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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哭什么?嗯?”
    慕听筠浓密的睫毛上还有细碎的泪珠,她嗫嚅着说:“我有点怕,夫子您又受伤了……”
    就知道离她开窍还早,公仪疏岚喟叹,他长指抹去眼底的泪珠,托着那滴泪珠凑近薄唇,稍稍一抿。
    慕听筠又傻眼了,她哆哆嗦嗦的指着他口不择言地说:“夫夫夫夫子……那不好吃!”
    “嗯,是有点咸。”公仪疏岚见她总算不苦着脸,心底松了口气,面上却一本正经的说道。
    说错了话,慕听筠更是呆住,无语凝噎。
    第23章 晅哥
    慕听筠手无足措,一双琉璃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就是不敢看面前似笑非笑的夫子。
    好半晌,她才讷讷地说:“夫子,这样是不对的……”
    “哪样?”公仪疏岚挑眉。
    慕听筠急得跺跺脚,她哪能真的说出方才他的动作,登时又羞又气的瞪着公仪疏岚。
    她却不知那水光潋滟的眼神不仅没有丝毫凶意,反倒让人愈加想逗弄。但小姑娘脸皮薄,他深知不能逗得太过,正要说起别的,忽听见外面嘈杂起来,最清晰的是宝和公主的声音。
    “里里外外都搜一遍,若有歹人,躲在这儿也是有可能的。”
    慕听筠一听,忙推搡着公仪疏岚,急切道:“快,躲起来。”
    “我为何要躲?”公仪疏岚佯作不解。
    “呃,这是以往我住的房室,您在这儿有些不妥。”慕听筠说话间,已经开始查看适合躲藏的地方。
    嗯,那个黄花梨木衣柜不错,只是矮了些,床底……算了,夫子肯定不会愿意的。那藏在哪儿好呢?
    公仪疏岚看着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又魂游天外的,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深知此时出现在众人面前并非好事,很干脆利落的从后窗翻了出去。
    慕听筠眨眨眼,心里略有点小失望。
    很快,有脚步声朝这儿过来,慕听筠揉揉脸,撑起气势来,猛地一推门。
    “做什么呢?吵吵嚷嚷的?”她语气不满,掩唇打了个呵欠。
    那些侍卫立马后退行礼,毕恭毕敬的说:“早前不远处出现可疑人,然并未抓到,公主怀疑歹人溜进了白鹭园。”
    宝和公主挪步过来,唇角弯起,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福宜郡主好悠闲,消遣本宫白跑一趟,你倒在这儿舒睡。”
    “白跑一趟?公主没看见公仪夫子?”慕听筠状似惊讶的问。
    宝和公主冷笑,朱红唇角微微上翘,似是嘲讽,她靠近慕听筠,轻声道:“你那么在意公仪疏岚,他若有难,你怎会在这儿安睡。不过,慕听筠,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公仪疏岚与皇家有婚约,他娶的人只能是本宫。”
    慕听筠心一跳,面上也带了几分不可置信,她努力想从宝和公主脸上看出她撒谎的痕迹,却只能看到得意。
    她咬牙,难言内心五味杂陈各种滋味,她故意学着她的模样扯唇一笑说:“可公仪夫子会不会娶你,还难说呢。”
    说罢,她后退一步,‘啪’地把门合上。
    宝和公主并不恼怒,甚至笑得更愉悦,她之所以悄悄与她说,就是想独自欣赏她那气急败坏的模样,果然,如她所愿。
    慕听筠关了门,气呼呼的跺跺脚,不住喃喃自语,“慕听筠,你难过个什么劲儿?再说,指不定是宝和公主骗人呢!夫子若是真要娶公主,为何不跟我说……”为何要跟她说,他们的关系不过是夫子和学生,她蹲下捂着心口,觉得更难过了。
    公仪疏岚从窗外翻进来,身姿利落,一尘不染。瞧见她蹲在地上,面色苍白,以为她受了伤,他心脏瞬时紧缩,忙急步走过去,连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坦吗?还是心口疼?”
    慕听筠抬起脸看他,期期艾艾的问:“夫子,您真的要娶宝和公主吗?”
    公仪疏岚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有些琢磨不明她这般的缘由,于是试探的应了声:“公仪家与皇家确有婚约。”
    慕听筠更想哭了,她抽噎地说:“夫子你居然真的要娶宝和公主,她哪里好了。”那她方才说的夫子不一定会娶她,岂不也是一场笑话!
    她气不过,别开脸不看他,揉揉鼻子,起身咕哝:“我要回去了,阿琤指不定在哪儿找我呢。”
    公仪疏岚被她这孩子气的模样逗笑,眉眼间俱是笑意,他本想拉住慕听筠说明他向皇家求娶的是她,但是一转念,还是一句话未说。若是这样能让她开窍,就让她误会好了,往后总能哄回来。
    慕听筠见他还是温润浅笑,更是气恼,她果然只是他的小小学生而已,哪能置喙他的私事儿。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板着小脸,乔涴琤与她同行,见此问她:“你这是怎么了?不说有没有寻到公仪夫子,又不说发生了何事,怪让人担心的。”
    “夫子要有师母了!”慕听筠颇想磨牙,可一想到她是没有立场生气的,又宛如一朵盛日炙烤下的花朵萎靡了。
    乔涴琤也有几分惊异,“是哪家的闺秀?”
    慕听筠实在说不出那个名字,干脆道:“过些时日你就知晓了。”
    “你还卖关子了。”乔涴琤笑着摇摇头。
    慕听筠回府后就闷在院子里,消化这个事实,对任何事都懒懒的提不起精神,宁国公夫人问了几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当她是玩累了,嘱咐习嬷嬷好好照顾她,便也作罢。
    哪知,不知是不是换季的缘由,慕听筠当夜又发起热来。
    公仪疏岚走了几步后,面前仍旧是南平公仪府通往他的肇珏院的青石板路。原来是做梦,他面色浅淡,抬步走进肇珏院。
    院落里还是他走时的模样,游廊上挂着的软席还散着草香,门边的玉牌坠子在微风里赓续作响,声音清脆。他站在房门前,竟生出一丝莫名的期待,但很快他自嘲地笑了笑,他一个人在肇珏院住了十多年,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门扇‘吱呀’一声响动,缓缓打开,他抬眼看过去,恍惚间看见了一身藕色云裳的慕听筠,她挽着妇人的发饰,拿着本书,见他进来,扬起一抹清妩的笑。
    “夫子、夫子,你怎么才回来?”她跑跳着过来,撞进他怀里。
    公仪疏岚面容鲜见的呆滞,他似是回不过神一般,启唇问:“夫子?”
    “你不喜欢我叫你夫子了?那还是晅哥吧,晅哥,我的桂花糖呢?”慕听筠在他袖子里翻找。
    她甜腻的嗓音听在他耳里,仿佛喝了整坛蜜浆,这蜜浆里掺了酒,让他一贯清醒的大脑渐渐迷蒙,忍不住沉溺下去。
    “怎么没有?你莫不是忘了?”
    那一张一合的小嘴就在眼前,宛若一朵红樱,引诱他采撷,公仪疏岚眯起眼睛,缓缓俯身。
    “那个,公子?你睡了没?”久安踌躇的扬起声音唤他。
    公仪疏岚蓦然睁开双眸,他坐起来,中衣松散,露出精壮的胸膛。
    “何事?”他扶着头,嗓音低沉沙哑。
    久安听到回应,舒了口气,“公子,隔壁宁国公府忽然闹腾起来,属下听了一耳,是福宜郡主病了。”
    “什么?”公仪疏岚蹙眉,起身披衣,颀长的身影被烛光拉得更长。
    拉开门,清风拂在脸上,将残余的昏沉驱散,他凝神听了片刻,果真宁国公府声音嘈杂,张眼看去,烛光通明,能看得清从隔壁歪过来的那棵花树的模样。
    他走到树下,扶着墙壁,一想到她生病,心里满是焦灼。他深深叹息,仰首看着天边明月,半张脸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久安站在不远处,很快久泽也过来,二人就这般看着公子薄薄白衣,一头乌发在月光下显出莹润的光泽,骨节分明的大掌抚着墙壁,一站就站到了宁国公府安静下来,亮光浅微,他才动了动。
    几乎睡着的久安立即精神了,久泽进屋倒热茶,他上前去迎公子。
    “夜凉,您赶紧进屋吧。”久安看了看眉目淡然的主子,低声说道。
    靠在榻上,公仪疏岚微闭着眼睛,良晌后,润泽的声线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久泽,你回一趟南平,亲手将一封信交予家主。”
    “是。”
    城南旧屋内,阑珊烛光不时忽闪,带着桌边坐着的人面色忽明忽暗。霍伯曦触了触手边茶杯杯壁,嫌弃的扯出帕子拭手。
    “小主子,您何时……”
    “不要唤我‘小主子’,我是襄南郡王的幼子,”霍伯曦打断他的话,而后接着道,“往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小主子,您不能没有我们。”跪着的黑衣人阴沉道。
    霍伯曦笑了笑,“我如何不能没有你们?我有父兄,也会有妻有子,这一辈子不就是如此。”
    “小主子喜欢宁国公府的嫡幼女?奈何,她不一定会嫁给小主子。”
    霍伯曦笑容敛下,“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今日,难道公子看不出,福宜郡主很在乎公仪疏岚,而据说公仪疏岚对福宜郡主也有几分情意。”黑衣人抬起头,露出半张脸上的伤疤。
    “那又如何?公仪疏岚早晚都会回南平,而宁国公府不会让疼爱的女儿远嫁,再说她还小,感情之事又非磐石。”
    黑衣人低笑,砂砾般的声音在夜间隐隐有几分阴郁,他又道:“可公仪疏岚不会回南平呢?那可算是他的伤心地。况他们是邻居,又有师生之谊,比小主子胜算可大得很。”
    “那你们能如何?”
    “今日设局,虽未伤害到公仪疏岚,但有个意外收获,宝和公主似乎很厌恶福宜郡主接近公仪疏岚,她应当会对福宜郡主做出不利之事,小主子若是能保护她,岂不是有利于小主子抱得美人归。”
    霍伯曦冷冷地看着脚前跪着的黑衣人,不发一言,起身径直离开。
    他走了之后,黑衣人从地上站起来,掸掉膝上的灰尘,弯了弯唇,脸上的伤疤愈加狰狞。
    第24章 克制
    月光冷冷清清披洒银光,幽暗曲弯的小巷内,霍伯曦面色阴寒,在黑暗中仍旧穿行自如。
    行至将近宁国公府的宽巷内,霍伯曦转头看过去,那座在夜里静静矗立的府邸内,住着他默默倾心许久的女子,久在十年前初见时的上心,而后愈陷愈深,对她的喜爱刻入心骨,只想能娶她入怀。
    初见她是在十年前的宁国公府,他随父亲过府,在宁国公府的百花深处,初次见到慕听筠,那个粉色襦裙的小姑娘正捉弄一个比她高一些的女孩儿,偷偷踩人家的裙摆致使女孩跌倒后,大摇大摆的从跌倒的女孩旁边走过,还丢了个睥睨的小眼神。
    那古灵精怪的小模样,委实让人生不起气来,宁国公也瞧得清楚,只好一脸尴尬的解释,他方知晓那是宁国公的嫡幼女。
    而后偶尔他又去过几次,但也只见了两面,起初只觉她性子格外可爱,继而想到若是有她生活中必定不会百无聊赖,再之后,便是越接近,越想独占。
    但他从未想过,这会成为他一个弱点,不得不继续存在的弱点。他紧了紧披风,转身大踏步离开。
    白鹭园发生的事儿,很快宫里也都通晓了。慕听筝听说永昌伯之子邓琚益还在夙京城,先是诧异,随后听说他脸色不好,人也瘦了一圈,便也了然,以二弟的性子,总不会让他好过就是。
    “你说,宝和那孩子不知说了什么,三姑娘脸色就不好看了?”慕听筝若有所思。
    云盏应声,“是。”
    “那,兜儿约莫是知道公仪家与皇家有婚约之事了。”她漫不经心的抚着腕间玉镯,微微一笑。
    辛嬷嬷命人将室内沉香换成果香,闻言接话道:“真好奇若是姑娘知道公仪大人求娶的她,会有何反应。”
    “快了,想必不用多久,兜儿就清楚了。”
    说话间,辛嬷嬷望见雪映在帘子外犹犹豫豫的,笑道:“你可是又有什么事儿要太后给你做主,怎的不敢进来?”
    雪映这才抿着嘴进来,好似下定决心一般说:“奴婢方才听闻,贤煜亲王回夙京城了,并且,眼下已经进了宫,正在御书房。”
    慕听筝眼底掠过一抹复杂情绪,转瞬即逝。这么多年过去了,听见这个人的点滴,她仍会闪神心痛,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