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敲门,一位长得有点富态的女人开了门,她容貌和何诗韵有几分相像,一看夏氏夫妇手里提着礼品,皱着眉问道:“你们是?”
没等夏氏父母开口,夏小洛笑道:“我是何诗韵的同学夏小洛,她给我补习了一学期,我才考上了洛水第一高中,我爸爸妈妈说要好好谢谢他。”
夏近东笑着附和地点点头。
一听这话,何母笑了,道:“唉,是你们啊,快请进!”说着侧身把一家人让进了院子。
夏近东一看院子的格局,脸上显出一丝羡慕的神色,但是转瞬即逝。
何母给三人让座,干练地沏了三杯茶,道:“他在楼上,我去叫他。”
这绝对是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精致的程度称得上典雅,南宋末年赵希鹄《洞天清禄集》中所载文房十项:古琴、古砚、古钟鼎器、怪石、砚屏、笔格、水滴、古翰墨笔记、古今石刻、古画在这个书房内内皆有布置,虽然很多只是仿制的工艺品,价格不贵,但是摆放极有章法,显示出书房主人深厚的文化涵养。
一个军绿的大茶缸放在桌子上,有些搪瓷已经脱落,显得有点突兀。
一个字挂在正中,极有气势,上面写道:“一点不忍的念头,是生民生物之根芽;一段不为的气节,是撑天撑地之柱石。故君子于一虫一蚁不忍伤残,一缕一丝勿容贪冒,便可为万物立命、天地立心矣。”笔意潇洒淋漓之极。
何京生正在湖州宣纸上挥毫泼墨,前面放着一本被誉为“天下第二行书”的颜真卿的《祭侄稿》的字帖,他眼神淡然之中蕴含着让人不敢小窥的犀利,不怒自威,气势惊人。
穿着粉色连衣裙的何诗韵如同一个粉雕玉砌的玉人一般,却也收敛了平日活泼的个性,手持一支中号毛笔,认真地临着帖,不过她用的纸要差得多,乃是很常见的黄草纸。
何京生笔走龙蛇,雄健洒脱,口中道:“华夏画讲求‘疏密有致’,密处重山叠峦,浓墨重彩,厚重凝练;疏处不着一笔,却现无限风光,不画人只见曲径通幽,不画水却现波澜万丈,给人留下广阔的想象空间。这是一种完美的结合,相通于工作学习,抓创新处宜‘疏’无拘无束,疏可走马,以‘放’为主;然而有些基础工作则宜‘密’,扎扎实实,密不透风,应以“收”为主,应该做到疏密有致,收放结合。”
夏小洛依仗着年龄不大,没有完全遵循礼节,和何母顾英一起走到书房门口,何母却没有进去,而是和夏小洛一起站在门口等候,何家父母二人专注于书法,没有发现注意到门口。
此时,夏小洛却张口道:“书法理论上有‘字划疏处可使走马,密处不使透风’的美学观念,疏的地方可以让马驰骋,密的地方连风也透不过去,也是这个意思吧?”
夏小洛想起重生前的一生,一事无成,困窘异常,究其原因,就是自己不学无术,虽然读了颇为热门的金融学专业,但是,他的兴趣都在经济史上,喜欢看那些成功的企业家传记,然后意淫自己要是他们如何如何……
所以,重生之后,他更是倍加努力地学习,夏小洛知道,虽然九十年代是草莽英雄的时代,但是到未来的二十一世纪,知识经济则占据主流。
因此,他没有局限于课本知识,什么书都看,这几句话,就是前几日他在书店里,看到的一本书法鉴赏上写的。
第63章一见如故
何京生脸色微变,但是没有抬头,依然专注地写字,最后笔锋凌厉地一划,力透纸背,一挥而就。
抬起头,他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夏小洛,笑道:“孩子,你还懂得这些?不错,现在的小孩只知道打游戏、喝可乐,对古典文化这些老祖宗的东西却没有兴趣了。”
言语之间,有点淡淡的忧愁和不满,而何诗韵则在父亲背后甜甜地冲他笑着,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夏小洛不禁敬佩眼前不怒自威地一县之长,心道,此人颇有预见性,在二十一世纪,欧美流行文化对华夏的入侵,可谓触目惊心,而此时只是初现端倪,何京生就能敏锐地预见到这一问题,实在不简单。
不过,他可不敢居功,道:“其实,这都是我父亲教我,他很喜欢书法。”
何京生亲昵地拍了夏小洛的肩膀,和他一起下楼,道:“小伙子,我对你印象很深啊,王俊伟挟持钱局长的时候,你的点子出的不错。”
何诗韵不禁心花怒放,何父一向威严,很少夸赞人,这时候对她的意中人这么赞扬,这么亲热,以后夏家上门提亲的时候,估计很容易就通过了
想到自己一个小小姑娘家竟然有这种心思,又是一阵娇羞。
何京生下了楼,坐在沙发上的夏近东惊愕地站起来,道:“何县长!”
刚刚夏近东一直感觉事情有点蹊跷,现在才明白,夏小洛让他来答谢何诗韵是假,真正想让他来见的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县长何京生,他瞬间明白了儿子的一片苦心。
何京生微笑着摆摆手,微笑道:“坐坐,在家里,不要这么客气。听说你儿子说,你喜欢写字?”
“嗯,闲的时候,也爱涂上两笔。”夏近东看何京生很和善,和坐在主席台上的威严大为不同,也放松了许多。
“你爱写哪种字体?”何京生来了兴致。
“行书,我喜欢王羲之的字儿,平时也爱临他的帖。您呢,何县长?”夏近东问。
“别叫我职务,我听着都累,叫我老何就行。”何京生大手一挥笑道。“我喜欢魏碑。行书嘛,心情不好的时候才写一下。”
夏小洛看到他刚刚练的就是行书,心道,莫非最近何县长心情不爽?
不在官场或者对官场不够了解的人大多对领导干部很羡慕,以为他们大多收入水平高,天天没事吃吃喝喝,拉拉关系,出门有公车,吃喝有公款。
其实这只是看到了人在官场轻松的一面,而没有看到官场在光鲜背后的斗争残酷的一面。
官场是一个名利场,也是一个战场。
在位的,凡属有点脑子的,无不战战兢兢,明骚易躲暗箭难防,在战场就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不在位的,也有熬到了一辈子到了四五十还是个小科员的,一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耗完了,带着无限的遗憾与不甘退休。
当官不爽的十有八九,虽然生活优渥许多,可是官场的斗争是很残酷的,压力大,从来没有轻松过。
体制内,不是那么好混的。
而且,到了商品经济时代,体制内价值扭曲,天天讲奉献,却不发钱,小科员们都是忍受着低收入的不满图谋上位,但是也存在着不能上位的巨大风险。
也正是对此认识深刻,夏小洛才决定咱要做个小小权贵,自己却没必要身入官场
何京生一看桌上的礼品,让他感觉很刺眼,不过旋即莞尔,道:“我是从来不收礼的,不过今天是感谢诗韵的,我收下。”
“都说是送给我了,干嘛还你收下?”何诗韵拎起那些礼品,娇憨地道,“全是我的!”
一句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起来,本来紧张的气氛一时间变得融洽无比。
何京生看着可爱的女儿,开玩笑道:“你看,我女儿多有本事,这是合法收入,智力成果,堂而皇之。哪像我这个七品芝麻官,礼都不敢收!”
两个男人热烈地讨论起书法,女人自然有女人的话题,许小曼则和何母顾英聊在一起。
夏小洛与何诗韵隔着茶几遥遥相望,虽然坐在对面,但是却有相隔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