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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清平县主抖了抖手中的画册,“听说这主意也是邵三奶奶出的,若真如此,哪个男人都该喜欢她,除非那男人眼瞎。”
    “能用这种法子引开英王的注意,必然不是什么庸人。一个家族要往上走,可不单是男人有本事就能做到的,”清平县主趁机教导道,“有个拖后腿的女人,凭他再能干,也不会有多大的成就。”
    清平县主虽然还不相信邵元松对年若的喜爱是因为爱,但却对年若升起了兴趣,“你在看人这方面向来没什么差错。得空了邀请这位邵三奶奶来家里坐坐。”
    这是表示把人列入考察对象的意思,若确认没问题,便会加深交往了。
    高氏心中感叹,随着见识越来越多,她对自己这位嫡母的眼界和心胸也愈发的敬佩,对比强迫邵三奶奶嫁给商人之后还嫌不够,死命打压的年夫人,她真的非常庆幸生在了高家。
    “那年夫人那边……”高氏忍不住问道,毕竟是一个圈子的,年家倒是其次,周家却是势大,以往面上也都过得去,大家都知道她厌恶这个庶女,他们这样大喇喇的直接交好,会不会有什么妨碍?
    “周氏啊……”清平县主感叹一声,“那也是个拎不清的,也就是命好,碰上年正宏那个性子软的书呆子了,否则,就她那点手段……”
    高氏对年大人并不熟悉,因为关心年若的关系,也好奇起来,“母亲认识年大人么?”
    “还行吧,见过几次,当年在国子监的时候,是你舅舅的同窗。”清平县主回忆道,“人倒是温和,就是过于温和了,显得没什么主见,要是配个温柔的媳妇,定然是家庭和美,可惜啊……”
    “周氏强嫁给他便罢了,婚后也是一副霸王性子,性子硬还自以为是,什么都要拿捏,我看年正宏这辈子唯一强硬并成功的一回,便是纳了年若的生母谢氏。所以她就过不了那一关了……”
    清平郡主冷笑,“还自以为聪明觉得自己装的好呢,殊不知,一个嫡女就把她暴露了个彻彻底底!”
    高氏想到宴会当天见到的年茜也不由皱眉,“那位贺大奶奶的心胸和教养同年氏简直是两个极端。”
    “有那么个蛮不讲理,又什么都要为她出头的娘亲,能宽了才怪。”姬氏一针见血的道,“你看着吧,即使抢了那一门好亲事,就凭那姑娘自己,也永远过不好,再好的牌都能叫她打烂了。”
    “不过是当年侥幸站对了队伍的破落户罢了,脑子全没用在正经地方”清平县主淡淡的道,“这样的人哪里值得我们忌惮了?”
    “听说这次她去了百日宴也是打听消息的?”清平县主勾了勾唇角冷笑,“说不得她现在就做什么蠢事呢……”
    虽然“不出门也要知天下事”是她们这些世家高门女子的必须的修养,但嫡母今日的一番剖析还是让高氏发自内心的敬佩,听到这里下意识的问道,“什么蠢事?”
    “‘不着痕迹’的告个状,顺便把贵人当枪使,替她姑娘出个头之类的?”清平县主漫不经心的道,“自以为是的把别人当傻子呗……呵……”
    第38章 初遇往事
    清平县主作为宗室女中的佼佼者,虽然不能说料事如神,但揣测周氏这种段位人的做法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她口中正在做“蠢事”的周氏,正将邵家百日宴的所见所闻写在信纸上,极其的夸大了钻石的漂亮和价值,而且数量稀少,据说总共也就一百颗左右,哦,顺势还提了一下,其中十几颗就戴在邵三奶奶的头上。
    另外,英王对钻石极其重视,以其无坚不摧又光华璀璨的特性,如果用作皇上的寿诞礼定然会大放光彩。此处再提一下钻石的漂亮程度,据邵三奶奶戴出来的样子,美得怕是宫里的娘娘们都要艳羡的那种……
    送走了信使,周氏对着邵家老宅的方向冷笑,想往上爬?那就送你们上去,就看你们能不能吃的消了,只是别到时候两头不讨好……
    邵元松仿佛不知道龙江城中的暗潮汹涌,此时又恢复了之前纨绔的样子,虽然不会出去花天酒地,但却又不再管事了,似乎就等着钻石做了皇上寿诞礼,乘着东风一飞冲天。
    北郊一处不甚起眼的庄子上,一群彪形大汉光着膀子朝场中徒手相博的两人呐喊,忽见其中一人一拳杵在另一人的肚子上,顺势肩膀一顶,对面的人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
    周围传来一阵哀叹,“唉,怎么回事啊,三爷今天不行啊!”
    “就是啊,最后这一下子应该能躲开的吧……”
    邵恩气喘吁吁的走过去,伸手把人拽起来道,“今天怎么了?想什么呢?都忘记上次在你手上讨到便宜是什么时候了。”
    邵元松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把外袍穿上笑道,“没什么,我今天要早点回去。”
    邵恩揶揄道,“你如今可真是变了,这么爱回家,郭志杰那天还问我,你好久没有跟他们一起聚聚了。三奶奶那么好啊……”
    邵元松倒是不避讳,苦笑道,“谁让我之前犯蠢惹了她生气呢……”
    邵恩想到他之前宠妻灭妾的事情,觉得都好几个月过去了,邵元松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但三奶奶也似乎不像一般妇人似的能轻易放下,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邵恩只能给了他个自求多福的表情,便也不打算再多问了。
    ……
    邵元松骑了马从庄子上往回赶,进城路过珍宝街的时候,想了想,将马交给铜宝,自己慢慢踱着步到处看,其他的不说,挑些礼物总是没错的。
    那天夜里,年若也许是睡迷糊了,久违的情绪外泄,说实话,他很惊喜,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们感情好的时候,她连闹别扭都那么可爱。
    可惜早晨起来后,她便再次把自己的心情藏的严严实实,再窥不见一丝她的内心。
    邵元松一边走,一边想着年若会喜欢什么,可惜,金银财宝、荣华富贵她都不太在乎,最在乎的一颗真心已经在她面前失信……
    邵元松满心的苦恼,忽然看见前面的一幕,顿住脚步。
    跟在身后的铜宝一时不察,差点撞上去。及时收住脚步,探头去看让自家主子发愣的原因。
    只见不远处的一对小夫妻似乎是在闹别扭。年轻的女子神情淡淡的,一旁的青年抓耳挠腮,想说话但似乎有不太敢搭讪,一副抓耳挠腮手足无措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那青年忽然眼睛一亮,跟女子说了句什么就匆匆往前跑去,那女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似乎有更生气的趋势,但看到那青年跑到一个卖糖葫芦的老头身边时,表情不自觉的温柔下来……
    等青年举着糖葫芦返回来的时候,女子虽然还紧绷着表情,但那青年笑嘻嘻的不知说了什么,将糖葫芦凑在她嘴边,似乎在哄人的时候,女子立刻撑不住,很快就咬住糖葫芦,灿烂的笑起来……
    显然,这随处可见的糖葫芦对于两人来说,有着特别美好的回忆……
    特别的,美好的回忆……
    邵元松眼睛一亮,有了!
    邵元松到家的时候,年若正和琼姐儿一起逗弄旭哥儿。百日过后,旭哥儿的身体显而易见的健壮起来,刘大夫不愧是龙江城的儿科圣手。
    邵元松先亲了亲孩子,再自然的伸手将年若揽进怀里,往她头上插了支小花,香气扑鼻,年若却连问都不问,只低头福了福道,“谢谢爷。”
    邵元松不以为意,倒是兴致勃勃道,“你也忙碌很久,好几个月都不曾出门了吧,趁着最近天气不错,我带你出去松散松散。”
    年若不置可否,邵元松却能感觉到她的松动,也是,她性子并不闷,应该是喜欢出门的……
    摸准了脉的邵元松十分开心,马上就吩咐人准备起来,第二天就带着人出了门,年若意外于对方的雷厉风行,但秉着作为妻子应当顺从的原则,便也没有多问,甚至不知道对方要带她去哪里。
    从东边的城门出来的时候,年若以为他要带自己去正觉寺,但马车却在半路停下,邵元松撩开车帘下车,伸手扶了年若下来,让车夫在路边等着,自己则带着年若同骑一匹马,往旁边的山林而去。
    这里其实只是山林茂密,并无特殊景致,因此,除了路过的行人和猎人很少有人来。
    年若的神情渐渐恍惚起来,邵元松见状,心中一喜,加快速度到了一处溪水旁,下马扶了人下来,灿烂的笑道,“还记得这里么?我们遇到的地方。”
    “能求娶到你的时候,我真是满心忐忑。”邵元松说起当年的心情,“只以为自己走了狗屎运,但后来你告诉我,你是真心实意的想嫁我……”那时他真的非常非常高兴,自己区区一个商户之子,能获得官家小姐的青睐……
    “是啊……那时是真心的。”年若淡淡的道。
    重游故地,年若似乎也有了谈性,“我只告诉过你,我庆幸嫁你,却从未说过是何原因……”
    邵元松听出她语气有些不对,但又不知道原因,只能忐忑的等着她说完……
    年若看着邵元松不安的样子,目光里透露出一丝软意,又被紧跟着的悲哀淹没,重新来到这里,对她的情绪还是有不小的影响,看来,她的修炼还不到家。
    “你只知道你是怎么救得我,却不知道我之前经历过什么……”
    “经历过什么?”邵元松脸色微变,“从未听你提起过……”
    是啊,她怎么会提起?那些不堪的过往在遇到他之后全都成了过去,她不想让他知道家中的龌龊,也不想记起那些无能为力,只想着终于摆脱了周氏的压迫,可以期待未来美好的人生……
    不过现在……年若淡淡的笑笑,已经无所谓了。
    年若随意找了棵大树,靠着坐下来,邵元松见状急忙从马上那了垫子过来。
    年若顿了顿,到底没拒绝他的好意,然后道,“我从没说过我在年府的生活吧……”
    “周氏和年茜非常讨厌我,讨厌到什么程度呢?”年若笑了笑,“讨厌到从来不会给我痛快,只用钝刀子磨,一定要看我受尽折磨才开心,以至于我出嫁后,年茜还不放过我……顾氏,还有上次的小衣,你都见识过了……”
    上辈子邵元松虽然知道周氏和年茜不喜欢她,但却不知道她受过多大的委屈,因为她从来未曾抱怨,带给他的永远都是笑脸和对未来的憧憬期待……
    “水水……”邵元松觉得难过。
    “当年父亲说把我许配给呈扬表哥的时候,我很开心,因为我觉得终于可以离开年府了。但当年茜对我越来越差,然后说出我配不上表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件事情怕要不成了,而年茜那么喜欢贺程扬,退婚的原因肯定会是我……”
    “所以,当周氏让我送佛经去正觉寺开光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要来了,毕竟婚期已经开始临近,而年茜对贺呈扬的爱慕毫不掩饰。”年若自嘲道,“周氏在我面前甚至都懒得遮掩,因为对于她来说,我弱小到甚至不需要她多费心神,或者说她更享受看我明知是火坑还不得不跳的痛苦挣扎吧……”
    她也曾对生母谢氏的逆来顺受恨铁不成钢,但当所有的反抗都成为变本加厉的伤害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天真,更何况谢氏还有她这样一个软肋,等她长大了,谢氏又反过来也成了她的软肋,然后她就和谢氏一样学会了隐忍和顺从……
    “我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理由和资本,所以辗转反侧,忐忑不安一晚后,我还是按对方的要求登上马车,然后在那里失控……”年若望着山林的另一个方向,当年的事情愈发清晰起来……
    当突然间发疯的马带着她冲入林中,车夫干脆利落的跳马时,她等待的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而它敲出的声响将会把她拉入绝望的境地。
    因为预想过这样的可能,所以她的准备还算充分,晚上翻箱倒柜的找了件不透气的皮衣密密缝了,在车夫赶车的间隙一直偷偷吹气做成简易气囊,在车夫跳车后不久,马车冲入林中一段,稍稍减速后她便咬牙跳了下来。
    应该庆幸她上辈子体育还可以,这具身体的运动神经线不说,至少她知道该怎么跳车,应该注意什么,然后在简易气囊的缓冲保护下安全落地……
    她只能靠着周氏漏算的这一丁点细节为自己争得一丝生机。
    然而,也只是一丝而已,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出过门的她在树林中根本不辨方向,不敢往出走,也不敢往里走,因为她不知道陷阱到底在哪里等着她,彷徨间听到了几个男人的声音,猥/琐粗俗,几乎可以想象是怎样不堪的人,那是周氏为她准备的……
    意识到对方开始找她,她再无法维持谨慎,慌不择路的开始奔逃。然而对方却不止一人,发现她后开心的追上来,甚至还充满闲情逸致的逗弄,不堪入耳的下流话让她满心惶恐,绝境中爆发出巨大的潜能,在林中逃了很久……
    后面的男人们也意外于她的体力之好,后来渐渐失去耐心,全力追了上来……
    将近一个时辰,她的体力达到极限,踉跄着往前走,身后的危机越来越近,满心的绝望几乎要将她淹没……
    邵元松就是在这个时候,犹如天神一般出现在她的面前……
    第39章 周氏下帖
    邵元松听着年若的讲述,想象着她当时经历的绝望,心痛非常,可她以前从未说过……
    那天他正因为怎么都读不好书而不开心,又不想跟着父亲去学经商之事,而父亲也反常的没有顺着他,狠狠训斥他一顿后,他一气之下就带着几个小厮来林中打猎散心。
    然后就看到了狼狈的年若,即便狼狈,也叫他惊为天人,尤其那一双眼睛在听到他声音时亮起的光芒,让他心悸。
    他虽是个纨绔,但对付几个市井混混还是轻而易举,更何况对方见他穿着富贵,摸不清底细,也不敢轻易触霉头,很快就四散奔逃。
    年若说起这段的时候,脸上带了些笑意,“你在看我第一眼后,就再不把目光落在我身上,然后赶紧把外袍脱了给我……”那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早就在奔逃之际挂的到处破损,胳膊和胸口都露出了肌肤……
    “直到我穿好衣服,你才跟我说话,但也没说两句,就满脸通红的要离开……”她那时候就想,至少这是个正人君子。
    邵元松也能想起当日的心情,他那时候一心向往读书人,自然按照君子的标准要求自己……
    “你怕损我的清誉,赶忙让下人去买女式成衣,自己又躲的远远的,说怕孤男寡女的在一起让人看到了于我名声有损,又说会在远处看着我,万一有危险也会及时赶过来救我,让我不要害怕……”年若想到那时的情景,笑道,“即使你离开了,我身上披着男人的衣服,其实照样说不清的……”
    “我当时就想,君子是君子,就是考虑事情有些简单,可我内心深处是无比庆幸的,庆幸你及时出现,庆幸你可以带我脱离年家的泥沼,所以当初我说愿意嫁给你是出自真心……”
    “水水……”邵元松紧紧抱住年若,“对不起,对不起……”辜负了你的信任,辜负了你一腔真情。
    他一直不敢相信她是真的心甘情愿嫁他的,毕竟她那么好,那么优秀,还曾有过跟他有着云泥之别的未婚夫,所以随着婚后的相处,他内心的欣喜若狂渐渐被无可抑制的自卑替代,她只是被迫嫁他的,她的性子太好了,从未嫌弃过他一丝一毫,甚至为了迁就他,从来不吟诗作画,也不提笔写字,可明明她陪着自己读书的时候,如饥似渴,也比他通透的多……
    那时他还懵懂,不知道自己面对她是不舒服是源于自己内心的自卑和无法给予与她身份能力匹配的生活和精神共鸣,所以遇到另一个“千金小姐”顾氏时,看她吟诗作画,听着她对自己侠肝义胆,赤子之心的赞美,才觉得自信和满足,能得到一个千金小姐的崇拜和爱慕,证明自己还是有魅力的吧……
    结果他就彻底迷失了自己,还伤害了她……
    “没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年若闭上眼睛,忽略面前宽阔的胸膛,“也是我自己太较真,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我不该……”不该天真的以为凭借自己就可以改变这个时代男人的习惯;不该以为对方可以依赖便全身心的投入信任;最不该的是毫不设防的交付真心……
    “不要这样说,求你!”邵元松收紧手臂,紧紧贴着年若的脸颊,语带哀求,“求你,别说了……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他宁愿她怨他恨他,打他骂他,也不愿意听到这种话,仿佛他做什么都不再与她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