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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礼不可废,宁德伯也不好在宫中逗留太久,已经辞去了。”提到父亲,越罗神色也黯淡了下来。
    李定宸更不好受了,“近来无事,改明儿让宁德侯夫人带着孩子进宫来陪你说说话。”
    “多谢陛下记挂。”越罗笑着应了,然后才将话题转到学业上,“陛下今日看了哪些书?父亲从前常说,学过的东西,给别人讲一遍,常能温故而知新。陛下不如给我讲一讲?”
    大抵是已经打算着要拆穿越罗的“真面目”,就连他抽查自己学习的内容,李定宸也都不以为苦了。不过他今日一直在走神,着实没有看几页书,只能硬着头皮给越罗讲,一边讲一边翻书,倒也勉强顺下来了,比之自己一个人看还要强些。
    越罗还算满意,又说了两句话,便起身告辞,不打扰他读书了。
    李定宸却突然开口把人叫住,“皇后。”
    “怎么了?”越罗回过头来,“陛下还有事?”
    李定宸其实没什么事,不过急中生智,倒也勉强想出了一件,“叫皇后太生疏了,朕以后……就叫你阿罗如何?”
    越罗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不由微微一愣,但旋即微笑道,“只是称呼,但凭陛下做主。”
    “那你也不能叫陛下了。”李定宸却不满足于只是答应,而是希望越罗反过来提要求。
    然而他的名字,定乃是字辈,宸者,帝王居所,代指至尊之位。李定宸是一生下来就被寄予厚望的,周岁后便被先帝赐下这个名字,立为皇太子。此字极贵,非常人能用,偏偏他因为身份特殊,便是生母江太后也没想过给他取个乳名之类,这会儿想让皇后叫个别的,一时也想不出。
    他在兄弟之中倒是行五,本朝却又没有按照排行称呼五郎的习俗。
    越罗见他僵住,便解围道,“还是叫陛下罢,免得让人听了去不妥。”皇帝叫别人,自然是喜欢什么叫什么,谁也不能挑理。他叫皇上的名字,却是很不妥当的。
    尤其是在宫中还有两位太后的情况下。
    李定宸微微皱眉,但最后还是许可了这个说法,他咳嗽了一声,端正了脸色道,“那阿罗你先去吧,朕再看一会儿。”复又低下头去,假装用功读书。
    越罗的心情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讶转为好笑,没有反对,再次行了个礼,方才离开。
    之后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马球赛的事虽然还有人在提,但因为迟迟定不下来,热度也就渐渐褪去了。李定宸也不像给越安封爵一事那样日日拉着朝臣讨论,慢慢的自然就少有人提。
    而李定宸的心思,则大都放在了越罗身上。
    现在看书之余的间隙,他都用来观察越罗了。一开始越罗还有些不习惯,总觉得李定宸的态度有些怪异,但他又没什么行动,时间长了便只当他不存在。
    而这么一观察,却是让李定宸大为吃惊。他发现自家皇后的定力和毅力可要比自己强多了。他之前就知道皇后忙,仔细观察之后才知道她一天究竟要做多少是,便是这样,还要抽出空来关心他和两位娘娘的身体,查问他的课业甚至跟他一起看书,偶尔还要听一听前朝的事。
    他终于意识到,不是皇后没有自己的性情,只是在这宫里,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展露出来罢了。
    她之所以如此,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这宫中无人可以依靠?所以不能放松,更不能示弱,只能时时刻刻绷紧自己,所有的事情都要做到最好。
    也许等他足够强大,到能够成为他的依靠的那一天,情况便会有所不同了。
    这样想着,李定宸在满心期待之外,也迸发出了无限学习的热情。他必须要快一点,再快一点长大才行,怎么能让皇后替自己承担那些本该落在自己肩上的担子呢?
    第35章 珊瑚摆件
    韩嘉和李元恭恭敬敬的把皇后送走,彼此对视一眼,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亏得皇后娘娘来了。阖宫上下,也只有她能压得住陛下了。”韩嘉掏出帕子抹了一把汗,小声道。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他身材微丰,真可谓动辄得汗,连皇帝面前都不便去凑了。
    李元正要附和,眼见着张德领着一个小内侍远远走来,连忙躬身站好。
    便是如此,张德走到跟前时,还是小声斥道,“皇爷跟前伺候,警醒些儿,别光顾着打混。”又看了韩嘉一眼,皱眉道,“你这浑身是汗的样子,哪里能近皇爷的身?”
    宫中这些小内侍们,都是在来宝的淫威之下长大的,虽然张德接任中常侍之后,一直是脾气很好的样子,但韩嘉还是唬得立刻要跪下去,“求张总管指点迷津。”
    “站好!”张德压低声音斥道,“这里哪有跪我的道理?”而后才缓了脸色,“你若是愿意,就跟在我身边,做个秉笔如何?”
    韩嘉最终还是跪了下去,面带喜意,“多谢张总管提携!”
    如今陛下不理政,一应奏折都是由内阁送往殿中省,由张德这位中常侍按照内阁诸相所拟的蓝批,以红笔抄在走着上,而后发还。
    朱批的权力握在张德手中,但实际上他自己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写,所以他身边还有数位秉笔帮忙,除了特别标注十分重要的那部分之外,其他都由秉笔代批。
    对于内侍而言,这是接触朝政最好的机会,何况又能跟在张德这位中常侍身边,韩嘉自然高兴。
    张德摆摆手,自己进了内室,对这闲来一笔并不十分在意,心下却是看低了韩嘉几分。有跟在陛下身边伺候的福分,却不知珍惜,可谓是糊涂透顶。
    但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张德跟这个小内侍又没仇,对方也碍不着他,之所以要费这个功夫,无非是因为上回皇后因亲蚕之事出宫,结果长安宫里却出了那件叫她老人家没脸的事。虽然那宫女已经叫陛下处置了,皇后也没说什么,但他们做奴才的,就要想到主子前头去。
    这韩嘉当时据说也有顺水推舟之意,他自然不能让这样的人继续留在皇上身边,须得早早处置了。万一下回再有那不要脸的自荐枕席,下头的人也该知道看看风色再做决定。
    反正自从他当上中常侍之后,韩嘉对他的态度可谓是鞍前马后、嘘寒问暖,为的是什么大家都知道。
    他现在不过是如了对方的意罢了。
    心里转着这些念头,他面上仍是笑眯眯的,见了李定宸,躬身行礼。
    “可是外头有什么事?”李定宸见了他,便问。
    张德连忙摇头,“外头无事,老奴只是惦记陛下,因此过来瞧瞧。”
    这奉承话说得直白,却让李定宸十分受用。
    从前来宝做中常侍的时候,虽说一直拘着他,但却只是让他身边的内侍们做事,自己等闲是不会往他这里来的。每次过来,则必要斥责他一番,有时还要责罚他身边伺候的内侍,弄得所有人都战战兢兢。
    如今张德却是几乎每天都要跑一趟。其实李定宸身边人多,没什么要他做的事,无非就是陪着说两句话,偶尔问一问政事罢了。但这样的姿态,却令人心里舒坦。
    李定宸跟他说了几句话,忽然想到一事,“朕记得,库房里应当有一座三尺高的珊瑚摆件?”
    张德想了想,笑道,“是有这么一座红珊瑚,那是永初六十六年南海国进贡的。那一年各地进贡的珠宝珍玩无数,都不及这一件。后来世宗皇帝命能工巧匠依形势将之雕琢成了一座小巧精丽的宫殿,耗费了三年时间才雕成,端的是精巧无比。”
    永初六十六年,那是世宗皇帝李长聿百年寿诞。作为开天辟地以来头一个如此长寿的皇帝,自然是普天同庆、万民共贺,周边诸多属国更是不远万里前来朝贺,几乎是从年头热闹到年尾。
    山陵崩时,原本还打算将这座珊瑚摆件随葬,最后却不知为何作罢,便一直留在库房中了。先帝不爱摆弄这些珍玩,李定宸小时候也顾不上,就放到了现在。
    张德说完,又问李定宸,“陛下可是要将之摆出来?老奴这就带人去搬。”
    李定宸头都没抬,“送去皇后那儿。”
    张德立刻露出了然之色。幸而身份有别,他也不敢调侃李定宸,领命之后,便主动告退了。
    这座红珊瑚摆件也的确称得上是国之重宝,庭院廊庑、飞檐斗拱、花木山石,每一处细节都栩栩如生,甚至宫殿各处的门窗也都是可以打开的,完全就是一座缩小版的宫殿。
    张德心思灵巧,在将这摆件送去皇后那里之前,还命手巧的匠人雕了许多栩栩如生的小人放入其中,身着各种服色的宫人内侍簇拥着两位身着玄色朝服的男女读书,一看即知正是如今长安宫的模样。
    越罗头一回瞧见这样精细有趣的东西,自然十分喜欢。但把玩了半日之后,还是命人收起来了。这东西太贵重,就那么直接摆出来,未免太过张扬。即便她的身份是皇后,传出去只怕也会为人所诟病。
    晚膳时李定宸四处查看,见东西没摆出来,不免失望,“我让人送的珊瑚摆件,阿罗不喜欢么?”
    “听张总管说,那是世宗皇帝的爱物,十分珍贵。陛下若喜欢,还是摆在太平宫或奉天殿为好。”越罗道。
    张德明明说她很喜欢的……李定宸从越罗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便知道这是皇后应该有的表情,越罗自己的喜好仍旧未曾表现出来。
    但他又岂会因此就退缩?
    于是越罗发现,她家皇帝陛下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开始每天往长安宫送东西。有些是他自己送来的,有些是让下头的人弄来的,其中有贵重的,也有市面上随意可买的,从日常所用到珍玩宝器无一不包。
    送得越罗都有些心慌了,不知道他这是在闹什么。
    小福和小喜听到越罗这种担忧,都忍不住抿唇偷笑。最后还是小福说,“娘娘,这是陛下把你放心上了呢。”她是越罗一进宫就跟着的,虽说也没多长时间,但到底感情比别人更深,加上性格更活泼,也就敢说话。
    越罗闻言眉一扬就要反驳,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难道李定宸现在才把她放在心上不成?
    但她到底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在开口之前陡然醒悟过来,便立刻闭上了嘴,耳根处微微泛上了一点淡淡的红色。
    大抵是因为懂事早,又一直是跟着父亲长大,学的是君子处事之道,所以越罗的思想也更多的放在这方面,那些小儿女情怀,反而少有萦绕心头的时候。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年宫中采选的消息传出去时,父亲甚至会跟她商量她的婚事,而不是自己做主。也是因为越罗自己选了顺其自然去参选,最后才会入宫。
    越罗不避讳谈论自己的婚事,其实是因为她心里对这件事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像是人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一样,到了年纪就该成亲生子,至于更多的,她就想不到了。
    但自己凭空去想,跟有个具体的目标立在那里,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他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婿,而且进宫那么长时间,越罗对李定宸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是亲眼看着他一点点成长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彼此之间的感情又比别人不同。
    不想也就罢了,一旦这个念头被打通,意识到他们之间并不只是“同伴”,而是夫妻,理所当然会涉及到男女之情,越罗心下就有些不自在了。
    若是别的事情,不论再难,她总能想到法子。但这种事,她却没有任何经验,亦不知该如何处理。
    再去看李定宸送的这一堆东西,感觉又跟之前不同了。
    即便其中许多都不是她喜欢的,但他这份心意,到底可念。越罗想了一回,到底镇定下来,吩咐宫女们将这些东西尽数收好。
    本来这段时间李定宸送的东西里,有些她不喜欢,但还有些却委实不错的,越罗都大大方方摆了出来。这会儿让人收起,却是让发现这一点的李定宸十分意外,更不免生出几分失落。
    若是之前,越罗未见得能够发现他这种细微的情绪变化,但今日她自己才受了点拨,想通此事,这会儿对李定宸的情绪变化,也就敏感了许多。
    “陛下往后不要再往这里送东西了。”她想了想,道,“宫中什么都有,不需如此费心。”
    “阿罗难道不喜欢?”李定宸已经听惯了这种“皇后的口吻”,也不失望,笑着道,“若是不喜欢,就搁着,朕让人再去寻别的。”
    第36章 马球比赛
    越罗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
    她记事很早,记得大概两三岁的时候,父亲还在太学里读书,每天从外面回来,都会给她带一份点心小食,东西不多,滋味如何也已忘记了,只记得自己每日坐在门槛上等候父亲归来时的那一份期盼与雀跃。
    后来弟弟妹妹相继出生,越罗年纪渐长,见的世面多了,性情越来越沉稳懂事,这样的心情也就渐渐淡去了。
    但现在,她似乎又找回了当时的那种感觉。
    不在乎究竟能够收到什么,只是单纯的期待着收到礼物的那一刻。与年幼时的那种雀跃如此相似,但又有着微妙的不同。
    就连她身边的宫女内侍们也都已经习惯了李定宸动不动就往这里送东西,甚至有时候一天要送两三次。明明都住在一处,却还是弄出了偌大的阵势,越罗一边觉得幼稚,但又没有阻止的念头。
    她一开始还担心这事情传出去,会对李定宸的名声产生影响。然而事实上却是她多虑了,两宫太后听说此事后,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一脸的乐见其成,甚至还打趣过越罗一次。至于外朝的大臣们,帝后和睦是好事,他们纵然心里觉得皇帝把心思放在这种事上不妥,但毕竟李定宸做得并不出格,也就没人能说什么。
    好像在全世界眼中,李定宸这么做都是理所应当的。
    于是渐渐的,越罗也从中领会到了一种细微的快乐,很难用语言去描述,但这深宫生涯,似乎都因为这些事而镀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变得鲜活起来。
    进入八月之后,随着一场场秋雨降下,天气也就一日凉过一日了。长安宫中的冰釜已经收起,宫人内侍们也都换上了秋装,就连宫中清供的花朵都跟着换成了各色菊花。
    这一天正是西苑一月一次的马球比赛,越罗前一天被李定宸说动过来当了一回观众。
    相较于几个月前,众人的配合又默契了许多。而李定宸大抵是终于放弃了做个百战之将的打算,所以对于胜负不再拘泥,只将每日的训练和此刻的比赛都当做放松身心的游戏,发挥得反倒比从前更游刃有余。
    而且越罗还注意到,李定宸现在已经可以自如的指挥自己的队员们,将一套套的计划发挥得淋漓尽致,或是两翼包抄,或是声东击西,或是瞒天过海……他当真如越罗所说的那样,将兵法融入了比赛之中。
    而且效果明显不错。
    又一次一击破门之后,比赛结束,李定宸的队伍不出意料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