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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你娘给你新置办了一身衣服,去换上随我出门吧。”
    傍晚时分,宫南枝着一身白色内衬,外罩正红白毛领小夹袄,下面正红褶裙,看起来分外娇艳可爱。
    宫南枝听说晚上珍珠泉畔有夜市,为了庆祝开岁之夜。
    她拿了个鬼面面具,跟冬青打了声招呼先出去了。
    沿着泉畔正好最后可以走到皇宫正北门,到时候直接跟父亲汇合,既能游完夜市灯会,又不耽误入宫时间。
    因时辰尚早,天色还只是微暗,摆摊的却早早五花八门,珍奇百变。
    珍珠泉畔,各色花灯高高挂起,俏皮可爱的小兔灯,婉转可人的花鸟灯,雄壮伟岸的狮灯雄鸡灯,长龙灯,花样奇多。
    夜市慢慢人多起来,宫南枝加快了脚步,虽然忙着看热闹,却也知道今晚的开岁之夜万万不能迟到。
    走到游船处,鼻间窜过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不同于脂粉俗香,清爽宜人。
    宫南枝望向那游船,帘幕低垂,里面隐隐有人说话。
    周边几只游船飘在一边,似是若无其事,细细看来却成双翼夹击之势,肃穆慎重。
    中间游船定然乘了贵人,得了这么多船暗中保护。
    宫南枝刚要抬脚离开,中间船上突然声音高昂起来,仿佛有人激烈争吵。
    宫南枝带着鬼面,扶着柳树站定,这热闹你说看是不看,满肚子的好奇心,算了,父亲若是等不到自己,肯定不知气成什么样子,相比之下,还是小命重要。
    转身往前跳着走了几下,冷不丁一个人影朝她飞来,宫南枝直觉反应嗖的一跃,纵身飞到一旁柳树上,双手撑住树干,半蹲着,双眼警觉地看着差点撞到自己的元凶。
    白衣飘飘,墨发狂舞,颇有种仙风道骨之气。
    脸上带着白色鬼面,宫南枝不自觉摸摸自己的黑色鬼面,嘴角不禁抽了下,还真是面具种类太少了。
    这也能撞!
    白衣鬼面人倒退了几步稳住身形,一股大力自船内袭来,只觉得柳枝狂飘,船帘荡起,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此刻愈发浓烈起来。
    “小心!”宫南枝看那白衣鬼面人刹那间站立不稳,似乎要落入水中,忙跃下树去,想也不想就拉住那人手臂。
    对方力道太大,扯了宫南枝一个趔绁,险险的在岸边稳住身形。
    “不必客气,我就是这般古道热肠之人,在下有事,先告辞了!”宫南枝冷不丁想起来父亲大人大约要生气了,不自觉打了个冷颤,慌忙提脚凌波而去,身形轻盈,晃过众人很快消失于街头。
    白衣鬼面人负手站立,眉头微皱,清亮的眼睛犹如一滩深泉,宁静透彻。
    船上匆匆下来一个女子,上来急迫的拉住白衣人的衣袖,“师兄,你怎么样,他必然不是诚心的,因为执子佩事关重大,你们两人又各自太过固执,师傅若是知道了,也会对我们很失望的。”
    女子同样身穿白衣,身形清隽优美,淡雅高贵,双手细腻洁白,扯住男子的衣袖也是那样自然。
    脸上遮一条白纱,只露出两个眼睛,却足以让星辰明月黯然失色,皎洁如明月,黑亮如美玉,乍一看去便让人失了魂魄。
    “我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计较。”白衣鬼面人清冷中含了一丝落寞,却依旧漫不经心间落掉了女子扯住的手。
    “那你也得言出必行,这十年间,你对她也是极好,日后若有需要,尽管跟我开口,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我能做到,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既是她师兄,也应做好师兄该做的事情,这般鲁莽,若是掌门师傅知道你丢失了执子佩,怕也要言责与你。”船上的人虽然未下来,声音却是阴冷无比的落到这二人耳中。
    “此时拿师傅来压我,莫不是显得你无能吗?”白衣鬼面人朝向船的方向,风袭来,衣随动,发飘舞。
    “是不是压你你自己心中比谁都清楚,掌门师父当初传你二人执子佩,可不是让你随意就能丢弃的,何况执子佩力量之大,你怎可这般鲁莽?!”最后一句竟是带了十足的怒气与苛责。
    “师傅赠与了我,如何处置那便是我的事情,我想送给谁就是给谁,师妹这一块,若是她想送给你,我也是没有一句怨言的。”白衣鬼面人身形微动,背离二人方向,似要离去。
    “我们之间的事,从来不需要别人来插手,北朝你想留便留下,不想留,我们也不会泄露半句你的行踪。”船上人声音变得低沉却有些淡然不迫。
    白衣鬼面人冷笑起来,“泄露半句行踪,只怕不是你的真心话吧,我是何人,还怕泄露行踪吗,心虚的是谁,拖人下水的又是谁,你心知肚明,放心,我不会跟任何人提及自己是谁,也不会泄露你半点秘密的,你虽与我无恩无怨,无情无义,既然师傅之前有所交待,我必然不会弗了老人家心意。”
    “师兄,对不起......”女子垂下双眸,泫然若泣。
    “师妹,此后各自珍重,师兄怕是不能护你周全了,一切小心行事。”白衣鬼面人定定的望着女子,悄然间握住她的双手,“若是有一天他护你不住,还是来找师兄,保重!”说罢双脚点地,恍然间人去无踪。
    女子看着漆黑的夜空,眼中清泉闪动,睫毛如扑簌的蝴蝶,师兄,终是我对你不住。
    半晌回船,船上坐着一个男子,同样带着一面具,着浅碧色衣袍,起身坐近,双手轻轻捉过女子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小心呵护。
    “你受累了,今晚随钟南他们返回南国,路上小心。”男子声音突然变得暗哑温柔。
    女子专心的看着他,眼中噙满泪水,“我知道的,你自己小心。莫春风与夜中庭私下会过面,想必不会让你明年安然回南国,夜皇最近几年身体每况愈下,朝中大臣也已经开始站队。”
    “早就料到夜中庭会有如此一招,当年不是鸾贵妃,我也不会被送到北朝为质,夜中庭是他儿子,当然要多为他图谋。”船中男子即北朝质子夜月笙,此刻面具下露出他幽暗的双眸,神情却是云淡日暖。
    “师傅从去年开始着手朝中的事,几个老臣也与师傅有故交,放心,我一直在你身边,不会离开。”白衣女子轻轻靠在夜月笙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身。
    夜月笙的下巴蹭了蹭女子的头发,也是抱紧了她。
    “好了,你先跟钟南他们启程,走水路,路上我会安排人帮你处理尾巴,我此刻需要进宫,晚上,不能陪你了。”夜月笙起身,松开女子的手,“保重!”
    女子将手放到胸口,默默点点头,“三月初春,我们再见。”
    ☆、文人墨客,骚气无比
    夜月笙乘了另一只船,船夫技术娴熟,很快便来到皇宫北门。
    夜月笙刚下船,脚还没站稳,一个人影晃过来,他双手紧握,呈戒备状态。
    “月笙哥哥,你怎么也刚到,你说我们是不是太有缘了,这样都能碰到。”宫南枝蹦跶着挂在了夜月笙身上。
    夜月笙嘴角勾起淡淡笑容,柔声道,“南枝,长大了要注意点,要不然以后嫁不出去。”
    宫南枝眼睛一转,“谁说我嫁不出去,你别操心了,快走吧,我爹爹刚训斥了我,再不走,估计皇帝陛下也要罚我们了。”
    夜月笙悄无声息间撤开宫南枝的束缚,俩人一前一后从北门步入,高墙深巷,悠黑的夜晚伴着朵朵灯盏。
    宫南枝深吸口气,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色毛领,将发簪重新插了发髻。
    整个宴会分为内堂外院,内堂除皇帝内妃以外,另设置了本朝二品以上官员坐席。
    外院则主要是皇亲国戚,高品阶官员家眷之类。
    宫展,杨广贞,莫琊李修等人早已在内堂候驾。
    宫南枝蹦跶到莫雨身旁,彼此挨着坐了下来。
    莫雨穿一身藕粉色春装,外罩一件清粉披风,“南枝你今天难得穿的这样艳丽,就像年画里面的娃娃一样,哈哈。”
    宫南枝掐了莫雨胳膊一把,眼睛滴溜溜看了一圈,公主风桐坐在外院前几排,皇子风北墨,李修之子李元,另一排头位则是夜月笙,后面跟着段飞,再接着杨倾城等人。
    宫南枝眼睛巴巴的看着夜月笙,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段飞冷冷的哼了一声,暗笑宫南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在他心里,他家殿下是天边遥不可及的明月,除了那仙女一般的人,凭是谁都是高攀不起的。
    夜月笙看了眼宫南枝,嘴角微凛,眼神清凉,疏远有礼,他朝宫南枝笑笑,就像初春的迎春刹那开放,明媚了女孩一心的彷徨。
    宫南枝挑衅的瞪着段飞,撅起嘴回哼了两声。
    莫雨伸手挡住宫南枝的眼睛,悄悄说,“总感觉你一个热脸贴了十年的冷屁股,太煞风景。其实我三哥人挺好的,为什么你就是看不上呢,我三哥长得倾国倾城,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神武俊朗,招遍南泉桃花,武功也好,文采也是超然,偏偏你就看不上他,你说为什么呢?”
    宫南枝鼻子冷哼一声,拂开莫雨的手,懒洋洋的靠在桌上,一手托腮,一手把玩桌上酒杯。“你可别开玩笑了,你是不知道你哥哥为什么对我格外另眼相待,你要是知道,保准不会这样想。”
    宫南枝想到三岁多那白花花的屁股,顿时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就像莫春风在眼前咬牙威胁一样,她可不是故意脱得他裤子,凭那一脱,俩人冤家了十多年。
    “那你倒是说说啊,不是我说,你要是不快点看看我三哥,真的要被杨倾城拐到家里去了,你没见她有多殷勤,虽说将军府和太尉府只是临街,她也不必每日都借口找我转而去找我三哥呢,我也是被她弄得太烦了。”莫雨倒了一杯葡萄酿,端在鼻下轻轻嗅着。
    宫南枝直接一口饮入葡萄酿,酸甜可口,微涩,入喉则是飒爽。
    “还是不提你三哥了,刚喝了点葡萄酿,一提他感觉要裤子湿了。从小就怕你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老爱跟我作对,每次不都是我吃亏,不提他了。”
    莫雨笑笑,“所谓当局者迷,我看你迟早有一天后悔。”
    宫南枝看看本应该属于莫春风的坐席,空空如也,去了南国三个月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未归。
    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大概闹的久了,突然安静下来还真是不适应。
    远远看去,风桐正和夜月笙低头说着什么,俩人时而交颈私语,时而微微一笑,相谈甚欢。
    宫南枝心里顿时酸溜溜一片,不免葡萄酿多喝了几杯,“莫雨,你看我,真是伤情。”
    “哎呀,李德勋怎么来了,这老家伙,昨日里才跟我爹爹告我的状。”莫雨忙用手挡住脸,躲在宫南枝侧手边。
    “行了,李师傅都看见你了,躲也白躲,你又惹他什么了,你也知道,他素来也不喜我,咱俩彼此了。”宫南枝衣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那人正是乐理师傅李德勋。
    宫南枝自小便对乐理五谷不分,难以入门。偏偏还得修习李德勋的乐理课,偏偏夜月笙酷爱李德勋的乐理课,偏偏他又深得其中奥妙,每每获得所有人的满堂彩,偏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却非要死乞白赖学个昏天黑地。
    连夜月笙都说,南枝,不喜欢就不要再习李师傅的课了,看着你痛苦,我也不好受。
    诚然,上李师傅的课,真真是要把脑子废掉,手指僵硬,小嘴颤抖,却终究不得其中所以然。
    后来,索性罢了李师傅的课,顿时神清气爽,天蓝蓝,树青青,草萋萋,心情真是美丽。
    陆甲侧过脸来,弹了下莫雨的额头,“小雨,你不知道今晚李师傅负责所有宴会舞蹈器乐吗?”
    莫雨一副白眼飘过,顿觉生无可恋。
    “文人墨客,骚气无比。”莫雨冷飕飕撇出一句话。
    “错,这怎么算文人墨客,我是,我是文人墨客,你忘了我的南枝小体了吗,忘了朱师傅教我的丹青了吗,我是文人墨客!他们算歌舞伶人,哈哈”宫南枝有点微微脑袋发疼,眼睛有些涩涩然。
    “那一会你这个文人墨客也要上台耍弄一般吗?”莫雨拉过宫南枝的左手,松开她的杯子。
    “当然,不止我,还有你,你舞剑,我作画,可好。”宫南枝眼睛突然亮的像星辰,刹那间日月失去颜色,唯独那抹幽亮深黑,炫进了所有人的呼吸。
    ☆、倾城迎娶
    皇帝来的时候莫雨和宫南枝已经嘻嘻哈哈饮了数杯。
    众人全部静音,只听风皇朗声道,“开岁之夜,群臣共饮,只当家宴。朕这一生,风雨飘摇,君与臣,臣与君,相辅相成,舟水载之,朕只愿天下苍生,平安太平,众爱卿,举杯,第一杯酒,我们敬天,天与我朝万世开泰!我朝与天,共享福寿!”
    众人起身,端起酒杯共同饮下了这杯葡萄美酒。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朝与天同福寿!”
    “第二杯酒,朕,要敬众爱卿,没有你们,没有北朝这般昌平盛世,民安家乐,朕,感谢你们!”风皇举起酒杯,当先饮下。
    “臣惶恐!”众臣跪地,接连叩首,然后饮下第二杯酒水。
    风皇环视四周,眼神光亮有神,睿智无比。
    他向前起身,负手而站,许久,拿起桌上酒杯,一旁太监福禄赶忙倒进去美酒,躬身退到后面。
    “第三杯酒,朕要敬曾经的敌人。”下面已是嘘声四起,众臣噤声,外院却是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