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梅还真被唬了一跳,那老大凶起来可真吓人,她又是个吃软怕硬的主儿登时就逃自家男人后头了,哭丧着:“老三你看看你家里头,合起来欺负咱俩!”
李小聪现在脑子还混乱着呢,他平日里人精一样的人物现在恨不得堵上陈梅的嘴:“你安分点。”
没男人支持,陈梅心里憋气,到底还是不敢顶嘴。
陈梅是不敢顶嘴,可杜娟却是嘴皮子一上一下翻得利索的。
老太太可真精,算准了她跟了老大家就人最多了,人最多可不是屋子分最大,还能拿最多的生产工具和钱票子。杜娟又心气不顺了,她可是算的大哥和她男人是差不多的,哪里想到陈老太和小妹。
可自家男人跟个闷罐头似的,啥话也不说,杜娟气恼,声音也没之前的好声好气了:“那咱大队集体承包的池塘子,老社长说了,那是公爹挖出来的池子,只要有了鱼公爹哪怕不去抓鱼工分都最多,怎么算。”
那池塘子早些年□□的时候都捞光了,不有话说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捞光以后李老头就走了,这池塘子没鱼了。水塘水还是活水,但是找不到鱼的,那些野生黄鱼还是啥鱼早被吃得连个子孙都不剩了。
老李家和村里队上的虽然动不动都去那儿看一看,但实在是看不出花来,鱼是没有的,水却越来越深了,后来连小孩都不让去,怕给摔进去淹死。
杜娟也不是想要水塘子挖鱼的工分,没有鱼早就空了,但怎么说也是家里可以分的东西吧,万一有鱼呢,工分就这么点,那就得拿点其他东西来换。
言下之意是谁都懂的,李卫城的脸更黑了,“你别贪心杜娟。”
第7章
“贪心?我贪心?”杜娟气得眼眶都红了,“李卫城你摸摸良心,我贪心是为了谁,不是为了你和小宝吗?我一个县里的知青给你做媳妇,不是来下地的。现在分家可以,下地也可以,但咱得吃饱喝足才有奔头吧,就这么小屋子和几包高粱米?”
杜娟这一气之下吼出来,三分是虚张声势,七分却有不甘心的真情实意。
“县里的知青给老二做媳妇,可是老二巴着上去的?”陈珂摇摇头,“杜娟,若非当初你一门心思躲懒勾人,老二也不是这样不知好歹的。”
听着妈说话刻薄,杜娟很是难堪,她心里懊悔,也不知是懊悔当时得过且过的自己,还是懊悔事已至此还起了争斗。
“妈……”
李卫城刚要说话,陈珂摆摆手:“可杜娟也有没说错的,她是知青,比咱农村人有文化,长得好,能娶个城里姑娘是老二的福气。”
“小宝跟着杜娟是学了好的,不然也不能那么乖巧,讨人喜欢。”
李磊听到奶夸他好,忍不住腼腆地露了牙齿,仰起头,扯扯杜娟的衣角。
杜娟哪怕心里还是难过,但也忍不住稍稍挺直了腰杆,小宝就是她的命根子,她是有小心思,但也知道要让小宝正直聪明地长大,勾心占便宜,是女人家的事情。
陈珂闭了闭眼:“既然水塘的工分老二媳妇不要,那我这儿就拿十块钱给老二家吧,这样可满意了?”
“凭什么!”听了半天的陈梅尖叫,目露瞋恚:“凭啥老二是一个儿子,李小聪也是一个儿子,你却给老二家的钱票子!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要不然你也得给我十块钱!否则,哼哼,我要让我老娘来,说你老李家欺负人——”
“我是一家之主,我说是怎样分就怎样分,哪里有你多嘴的地方?!”
陈珂蓦地瞪大了眼睛,她狠狠地一拍桌子,直把陈梅吓得往后一窜——
“在咱老李家不务家事,不好好教孩子,我早就看不惯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媳妇了,咋地做了人媳妇还当是老陈家呢?你把我当做老东西,还不兴我看你是个败家玩意儿?”
陈珂嘴干,手边头突然多了一碗水,顺着瞧过去竟是老大家大闺女李大丫。
陈珂心里一动记下这茬,却咕噜咕噜喝了水继续骂道:“你看看妯娌老大媳妇孝顺懂事,我自是最喜欢她的!她咋地对我,我就咋地对她!”
春花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原来老太太是这样看她的,让她多做活是看重她,是觉得她好?
别说春花觉得脑袋里砸的一片金星璀璨,全老李家都仿佛不知今夕何夕。
全老李家都觉得老大四口子是老太太心里垫底的那种草毯子,上头先睡了老二家三口子最上头是老三家三口子。
谁猜得到老太太的心思呢?
陈梅快憋屈得死了,支吾半天嘴巴里吐不出字又脑袋空白,只恼羞成怒:“你拿了俺老陈家三十块陪嫁钱!”
“好,那我这老东西就给你算算这三十块钱咋花的。”
陈珂冷淡地盯着陈梅:“你嫁过来咱水席子是村里最大的,这牌面可是县里来的都说好,老李家不惦记你的钱。可后头你要买新衣服买精细粮,说老二媳妇城里的衣服你没有你就不生了,可这样对我说过?那城里多精贵,耗了我布票和十块钱才买了一模一样的,哄你和老三高兴。”
这话一说,整个老李家都吃惊得盯着老三一家。
前头陈老太最喜欢包庇老三,可从来没说过给人花钱花的多少,就连杜娟都吃惊了,那衣服簇新规整,她当时以为陈梅家里头宠,是老陈家给买的,哪里想到是用的陪嫁钱?
“再是你有了大宝就动不动要吃荤的,带油水的,我可不是又往老蔡家塞了钱才拿肉回来给你沾沾腥?那会儿隔壁村都人吃人,你还能吃带肉的,老三媳妇,你自己说我老太婆待你如何?”
“后头大宝出来,衣服又要买新的,好,我老太婆拿攒了一年的布票子去买。你不肯下炕要老三伺候,我瞧着老三辛苦可不是连夜守在你屋外头?”
“老三媳妇,你来咱老李家干过点啥,除了养了大宝你干过点啥!”
陈珂猛地起身,毕竟老了,没想到竟晃了晃,她心里想着哎这戏剧效果不错,面上沉痛万分:“你却连大宝都教得目无长辈,自私自利!”
大房二房的俩老小子听得心酸难平,他们将老太太缓缓扶住,坐在炕上。
老李家都不知是不是陈老太憋的很了,这一溜儿地竟吐出让人难以承受的话来,李卫国李卫城决然是没想到的,他们看着陈老太偏心,心里不爽快,却没想亲娘也是难受的。
李小聪和陈梅都吓住了,他俩讷讷无法言语。
陈珂缓了口气,一锤定音:“今儿个就分家,就按我说的分。”
可能是陈老太的话起了震慑,后头的分家倒是顺利,请了老李家一个不大见到的族长来见了印,尤其是三闺女大老远地从俩村外头跑回来,竟得知自己还有五块钱和一袋高粱米,简直抱着陈珂哭得昏天黑地。
那三闺女在婆家过得到还行,也能吃上馍馍,可现在哪家的普遍问题不是穷呢,所以也就这回事吧。
回来一次不容易,陈珂只知道这闺女木讷,逢年过节来一趟,带一小袋米糠来。
屋子还是这样住,当中却隔开了,本来左中右结构,现在左边是老大的,中间是老二的,右边是老三的,陈珂掏出了陈老太分了家以后的所有积蓄,很是大方的让人把三边完全分开,就没一点儿连在一起。
各有各下厨,各有各窝睡,乍一看,就跟村里其他不相干的屋子似的,就是并得拢了些。
甭管老二老三是怎么样的,老大家的气氛略诡异。
才分了家,可春花和李卫国仍然要上地,李小丫在外头喂鸡崽子,而李大丫才从地里回来拿水——
大闺女李大丫不像小丫不记事,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老太太对她不好的,脏活累活都是她和娘干,那李明李磊都是休息在一边,李明若是指使她,老太太也不反对。
她前头递出那一碗水是没来由的见三伯娘被训心里亢奋,鬼使神差。
如今正对着陈老太了,她心里发憷,还有一丝掩得紧紧的讨厌。陈老太会喜欢她妈?这是说的哄的,也就自家勤劳踏实的妈会信,她可知道,陈老太若不是跟着自家,那到哪家住都是干活的命。
尤其是三伯那儿——
祖孙俩面面相觑。
陈珂心里却没想干活不干活的事,她在琢磨水塘。
集体承包的池塘,可因为池塘里没有东西就基本荒废了。你说她为什么愿意换水塘工分啊,那是因为她彻底记起来了这里是哪块儿,这儿是四川鲁州方山村,而圈养鱼塘分类养殖的科学新风,正是从这片四川大坝下起航的。
哪里有先进生产力,可不就有好日子。
第8章
陈珂想着想着闲不住了,水塘是她的了她得去瞧瞧。
谁能想到现在村里人都向往城里,而四十年后城里人都想往村里跑呢?有个两亩的水塘可以垂钓养殖,指不定再多些地可以建造个农家乐生态园。
走在乡间小道上村里人来去,说陈老太咋地分家了呢?
“分家大家都省事清静,哪有我一个老的去养小子的道理呢。”
村里人莫不是点头应是,黄大嫂:“早就跟你说过了,别老惯着你家老三,你给人做牛做马人也不记得你的好,我前头还看他跑老陈家去了。”
陈珂呵呵两声:“他长了腿,爱往哪跑往哪跑,分了家我也管不着。”
李小聪跟陈梅回了陈家,因为陈梅不会做饭,大宝肚子饿,闹腾的很。
老陈家昨晚上刚送走了这一对鸳鸯,今天还没到中午就又把人迎了回来,家里俩媳妇已经无法维持面上的客套,直接甩脸。
“我说哪家的小姑子天天往娘家跑啊,大嫂你见到过不?”
“不是被赶出来了,就是没脸没皮!”
陈梅和李小聪功不可没啊,平日老陈家妯娌俩水火不容,他们一来,妯娌都统一战线了。
陈梅气急,对她老子娘喊:“妈,你看她们咋说的,你也不发句话?”
陈母其实也不大想闺女老往家里来,这人是老李家的人,天天吃老陈家的粮不是回事啊。
“我听说那个老太婆想着分家了,你分了点啥?”
“就那右边屋和咱不用的生产工具,地里也没人帮忙耕了——妈你不会想我下地干活拿工分吧!我和小聪都不会啊!”
陈母和陈父对视一眼,突然笑了:“小梅,你看这样成不,你那地直接让咱老陈家去干活赚工分,你就吃现成的,反正你也不会烧饭。”
陈梅一听,这感情好啊,连忙就跟李小聪说了。
李小聪倒是不大同意,皱眉,“那咱们小家不就没人赚工分了?吃别人家的总归没自己弄自在,而且你家里人老给咱甩脸子,我都想回去了!”
“回去你做饭啊,回去你种地啊!”陈梅一听就不乐意,“现在我妈还能带大宝,你妈愿意吗?”
不愿意啊,陈珂对脾气暴躁的大宝一丢丢爱护之心都没有,她现在有乖巧的俩孙女一孙子,哪里想要一个讨债鬼?
等晚上老陈家的大儿子回来,往陈母屋子里一钻就知道小妹和妹婿咋回事了。
他逢双都往县城里去,回来的时候都能带些钱,李小聪早就好奇陈老大是在县城干啥事了,可陈老大总躲着他,好像他不是妹婿,是小偷似的。
今天却破天荒,陈老大朝李小聪招招手,一脸神秘,“小聪啊,哥就问你件事儿,你现在是向着你妈,还是向着咱老陈家?”
李小聪一听,心里就激动打起鼓,怕不是陈老大要带他一把吧?什么老子娘都抛脑后了,李小聪急急忙忙说:“那老太婆都不要我了,我当然跟老陈家过,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我亲大哥!”
陈老大很贴心,笑得和蔼:“行,那我就带你去城里转一圈,过好日子!”
陈珂本来以为两亩水塘能有多大哦,谁知往大坝下头一瞧,欸嘿,可真是一眼望不到边儿。水塘子是算地的,但旁边全都是淤泥的野池塘,因为没人要,所以也归拨到一处了。
水是好水,陈珂绕了一圈,却一条小鱼都没见着,看来真是断子绝孙了。
正想偷偷摸摸从空间里捞两条小鱼试试,谁知那淤泥地旁边走过来四五个人,都是穿了绿色的袄子,闷了一头汗,还戴眼镜的老人。
陈珂心神一动,也没立马跑开,而是守株待兔起来。
钟林不是四川人,他打广西来的,而且也不是农民,二十年前还是个大学生,他这会儿是被人邀请参加社会主义科学实验小组的,咱社会主义讲究人民公社刻苦改造世界观,走社会主义发展道路,咱们要先进生产力,先进的劳动工具,先进的劳动方式。
这四川鲁州是个好地方,上头的实验小组看这儿有个用不多的大坝,地势开阔,就想往这儿进行科学实践开发物资进行养殖的增产实验活动,要让人民吃得饱,干得动!
但渔业养殖在这时还是个大问题,农民们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能吃的都瞎光了,生态在三年灾害里受到极大创害。
于是钟林就来了,他仔仔细细跟人走了两圈,心里有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