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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新年好,坛子。”许寻笙的声音温柔有礼,隐有笑意。
    岑野顿时就笑了,呵出的一团白气喷在手机上。
    “你就光想着坛子?是老子。”他说,“他那个没良心的,早不知道浪去哪儿把妹了,会想着给你打电话?”
    听到是他的声音,许寻笙心头也是一暖,也不计较他没头没脑的指责,于是又一板一眼说了一遍:“新年好,小野。”
    岑野听得只想笑,心想,她怎么这么乖脾气这么好呢。干涸了一晚上的心情,仿佛也在这一刻就得到放松和滋润。他轻轻说:“新年好,小笙。”
    那头的许寻笙静了一会儿。
    岑野实在太享受这种感觉,轻轻闭上眼,却不说话,只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却听她淡淡又开口:“你又喝酒了?”
    岑野:“……”
    靠,怎么感觉跟多了个妈似的?
    他懒懒地说:“没喝多少,几瓶啤酒而已。”
    许寻笙:“你在哪里?”
    他老老实实说:“和坛子两个人在酒吧呢。”
    许寻笙便没有再追问。
    岑野抬起头,看着自己靠在墙上的手臂,对面店铺的灯光,照得人的肤色都是煞白的。酒吧的音乐声,隔着墙,还在吵闹。他问:“你在干什么?”
    电话那头,许寻笙似乎走了几步,周遭说话声小了,她才答:“我在吃年夜饭啊。”
    “哦。”岑野笑笑,“是不是很多人在你家?”
    那头的许寻笙,正站在自己的卧室里,抬头望着满满一屋子亲戚,还有五六个小孩边吃边闹,她笑了一下,答:“是啊。”
    某句话,突然就这么自己跑到了嘴边,却一下子噎在喉咙里,噎得人有点酸胀梗塞。
    寻笙,我今天好想你。
    他不吭声,许寻笙却也察觉出他情绪不对了。他家里的事,之前她大概也听其他人提过。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就好像一只平日里凶狠无比骄傲无比的大狗,在年三十夜里,受了委屈来找她了,却又不肯开口。许寻笙的心里一软,试探着问:“和家里人吵架了?”
    “唔……”岑野居然笑了,他在打这个电话之前,从没想过跟许寻笙倾诉,他以前也觉得自己绝不会跟一个女人倾诉家里的事,一个男人无法说出口的挫败和受伤。可是不是因为她的语气总是那么温柔,也那么寻常,于是在她面前,他就变回了那个23岁的大男孩,他语气也是淡淡地,带着自嘲:“卧槽,我爸居然叫我去剃头。”
    许寻笙却没有笑,其实不用他再多说什么,她也能猜出,一般的父母,会对儿子从事的这项爱好,做出怎样的强烈的抵抗和反对。
    “可今天是年三十。”她说,“一家人总该在一起。”
    “回去又总念着让我去找份正经工作。”他淡淡地说,“我可不能回去,回去你们就没主唱了。”
    “我们永远都不会失去主唱。”许寻笙几乎非常自然地接口道,“快回去吧。”
    岑野又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说:“昨天都有人跑到我家,找我签名了,把他们吓了一跳。我还以为这事儿他们不会再反对。原来拿了东北赛区冠军,一点用没有。”
    最后一句话,听得许寻笙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出什么滋味。可她静了静,语气却淡然:“谁找你签名啊?又是女孩吧?”
    “对,特别漂亮的妹子。”说到这个,岑野倒是乐了,“貌赛刘亦菲,神似范冰冰。今年都快十四了,她爷爷牵着来的。还让我给签了个好好学习、中考加油的祝福。”
    许寻笙忍俊不禁,岑野也在那头轻笑。这时周遭响起烟花升空的轻响,一时间也分不清是哪头传来的。两人都静了一会儿,岑野说:“别太挂念本主唱,老子一切都好。挂了。”
    “等一下。”
    岑野低低笑了:“怎么,还真舍不得?”
    许寻笙却没听出他话语最后泄露的小心翼翼的温柔,有些无奈的说:“别臭美了。我有几句话,不知道可以不可以讲。”
    “磨叽什么,说。”
    许寻笙这时已掩上房门,靠在床头,望着外头漆黑寒冷的冬夜,万家灯火都已亮起,原来每个除夕,哪怕儿时欣喜期盼的心情早已远去,人的心依然还是变得温柔而寂寥。她说:“小野,你有没有想过,爸爸妈妈接受不了,也许是因为我们做得还不够好,不够给他们安全感,让他们放心,觉得我们即使没有他们,也可以过好自己的人生了?”
    岑野没吭声。
    “你不要生气。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比我可厉害多了。”许寻笙说,“但我知道,你的目标远不止于此。所以你其实不必停留在这里,有半点伤心……”
    岑野打断她:“老子什么时候伤心了?”
    “好啦,你没有。”她的语气甜美又宽容,就像在哄个孩子。听得岑野心里爽爽的,可又有点毛毛的。身体想反抗可心里又完全不想反抗。
    然后她接着说道:“小野,你不要着急。等你真正成功、实现梦想的那一天,他们就会理解一切,理解你的热爱、艰辛,以及你有多了不起。他们会抬起头,一直注视着你。”
    ——
    岑野是哼着歌走回家的,到门口时,倒是安静下来,瞅到里头一家人围坐着,居然这么晚还在吃团年饭。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推门进去。母亲最先开口,脸上全是惊喜的笑:“怎么才回来,我们都开始吃了。又跑出去玩了?赵潭呢?没把他叫家里来?”
    “他回自己家了。”岑野扯了张板凳就在桌旁坐下,看到桌上给自己留了副空碗筷,便拿起来吃。脸色还是淡的,但见桌上好几个自己喜欢吃的菜,就夹了几大筷子。
    岑至到底还有点生气,先开口教训:“等你半天了,年三十你还跑出去,是不是太过分了。”宋岚雪一扯他的衣袖,岑野却老老实实答:“知道了。”岑至没想到他态度这么好,倒也气消了。
    然而岑野也略感意外的是,父亲这个晚上再没有提半点让他改行的事,尽管在饭桌上话还是不多,但在岑野连吃了好几块红烧肉后,他不太高兴的开口:“吃点青菜。”
    岑野:“哦。”夹了一筷子青菜,默不作声地吃掉。
    嫂子给他也倒上了杯白酒,父子三人喝了几口,气氛终于也活络过来。冷不丁岑野端起酒,一口干掉整杯,平平静静地说:“爸、妈、哥、嫂子,毫不夸张的说,我的事业现在已经上正轨了。等我再努力两年,咱们家什么都会有。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等着瞧。我这辈子想要拥有的一切,拼了命也会得到。没有什么事是生来注定的,以后我会让咱们全家,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第五十七章 温柔待我(上)
    这天,许寻笙回到家,看到母亲在接电话,莫名其妙容光焕发,眉眼里有浅浅笑意。看到她,母亲的笑容更深。许寻笙心说有古怪,刚要进房,便听到母亲对电话说:“小野,你等一下,笙笙回来了。”然后把电话递给她。
    许寻笙:“……”
    母亲笑呵呵地走了。许寻笙拿起电话,劈头盖脸第一句就是:“你怎么知道我家号码?”
    那头的岑野,听到她难得的凶巴巴语气,反而觉得有趣,不紧不慢地说:“你不是在参赛表格上填过这个号码?你的什么资料我不是了如指掌,笙笙——”
    许寻笙不理他的贫嘴,心想他的嗓音透过电话线,也是清润好听的,前几天的颓丧一扫而光,也难怪母亲听得眉舒目展。
    她的语气依然不善:“有什么事?”
    岑野“啧”了一声:“凶谁呢?老子可是你的主唱,乐队灵魂,四舍五入就是你的灵魂。你就不能爱护一下?”
    许寻笙不想听他胡说八道了,叹了口气,说:“说吧,到底什么事?”
    岑野在那头笑出了声,说:“我和坛子春节想出去玩,但是现在去哪儿玩都很贵,我们的钱又花得差不多了,就寻思着,要找个有朋友的地方投靠……”
    他故意一顿,许寻笙还没反应过来,等着他说完。
    岑野也叹了口气,转头对身旁人说:“坛子,这女人不上道啊。一般人说到这份上,不应该热情邀请我们过去南都,包吃包住包玩三包吗?”
    许寻笙:“……”她已听到那头坛子闷笑的声音。
    岑野的声音却压低了,就像在她耳边说道:“一句话,要不要我过来?”
    这时正是夕阳西下,许寻笙握着听筒站在客厅一角,面前就是窗,整栋房子里都很安静,只有母亲在厨房洗菜的隐隐水声。金黄的阳光,斜斜照着,在窗户上、花园地上,落下浅浅一层光。
    她说:“好吧,你们订好票提前通知我。”
    那头的人也静了静,淡淡地说:“就知道你会说要。”
    许寻笙没理他。
    哪知道他下一句就说:“我们来了住哪儿,是不是住你家?”
    许寻笙瞪大眼:“你疯了。”
    于是岑野又笑:“刚才伯母已经邀请我们了,不信你去问。”
    许寻笙才不去问,她那个妈,性格跳跳的,一点也不像她,真有可能干出这样“好客”的事,只想抓住一点女儿桃花盛开的端倪。说不定到时候还会乱点鸳鸯谱。不过这种事她才不要小野发觉,一字一句压低声音说:“我待会儿就去给你们订酒店!”
    岑野在那头低沉笑了,说:“乖。”
    许寻笙直接挂了电话。
    等收到了岑野发来的订票短信,她第一时间就去学校西门外的招待所,给他们定了间房。虽然旧了点,但是性价比高、干净、安全,也算舒适。而且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适合她掌握他们的动向。
    那头,岑野和赵潭像两匹瘫了的高头大马,一直横在赵潭家的沙发上。岑野一直没闲着,等他把订票信息也转发给赵潭,赵潭瞄了眼,出去玩他当然愿意,更何况是投奔人美心善爱投喂的许老师,只不过……
    赵潭说:“小野,你对她到底是不是来真的?”
    岑野就跟没听到似的,继续在玩手机,赵潭抬腿踢他一脚:“别装死。”
    岑野这才把一只胳膊往脑后一枕,说:“你扯那么多干什么?老子就想过去玩一趟,咱们还没去过南都,好歹是个旅游胜地。”
    赵潭见他神态特别自然,好像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其实这小子和许寻笙的事,他也觉得挺快的。之前去东北比赛前,岑野对她,一路护着占着跟着,谁都看得出他的司马昭之心了。但真去了东北比赛,两人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没有更进一步。许寻笙对岑野有没有兴趣,他确实看不出来。但是岑野吧……比赛那半个月,虽然也对许寻笙颇多照顾,但一门心思几乎都扑在比赛上。
    赵潭觉得,以岑野的性子,要是真的喜欢上了,怎么可能忍住不表白?或者之前确实有兴趣,但是现在心思又渐渐淡了?
    当然,更有可能是两个人之间发生了点什么不为人知的事,许寻笙不见得愿意接受岑野。这小子受打击了。他多傲的性子,索性就算了。
    于是赵潭也就不好再问什么,别让兄弟难堪。男人之间,有些事,不必说得太明。
    可赵潭到底也没有深刻地爱过,哪里懂得,有些感情,有些看似轻狂的人,沉默了、内敛了,刻意放慢了索求的脚步,才会更炽烈危险呢?
    ——
    他们抵达南都,是在个天气很好的日子,蓝天流云,风和气爽。刚走出火车站,就在一群灰扑扑的人群中,看到许寻笙非常醒目地站在其中。这边天气暖和许多,她穿着件厚针织外衣,浅色长裙,望着他们,柔软地笑。
    岑野与她目光一触,只感觉到心突地一蹦。仿佛刹那就望进了她眼中那片黑色深处去。才几天没见,怎么觉得她又漂亮了呢?
    许寻笙的目光在他脸上一触就走,然后和赵潭说话:“吃中饭了吗?”
    赵潭说:“还没有。”
    岑野说:“老子饿死了。”
    许寻笙依然没有再看他,嘴角却带上了浅浅的笑:“我也没吃,先带你们去吃点特色小吃好不好?”
    两人自然说好,一起往停车场走。赵潭一直在和许寻笙说话,岑野却难得地沉默着。他心中在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的一笑一颦,一个眼神,在他眼里都有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某种只有他们俩才懂的感觉,跟这世上别的什么,都没有关系。可这究竟只是他一个人的感觉,还是两个人都已感受到?
    许寻笙开的是母亲的车,一辆minicooper。赵潭轻轻“哇喔”了一声,岑野倒是不动声色。赵潭自动自觉进了后座,岑野大摇大摆拉开副驾门。
    第五十八章 温柔待我(中)
    “你什么时候会开车的?”岑野问。
    许寻笙答:“18岁拿的驾照。”
    岑野便没吭声。老子的女朋友开车带我,还是个老司机,这不太符合他所憧憬的未来画面。
    许寻笙随口问:“你们会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