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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阮小梦这才后知后觉地说:“喂,你现在看到他的消息,还会不会……不开心?”
    许寻笙说:“不会。他现在过得这么好,我挺替他开心的。”
    ——
    三天后。
    接近半夜,杭市展览馆附近依然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这都是因为某个人的到来造成的。
    后台,很多人还在忙碌。那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保护下退场。身后那扇门后,还有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那怕是见惯了明星的场地工作人员,也忍不住抬头看他。那人刚刚在台上那么光芒万丈、精力四射,此刻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有些倦色。那双眼依然未褪光芒,于是你忍不住就会看向他。
    岑野坐进保姆车里,化妆师动作利落的给他卸了妆。助理递了个面包过来,他摆摆手不要。又一场演唱会终于在这厚厚的夜色里尘埃落定,车把岑野和他的核心团队载回酒店休息。
    今天的上座率和现场效果依然让人满意。岑至看着手机上各方面的反馈消息,手搭在岑野椅背上,笑着说:“现在没几个人的演唱会效果,能和你相比。等这一轮唱完,唱完后你就可以专心参加xx卫视的真人秀。我们已经在商定合同细节了。”
    岑野没什么反应。
    岑至当他是累了,但有些重要事情还是要跟他通气,又说:“电影主题曲目前我们在谈的就是名导汤三哥的合作了,是个悬疑动作片。他们的要求是希望劲爆一点,而且最近说唱挺火的,他们希望有可能的话加入点说唱元素……”
    话没讲完,就听见岑野低低嗤笑一声。
    岑至顿了顿,说:“我知道这不是你擅长和喜欢的风格,也不喜欢别人让你乱加东西。不过重要的是能和汤导这个品牌建立关系。至于歌,只要你写的过得去,我估计他们就不会有意见。他们要的也是你的流量和人气。”
    岑野把衣领一拉,遮住半张脸,闭眼往后一靠,说:“回头再说,我睡会儿。”
    岑至也不多说什么,拍拍弟弟的肩膀,去忙别的了。
    然而岑至哪里想到,仅仅过了一夜的功夫,岑野突然就有了自己的主意,把李跃和他安排的这些商业计划,全都推翻了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世间所有(上)
    天空像只黑色的巨兽,趴在窗户外头。岑野洗了澡,坐在床边,却没有睡意。极度亢奋之后的大脑和身体,仿佛还不甘平静。那些吵嚷的声音和刺眼的光线,好像还在他脑子里。
    当他在数万人面前演唱,他就变成了那个热血沸腾忘乎所有的自己。一切都不重要,世界也不重要,只剩下音乐,让他成为那个小宇宙的中心。他是这样热爱,热爱音乐,热爱梦想,热爱为他疯狂的她们,也热爱自己。
    可是当一切结束,满身疲惫的他,坐在这里,却会感觉到,整个世界变得很安静,其实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没什么人能够真正陪伴你。
    他心里莫名就有点烦。那种烦不是具体的,不是生动的,而是沉闷寂静得像窗外的夜色,令他更加不想睡。他下意识看向房间里的酒柜,这种顶级套房,总会备足了酒。
    差一点就想伸手。
    可还有另一件事,留住了他的心思。他没有马上去取酒,而是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名字。她并没有发新消息过来。岑野就翻看之前的聊天记录,每句话、每个字,慢慢看。
    人的心,原来是这样一个自欺欺人的东西。那个人,两年不见。当年,你就跟用刀割去了那个伤疤,你以为再也不会痛,甚至以为有希望痊愈。
    可只要稍微不经意的一碰,你才发现那断口鲜血淋漓。与她有关的丝丝点点的痕迹,开始像一张无形的网缠绕着你,包裹着你。而你根本来不及也不愿意挣扎,就沦陷进去。
    然后你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出来过?你从未真正戒除过她,只是假装看不到。把对她的迷恋,都转移到了别的什么上去而已。
    可现在不同了。和她重新有了交集,心里空的那一大块地方,好像正慢慢被填满。
    看了一会儿,他的心不知不觉就静了,这个夜晚好像也宁静下来。几乎是未经思考的,他给她发了条短信:“睡了吗?”
    这么晚,他觉得她肯定睡了。但这一条不发出去,他又不舒服,心里难耐得很。
    看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岑野的心生生一跳。
    她回复:“正准备。”
    这么简单的话语,却透着独有的调皮。岑野以手撑着脸,笑了,又问:“为什么还没睡?”
    她答:“睡不着,你呢?”
    他回复:“我也是。”
    两个人都有一会儿没说话,也许是这夜太静这夜太好,而他的心总也找不到安宁,神差鬼使般,他对她说:“我觉得很累,现在的我算是干成了挺大的事业,也挣了很多钱。但我总觉得不快乐。很多事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喜欢的,却必须去做。有时候我会觉得……不知道这样的人生,到底是在为了什么,还在不断地去拼命。”
    那头,许寻笙所住的小区,也已是夜深人静,秋意寒凉。她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看到“荒野”发来的这条短信,有点意外,也有些动容。
    她一直以为,对方既然是做幕后的,大概已经在公司里做到了很高的位置。而这样一个比她成熟比她年长许多的业内前辈,却对她这个朋友吐露脆弱隐秘的心思。她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辜负对方的坦诚和信任。
    灯光暗,空气也冷,她便懒得打字,想了想,把手机对着自己,说:“荒野啊,我可能没有经历过你所经历的那些事,也没有做出你那样的成就,我只是个普通人,并不能去评价什么。不过我觉得,人生很多时候,有舍必有得。你选择了那样的人生,就会有让你开心的一些东西,也会有它附加的代价。但那些都不重要,关键是你内心真正想要追求的东西,从来没有被别的东西掩埋过、遮挡过,你一直看得到它,清楚它在哪里,并且从来没有放弃过,就好。”
    岑野看到她发了条语音过来,整个人静止了几秒钟,才飞快点开。当那熟悉的温柔嗓音响在耳边,岑野有那么一小会儿只听到声音,什么内容都没听清楚。一段话播完了,他才恍然惊觉,低下头,又点了一遍播放。
    然而她的话,就像是一道清澈的水流,慢慢淌进岑野心里。力量不大,却缓缓冲走了一些泥沙和污渍。他在心里慢慢回味她说的话:关键是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被别的掩埋遮挡过,你一直看得到它。
    他忽然就想起了很久前的那个晚上,也是他在这头,她在那头。也是这样温婉动人的嗓音,或许还带着些许宠溺,对他说:小野,不要和家里人生气。等你真正成功、实现梦想那一天。他们就会抬起头,一直看着你。
    岑野用力按了一下眉心,定了定神,打字回复:“或许我是该静下来,仔细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的话,很让我触动。”
    许寻笙看到他发来的文字,才意识到自己原以为会听到他用语音回复。怎么说呢,她觉得他是个直爽的人,应该不介意让她听到声音。然而他却没有。
    许寻笙也没在意,大概是在这样冷清的秋夜里,她也暂时忘却了一切烦恼和尘世琐事,只剩下通透如同夜空般的心情,她不知不觉说道:“以前我有个……很好的朋友,也曾经做过非常艰难的选择。那时候我不理解他,大概那时我也太冲动,把事情看得非黑即白,也太患得患失。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
    因为人的很多选择,没有绝对对错。他只是遵从了他的心,选择了对他而言,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现在他过得也挺好的,我很为他高兴。所以你刚才问我,我才会有那样的感触。相信你会处理得比我和他都好。”
    岑野听完这段语音,已辨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什么在心头隐隐翻滚,可却有什么安静得仿佛已经死去,死去很久很久。
    过了好一会儿,他给她回复:“谢谢你,晚安。”
    许寻笙只发了个笑脸。
    岑野抬头,望着窗外浓厚夜色,白亮白亮的月亮,升到了天空最高处,那月色慢慢向外淡去,就是这样小小的一片光,照耀着世间所有。
    ——
    第二天。
    岑至在见到弟弟后,敏感的察觉他好像跟以前有些不同。
    彼时大家都呆在酒店套间里,为隔日的演唱会做最后筹备,同时处理别的一些合作。刘小乔带人去跑会场现场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世间所有(中)
    岑至忙了一通,抬头看向岑野时,他斜靠在沙发扶手上,拿着演唱会通告在看。偶尔一拍旁边助理的脑袋,问人家一两句。
    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岑至不是别人,是他亲哥,看着他从小长大。岑至觉得,岑野今天看起来……挺轻松挺快活的。
    这段时间以来,弟弟身上就像多了层壳,无论和谁相处,那怕是跟他这个哥哥,那层壳都是在的。那怕岑野也会笑,会意气风发,会个性不羁。但岑至总觉得,他并没有真的很开心。那抑郁和阴霾藏在岑野的眼神最深处,藏在他身体里头。
    所以虽然弟弟对身边工作人员们从无苛待,但他身上的气场却能隐隐影响人。所有人其实都有点怕他,也都猜不透这位巨星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可今天,岑野像是把那层壳丢掉了。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岑至看着他,觉得他一举一动,一个细小神态,仿佛都透着放松。偶尔和身旁人说句玩笑话,他脸上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岑至甚至还看到他拿着通告,站起来,闭上眼,嘴里似乎轻哼着歌,随意地在原地转了个圈。
    这一刻岑至的心情竟是感到些许辛酸和安慰,因为他忽然间好像又看到了两年前那个弟弟,那是他虽为没有成为超级巨星,没有坐拥财富和名气,但是时时刻刻就是个随心所欲的大男孩。此刻,那个岑野好像又回来了。
    岑至走过去,岑野睁开眼,往墙边一靠,还是副很悠闲的姿态。岑至也知道他昨晚没有喝酒,心里高兴,说:“有什么高兴的事?我看你今天心情不错。”
    岑野笑笑说:“没什么,想通了一些事而已。有没有时间,聊聊?”
    岑至自然说好。
    两人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客厅里,关上门,在沙发坐下。岑至看到弟弟搓了搓手,表情却很沉静。
    岑野说:“我昨晚仔细想过了,汤三哥的电影主题曲我不想接。这种大导演一大把顶级流量明星的老题材电影,还是莫名其妙的枪战,我根本没兴趣,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现在去街上走走,哪有什么黑色组织性感美女特工枪战?你上次提的几部电影梗概,我都看了。其中有个新导演,好像姓丁,拍的一个爱情悬疑片,是发生在偏远古镇的一段真实故事改编。我上网看了原作,虽然很短,但是很感人。那让我很有灵感,我想给他写主题曲。”
    岑至定定地没说话。岑野一笑,用那清亮的眼睛看着他,说:“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些我都懂。但是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几乎是拿着两年的命,拼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不就是为了梦想吗?唱自己喜欢唱的歌,自由地走自己想要走的路。
    人气、逼格固然重要。但音乐对我而言不是其他的,我只有拿自己的灵魂去写歌,才能写出触动人们灵魂的歌。那个丁导演的履历我看过了,虽然名气不大,但是内容真的打动我。他们剧组现在找的演员也都是流量不高的实力派,有那么好的内容,连我都会被感动到哭。再加上我的人气我的歌,为什么这部电影就不能红了?为什么这对于我而言,不是更好的选择?究竟是一部大牌云集制作不足内容空泛的电影主题曲,能往我面子贴金重要,还是一部真正触及灵魂的作品更能带给我口碑和人气?我觉得是后者。”
    岑至竟半天说不出话来。诚然如弟弟所说,之前他想好的那些理由:招牌、名气、流量、曝光度,这些在岑野说的那些考虑因素面前,竟也显得不堪一击。岑至并不是一个固执浅薄的人,所以尽管此时他觉得弟弟提出的想法有种种不妥,一时却也没有盲目反驳,而是低下头,在心里认真思量权衡。
    岑野说:“哥,我就想这么做。遇到真正触动我内心的东西,我可以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现在就去把歌写出来。我这么努力,这么累,拼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过我想过的生活,写自己想写的歌?那才是我入圈的目的,并不单单只为了名利。现在却快要把我的目标给弄丢了,所以我才快要坚持不下去。
    还有xx卫视的真人秀,我知道还没有签约,不签了。你和他们说,我确实喜欢看那个节目,也可以不要报酬给他们唱主题曲,作为嘉宾去参加一两次也没问题。但是要我接下来大半年,都去参加真人秀被全国人围观,那还不如杀了我,想想就觉得烦。
    哥,从今往后,我得按自己的心意活着,去争去拿想要的东西,钱也好,名利地位也好。这样才有意思。我想我能得到的,也不一定会比以前少。跃哥那边你要是为难,我自己去跟他说。”
    此时岑至最大的感觉除了震惊,就是亲眼所见弟弟几天之间的改变。那改变不是惊天动地的,而是此时他神色笃定娓娓道来。而岑至感觉最明显的,就是弟弟整个人,他的精神头,变得明快,变得通透。尽管依然不失一个二十五岁男人的沉稳,可原本藏在他眼里的那些灰色情绪,仿佛淡去了很多。而你会恍然惊觉,岑野他本该如此。只是在过去的两年里,他渐渐把这个自已隐藏了起来,压抑了起来而已。现在却不知怎的,忽然就活明白了过来。
    此后两周时间,岑野忙于巡回演唱会的收尾,同时让岑至把接下来的工作和合作都重新做梳理和推动。闲下来的时候,他也会拿出手机,找“无鳞鱼”聊天。不敢天天找,基本是隔天聊一次。
    有时候他会把自己写的歌曲小样,发给她看;或者是新得的吉他的照片。给她看过的曲子,他都不打算发表,只是自己赏玩,所以也不担心她发现自己的身份。
    而许寻笙忽然得了这么个朋友,大多数时候以交流音乐为主,有时聊聊对人生对生活的看法,有时纯粹就是逗趣瞎聊,竟也渐渐觉得,每晚睡前都有了期待和愉悦。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世间所有(下)
    无可否认,“荒野”兄有时候会带给她某种似曾相识的知己感,但又和她认识过的每个人,都有所不同。
    有一次阮小梦看到她拍新插的一束鲜花给“荒野”看,神色怪怪地问:“笙笙,你不会是……网恋了吧?卧槽网上可全是骗子,你人单纯,可不要上当啊!”
    许寻笙倒是愣了一下,说:“你不要乱说,我们只是朋友。而且,我有什么好骗的。”
    阮小梦:“草,骗色啊!他知道你是歌手金鱼,肯定在网上看过你的照片了!要不一个老男人,天天晚上闲的找你聊天干什么?我跟你讲这种老东西最坏了!很阴暗很龌龊的!”
    这个有关“老男人”的说辞却让许寻笙怔了怔,过了一会儿她只是转过头去,说:“君子之交淡如水,跟你也解释不了。”
    阮小梦却把她的肩一攀,问:“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许寻笙沉默。
    阮小梦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刚想把话题岔过去,却听她说:“我谁也不会喜欢,又怎样?”
    ——
    许是因为阮小梦的话,这晚许寻笙回到家,总有些心神不宁,便坐下弹吉他。弹完后,才发觉是许久没奏过的《城兽》。她又默坐了一会儿,听到书桌上的手机一响。
    这一瞬间,她的心情竟然是快乐的,那感觉就好像闻到了深夜里的一抹香,沁人心脾。然后阮小梦的话又在耳边一响,她没来由就有些莫名的恼意。
    仿佛赌气般又坐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走过去拿起手机。
    果然还是荒野。
    他说:“今天有点烦。”
    许寻笙便拿着手机,往床上一倒,手指轻敲自己面颊。即使她不想承认,可看到荒野发来的哪怕是很随便的抱怨的一句话,她心里居然也会有温暖的感觉。
    仔细一想,或许是因为她现在的生活太寂寞,才会对这个网上认识的聊得来的朋友,产生了依赖的感觉?这么一想,她顿觉释然,又明白不太妥当。
    暂时按下这微妙心情,她回复:“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