上再多说什么不乐意,霍知澜都认定她是在撒娇拿乔。
    马车从太傅府的偏门驶入,已有专人在等,那人恭敬道:“长孙殿下,大人请您书房一叙。”
    霍知澜在车中应了一声,片刻便下了马车,那人正想引霍知澜往书房走,却见霍知澜站在马车旁道:“下来!”
    马车里头一点动静都没。
    “你不下来?”霍知澜背着手对着那动也不动的马车帘子威胁道,“我可上手拽了?”
    马车里头终于有了动静,随侍见走下一个陌生女子,大吃一惊,这女子不仅面黄肌瘦,脸上还满脸麻子,实在是有碍观瞻,却见皇太孙的眼中却流露出柔和之意,“跟上,我带你去见见我外公。”
    云香被霍知澜吓傻了,见老太傅做什么?她拼命摇头,一手放在马车辕上,“我不去。”
    “你不是都敢晚上来敲我的门,胆子大得很吗?”霍知澜伸手像拎小鸡似的将云香轻轻松松拉在手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我外公为人十分和善,不用怕。”
    她不怕老太傅,她怕的是霍知澜,怎么霍知澜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后,像是毫不顾忌。
    霍知澜他是一通百通,认清了对云香的感情深度之后,不管云香是什么身份,他都能啃下来,别说她只是吕其深的外室女,自小根本不长在吕氏,她便是吕其深的嫡女又如何?他心悦她,她想必也如是,她有顾虑担忧,可他是储君,未来的天子,扫平障碍是他的事,她只要安心待在他身边就好。
    推开书房之门,霍知澜朗声道:“外公,我回来了。”
    扳倒吕其深的准备工作已万事俱备,只待明日朝中发难,揭穿假太孙的身份,将他们一网打尽,手上还顺利地带回了云香,霍知澜此刻可谓是意气风发。
    没想到,江往留倒是脸色沉沉,无甚欢喜的模样,望着霍知澜叹了口气,眼神又转到他牵着的云香身上,惊道:“这位是?”
    “您的外孙媳妇。”霍知澜志得意满地说道。
    江往留看着云香,神色变了又变,张口语言,还是闭上,挥挥手疲惫道:“我与你有要事相商,请这位姑娘先行歇着吧。”
    霍知澜瞧他神情委顿,疑是明日之事有变,遂也只能暂时搁置与云香之事,对云香低声道:“我派人带你去休息,”见云香面露难色,又警告道,“别想跑,太傅府可没有地道给你钻。”
    让人先带了云香回霍知澜的院子休息,霍知澜这才向江往留问道:“外公,怎么了?是否事情有变?”
    “是。”屋子里头传来霍知澜熟悉的声音,他惊喜道:“皇爷爷……”却见皇上由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搀扶着出来,他一时震惊,当场语塞。
    “知澜,”霍单向前握住霍知澜的手放与霍知墨手上,“来见见你的孪生兄弟。”
    云香说是歇息,但感觉自己就是被人“关”在霍知澜的院子里,她有些恨自己,怎么就心软非要来帮霍知澜,他是真命天子,不过是吃些苦头再登上皇位,用她心疼担心什么?瞧他不是运筹帷幄,得意得很。
    现在这样被困在霍知澜手上,云香头疼欲裂,不论如何,让她再像前世一样幽锁深宫,她可宁愿挥泪斩情丝,抱着与霍知澜这段有缘无分的情,在乡间追忆怀念,也好过在深宫中逐渐蹉跎爱意。
    “笃笃,”门外响起敲门声,“云香,你睡了吗?”
    是霍知澜,云香连忙吹熄蜡烛,躲避道:“我马上要睡了。”
    门外寂静无声,片刻之后,门被推开,霍知澜大步走进,“别睡,陪我说说话。”
    云香原本坐在床沿,立即起身走向窗边,推开窗道:“你大半夜的留在女子房中,你、你、不要脸。”那架势像是随时要跳窗。
    这话原先是霍知澜说过类似的,他扑哧一笑,云香还没听过他笑,惊讶地望向他,却见他虽笑着,脸上神情却十分沉重,不由问道:“你怎么了?”问完又觉得自己多嘴,赶紧闭上嘴巴不说话。
    霍知澜站在原地,轻声道:“我方才才知道,原来我不是皇室唯一的继承人。”
    饶是云香今夜受了无数的惊吓,此刻也被惊着了,她屏住呼吸听着霍知澜接下来说的话。
    “从小,我便以继承大统为己任,凡事皆为了做一名君主而努力,因为我心中知道,霍氏皇朝必定得由我延续,为此我牺牲了许多,”霍知澜望着窗外的圆月,脸上神情淡淡,并未有什么豪迈意气,有的只是理所应当的责任之感,“我甚至还考虑过牺牲你我之间的情谊,”看着发愣的云香,他苦笑道,“可原来我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他的那些为了江山社稷而忍痛割舍的挣扎都全然多余,他想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扛起这皇位重担,为此而辗转反侧,心如刀绞,都是不必。
    云香有些发愣,“我不明白。”
    “我有个双生的弟弟,”霍知澜淡淡地说道,“与我生得一模一样。”
    云香睁大双眼,脑海中突然滑过前世“霍知澜”的脸,他的神情,他的语言,他的动作,他待她的态度,难道……那并不是她所认为的霍知澜?!那眼前这个霍知澜呢?!
    因为太过震惊,她也顾不上别的,疾步走向霍知澜,急道:“他与你生得一模一样?就没有什么差别?”
    霍知澜颔首,“性情完全不似,他看上去内敛沉稳许多,比我更似君主。”
    不用说了,前世的“霍知澜”并不是眼前的霍知澜!
    那眼前的霍知澜到底在前世去哪了?
    “云香,我想……”霍知澜伸出手,环住云香的肩头,沉声道,“不当这皇太孙,只当你的长生哥。”
    第223章 皇后完
    云香有些痴傻地看着他, 颤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我已想清楚了,”霍知澜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淡笑, “当霍知墨出现在我眼前时, 除了荒唐之外,掠过我脑中的第一个想法竟是轻松。”
    这么多年,为了当好这个皇太孙,霍知澜无时无刻不在强迫自己,皇室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像把利剑悬在他的头顶, 甚至在他身受重伤时, 心中所想仍是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 怎么也不能死在山下。
    遇见云香,才让他知道,原来他心中更想过的是另一种日子。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么简单那么纯粹, 他只是他, 不是未来的储君, 不是会让她哭的霍知澜, 而是会让她笑的长生。
    “霍知墨比我更适合当这个皇帝。”霍知澜不得不承认,虽然他才是以未来的君王标准培养而成,但霍知墨他天生就是个做皇帝的料,他花了十几年才学会的东西,霍知墨不过几日便如鱼得水, 狡猾深沉,与本性跳脱的他根本是天壤之别。
    云香觉着他定是一时受了刺激,世上哪还有不想当皇帝的人,她推开霍知澜的手,反过来劝他道:“你是不是糊涂了?你可是皇太孙!”
    “现在不是了,”霍知澜复又抓起云香的手,脸上扬起洒脱的笑容,“我只想当长生。”
    那霍知澜,谁爱当谁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