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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崔钿撇了撇嘴,抿了口小酒,兴致索然地道:“又叫你说中了。我非要进那勾栏里去,那几个妇人自是进不去。我叫她们在门口等一个时辰,实则却是从小门溜了出去。在这远来驿里,独自一个,饮了好一会儿黄汤马尿,可算是把徐三娘你给盼来了。”
    徐三见她话里带着怨气,连忙亲自给她斟酒,又自罚了三盏。崔钿知她酒量不行,平常若非有事应酬,也是绝不沾一滴酒的,此时见她如此,不由勾唇一笑,就此将她饶了过去。
    徐三饮罢三盏,掏出帕子,轻拭唇角,崔钿凑近她身侧,又压低声音,对她缓声道:“瑞王营中,有一处染坊,说是给兵士染衣裳的,譬如那骑马的,和这走路的,就要穿不同的色儿。而这处染坊,则是由瑞王麾下四大将中的孙牧掌管。”
    徐三心上一凛,知道崔钿这是要说正经事了。她早先也听罗五娘提及过,说这孙牧,打从瑞王还是少女时,便跟随其左右,乃是瑞王最为看重的。这染坊,既是由孙牧掌管,其中必定有些道理。
    果不其然,紧接着,她便听得崔钿低声道:“那些在染坊里做活的人,都自有一套行话。孙牧跟那染坊的人,交待事宜之时,倒是也不避着我,还跟我提了几句。嗤,她必是以为我养尊处优,不会懂得这染坊的行话,可我先前在寿春为官之时,为了办起集市,东奔西走,日日与那些商妇吃酒。有一回在席上,众人行起酒令,便用上了这染坊的行话来。”
    崔钿话及此处,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来。她手指绕着自己的发丝,柳眉挑起,窃笑道:“不巧不巧,略知一二。”
    徐三挑眉问道:“那这孙牧所说的行话,又有甚么反常之处?”
    崔钿冷哼一声,道:“在染坊的行话里,靛青叫做‘烂污’,绿色唤作‘翠石’,白色则称为‘月白’。孙牧与那染坊妇人说话之时,却竟提起了‘蛇屎’之语。蛇屎是甚么?正是——明黄之色。”
    明黄色乃是只有天子方能穿的颜色,瑞王之心,已然不言自明。徐三听着,眉头紧蹙,又凑近她身侧,压低声音,对她严肃道:“这便跟打官司一样,咱们还不曾抓着确凿罪证,若是急着指认,说不定还会被反咬一口。且这燕乐县内,里外都是瑞王的人。依我之见,娘子还是要先扮作膏粱子弟,无能之辈,眼下这光景,无为即是有为。”
    崔钿点了点头,沉声道:“我知道。还要等。”
    稍稍一顿,她又挑起眉来,对徐三缓声道:“不和你玩笑了,我问你,你为何要给那金人好脸色?”
    徐三低下头来,勾唇轻笑,道:“我也不瞒你,我想学金文。宋金之战,已然过了五十余年,金国本就是豺狼野心,潜包祸谋,如今它元气已复,十余年内,两国之间,难保不会再有一战。既然来燕乐走了一遭,那便不能白走,总要学得点儿甚么才好。”
    崔钿点了点头,又轻声道:“徐老三,你莫怪我多嘴,只是你以后,多半是要做官的。只要那顶乌纱帽,落到了你的头顶上,那就不知会有多少人,在旁虎视眈眈,背地里言三语四,只等着寻出你的把柄,将你一把拉下马来。”
    她眼睑低垂,勾唇轻笑道:“那金人,鼻子挺,手也大,一看就是不错的货色,你若想试试,我非但不拦着你,还想把你推到他怀里去呢。只是记好了,你们必须得私底下往来,甚么亲亲摸摸的,千万莫要摆到台面儿上来。不然待你当了官,人家参你一本,说你曾勾结金人,那这脏水,可就怎么都洗不掉了。”
    徐三心上一凛,连忙点头称是。她红唇微抿,手指轻轻摩挲着杯盏,眼望着那茶叶飘于水间,沉浮不定,一时之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宦海浮沉,如履薄冰,容不得半点马虎。
    蒲察……不过是个过客罢了。
    夜色苍苍,街巷之上,花灯渐灭,人声渐退。徐三与崔钿说完了话儿,又与她约定好下次相会之处,接着便拜辞而去,归于家中。
    唐小郎见她回来,且身上带着酒气,故意嫌弃了她好一会儿。徐三与他笑语几句,便坐于桌前,摊开书册,专心一志,做起了算经题目来。这夜她精神不错,思维很是清晰,一做起数学题目来,竟于不觉间,攻克了许多先前困住的难题。
    待到她从那算经之中,回过神来,却见四下已然静寂无声,约莫已到了丑时。徐三收起书册,缓步而出,走到唐小郎那屋前,默不作声,轻轻一瞥,却见那小郎君坐于榻上,身子歪倒,已然打起了小盹儿来。
    徐三微微一笑,蹑手蹑脚,走上前去,轻轻按着他的肩膀,让这小狐狸躺卧到炕席上去,接着又将锦被展开,将他身子盖了个严实。明明她才是主人,唐小郎才是仆侍,然而今时今夜,两人的身份,倒好似颠倒了过来一般。
    徐三耳听得唐小郎微微起了鼾声,知他已然睡熟,这便出了门去。虽说已然被唐玉藻伺候惯了,但徐三也不是个废人,自己梳洗的能力还是有的。
    她挽起袖子,自缸中舀出水来,接着又去了灶旁,点上柴火,烧起水来。等候水开之时,徐三坐在院门之前,仰头望着璧月珠星,玄云开合,心中思量不定,不知不觉间,竟轻轻哼起了歌来。
    其实无论前生还是今世,徐挽澜都是个没什么音乐细胞的人。她会唱且不会唱跑调的歌,就那么几首,无非国歌、校歌、生日歌等而已。此时她哼歌,哼的也是当年上大学时的校歌。
    那年她上大三时,当过两个学期的班长,其间还领着全班同学,参加了合唱比赛。作为班中干部,不能不参加集体活动,而这首校歌,她可是下了苦功夫,每晚睡前都要唱上十几遍。
    徐三娘哼着这熟悉而陌生的曲调,一时之间,竟有些放松下来,殊不知这独特旋律,早已被有心之人偷听了去。良夜清风,大雪又至,似是故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写得快了,几乎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写完一章哈哈哈
    明天会留言~
    第88章 风月佳时逢故人(四)
    风月佳时逢故人(四)
    虽说睡得有些迟,但隔日一早, 鸡鸣才过, 徐三便精神抖擞地起了身。她一用过早膳, 浇过花草, 就坐于书案之前,翻阅起了书册来。
    约莫看了几个时辰后, 徐三离了椅子, 到院中缓缓踱步, 放松精神,哪知便在此时,隔壁那位大商人差了小厮过来, 问她此时是否有空,能不能去他家院里教课。
    徐三一看日头,见已是晌午时分, 又闻见自家后厨内, 悠悠飘出了阵阵饭香。她垂下头来,稍稍一思, 便打发了那小厮回去, 叫他告诉蒲察, 自己午后再过去。
    蒲察的小心思, 她可是清楚得很。若是此时去了他那小院里, 一到饭点儿,那家伙肯定不肯放她走,定要留她用膳。他这一行一止, 一言一语,为的无非就是要跟她多些牵扯。
    可是徐三却只盼着,他能做到他昨天所说的话。对她有意与否,这是一回事;教与被教,则是另一回事了,定要划清界限不可。
    待到她用过了膳,歇了一会儿,方才带上书册,到了那蒲察院中。她甫一跨入院门,蒲察抬眼看见她,当即就不自觉地咧嘴笑着,站起身来。
    可紧接着,男人又强逼着自己止住笑意,转而蹙起眉头,迈上前来,负手而立,故意有些严肃地道:“咱们,必须要定好时辰。甚么时候习字,什么时候学女真语,都要定好了。谁也不许吃……不是吃,是迟,谁都不许迟!”
    徐三听着,不由失笑。眼见得蒲察要定课程表,她自然是十分愿意,当即走到案前,执起笔墨,缓缓笑道:“我不过是闲人一个。蒲察师父,你是大忙人,全都要先依着你来。”
    蒲察闻言,却抿着唇,摇了摇头。徐三见状,很是不解,皱眉轻笑道:“怎么了?你不愿教我?”
    蒲察见她误会,心上一急,赶紧说道:“不不不,我,怎么会不愿意教你?我是想说,我不是大忙人了。”
    “哦?”徐三眯起眼来,玩笑道:“你的那些铺子,全都做不下去了?”
    蒲察咧嘴一笑,垂下眼来,想了一想,方才缓声说道:“前几日,你第一次教我,跟我说,你只在燕乐待一年。一年过后,你就要到开封府去。但是我,我是去不了开封府的。”
    依照大宋律法,金人的活动范围,完全被限制在幽云十六州内,即便有金国郎君,甘愿舍弃身份,嫁入大宋国内为夫,那他也绝不能离开燕云路。而若想脱离这个限制,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官家的金口玉言。
    徐三听过之后,垂下眼来,一言不发,只静静望着那笔尖墨水,缓缓滴落于宣纸之上,好似荷莲绽放一般,逐渐晕染开来。深沉的黑色,缓缓侵吞了白色,分明不过是随意一滴,可落于纸上,却竟生出了不同寻常的美感。
    蒲察见她沉默不语,心上有些忐忑,面上却仍是笑着,缓缓说道:“三娘,你是聪明人。至于我是怎样的人,我是怎么想的,你都看得明白。我昨夜,睡不着,想了很久……我想好了,这一年,我会把生意,先放一放。我会好好教你。所以,我也算是半个闲人了。”
    徐三闻言,遽然抬起头来。她蓦地觉得自己的胳膊无比僵硬,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笔尖墨珠,不住滴坠,几乎要将那薄纸染透。
    蒲察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将生意放一放,好好教她?他、他怎么能这样说……她如何当得起他这深情厚谊?
    徐三眉头蹙起,张了张口,欲要说话,蒲察却又勾唇一笑,抢声说道:“你不用劝了。我十三岁,就随着商队,出来做买卖。什么是重,什么是轻,我很明白。我打定了主意,就不会再改。”
    徐三蹙起眉来,一言不发。蒲察却是一笑,坐于案前,提起笔来,一边在纸上缓缓记下,一边朗声说道:“打从明日起,每日一到卯时,我便会去叫你起身。你既要学武,那就要打好底子,而你的蒲察师父,则会陪着你打底子。到了辰时,你就去用膳。”
    他话及此处,仰起头来,对徐三眨眼一笑,随即道:“你也不用想得太多。我虽说,要将生意,先放一放,但那也是因为,最近行情不好,赚不着甚么大钱。而且我晌午之前,还是要去看看铺子的。”
    蒲察所言,不过是为了让她减轻些心理负担罢了。他手底下商铺众多,涉及了不少行当,各行有各行的行情,哪里能一概而论。而这一点,徐三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她默不作声,只低头看向蒲察那歪七扭八的字迹,看着看着,便抿起唇来,心中所思,自是愈发复杂难言。
    蒲察却仍执着笔,边写边说,兴致昂扬,笑着说道:“晌午过后,一到未时,你先来教我一个时辰的汉文,我再教你一个时辰的女真语。待你用过晚膳,夜也静了,人也少了,我就可以教你算学了。就这样,每逢休沐,就歇上一日。”
    一提起这算学,徐三不由轻笑道:“我昨夜说了,你若不会,也无需逞能。我虽是学徒,但你若教的不好,我可就不跟着你学了。”
    蒲察却认真道:“三娘你,有所不知,《算经》这书,写的很好,在大金国,我们也用这个书教孩子。我们很看重算学。我小时候,跟着商队做生意,阿叔就给了我这本书,让我每天做十道题目,做不对,不准睡。我认得的字,都是《算经》上的。”
    徐三一听这话,不由对他刮目相看,神色也随之认真了许多。她抿了抿唇,眼睛清亮,含笑说道:“那我就靠蒲察师父为我,传道授业解惑了。”
    蒲察听得此言,笑得好似是个大孩子一般,那褐色瞳仁内,满满都是高兴。徐三看在眼中,忍不住心上一软,眉头微蹙,别过目光,复又垂下头来。
    蒲察见她如此,大约也猜得她心中所想,连忙出言笑道:“如今已是未时了,小师父,你可想好,今日要教我哪几个字了?我昨夜没睡,可是写满了好几页纸,就为了能,好好教你,说我们的女真话。”
    他稍稍一顿,又露着那一口大白牙,笑着说道:“我还替你想好了个金国名字,叫‘布耶楚克’。”
    这个词语,徐三倒是不曾听过。她笑了笑,挑眉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蒲察抿了下唇,随即轻声应道:“聪明的,健康的。总之,是好话。”
    徐三默默念了念“buyecuke”这个名字,随即勾唇一笑,也不忍拂他好意,姑且算是认了下来。
    二人坐于案前,点起烛盏,接着便认认真真上起了课来。徐三虽不似蒲察那般,提前备课,写满了好几张纸,做了个自编教材,但她也算是因材施教,打从街上买了几册话本儿回来。
    这些话本所描写的,大多乃是宋人的生活日常,其中所用言语,可用性很高,非常适合似蒲察这般的人来学习。蒲察对于这样的教学方式,显然是非常喜欢,对那几册话本,可以说是爱不释手。
    虽说这些话本的主角,大多乃是女子,令他少了几分代入感,但徐三挑的这几本,恰合了他的口味。为了知道后续情节发展,蒲察学起汉话来,也多了不少动力。他还缠着徐三起誓,叫她答应下来,绝不提前翻看后头的章节,非说要两人一起看才好。徐三无奈至极,哭笑不得,只得依他所言,发誓不看。
    待到徐小师父教过了汉文课,二人吃了两盏茶,用了几块点心,稍事休整之后,便又上起了金文课来。
    徐三一看蒲察那架势,又是摆出自编教材,又要她一字不差地跟着自己复述,当真是下过不小功夫,且是个名符其实的严师。而蒲察所教给她的话,也都十分实用,徐三此时学了,几乎马上就用得着。
    二人在书案之前,你写汉话,我说金文,如此过了两个时辰,竟是全然不觉得疲乏。蒲察教罢之后,才打算跟她交待明日习武之事,忽然之间,仿佛想了甚么似的,瞪大眼睛,一拍脑袋,赶忙对徐三说道:
    “三娘!倒有一事,忘了跟你说了。你可知,那位名唤金元祯的,就是你那东家,我那好兄弟,他回来燕乐了?”
    徐三一怔,蹙起眉来,摇了摇头,兀自想道:若是那人已经回来,住到了府里,怎么无论昨夜,还是今日,都不曾听着过甚么动静?
    蒲察立起身来,轻叹一声,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低头看向徐三,缓声说道:“怪我怪我,只顾着想你了,倒忘了说这正经事。你住在那个宅子里,他作为东家,想请你去吃两盏酒。我也去,就在今夜。看这时辰,也差不多了。三娘,你去不去?”
    话音落罢,他又冲徐三对着口型,一个劲儿地说着去罢。
    徐三瞥他两眼,轻笑摇头,也跟着立起身来,一边整着衣衫,一边轻声说道:“去,当然要去。住在人家的院子里,捡了这样大的便宜,无论如何,也要跟人家道声谢。”
    蒲察见她应允下来,点了点头,很是高兴,这便与徐三一同,朝着那金元祯所住的东院行去。去时路上,徐三低声向他打听这金元祯,蒲察却竟面露难色,犹疑半晌,方才朗声笑道:“三娘你不必多想。他虽然,是大金国的贵人,很贵的那一等,但是他,是个好人,待我也很好,绝不会为难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回留言……这几天太累,又是感冒又是奔波_(:3」∠)_
    第89章 弱肉眈眈恣虎视(一)
    弱肉眈眈恣虎视(一)
    蒲察说这位金元祯,乃是大金国的贵人, 且是很贵的那一等, 徐三细一思量, 心中便有了猜测。
    金姓乃是辽金国的国姓, 这个金元祯,既然身份十分尊贵, 那就定是皇亲国戚。只是在金国, 皇帝的亲戚, 可谓是多如牛毛,着实算不得稀罕。就说上京宫中的那位大王,如今已有六十余岁, 后宫之中美女如云,光孩子就生了四十来个,若论皇亲国戚, 哪里数的过来呢?
    徐三跟在蒲察身侧, 随着他往东院走去,不经意间, 瞥了蒲察两眼。她忍不住想道:蒲察他和这样的贵人来往, 且能做得这样大的买卖, 想必也是有些来头。崔钿之言, 确乎有理, 和这些有钱有势的金人来往之时,务必要小心谨慎,千万莫要被有心人抓了把柄。
    这般想着, 徐三娘收敛心思,一掀衣摆,与蒲察一同跨过门槛,进了那金元祯所住的东厢房里头。二人甫一入内,便听得缕缕琴声,自那雕镂屏风之后,悠悠传了出来。碧窗月落,小雪初起,伴着这琴声清淑,当真是雅趣十足。
    只是蒲察,从小是跟算盘、账本睡在一块儿的,对这瑟瑟琴声,着实是体会不出个中意味。他坐于蒲团之上,悄然瞥向身边的徐三,却见这小娘子,也不解其中韵味,只以手支腮,眉头微蹙,不知在愁些甚么,显然不是在细悟这琴声。
    蒲察抿唇低笑,见徐三发呆出神,便干脆侧着头,直直地盯着徐三,细细地看着她那张清秀的脸。过了好一会儿后,徐三猛地回神,却见蒲察已然瞧了她半晌,二人相对而视,不由都勾唇轻笑。
    金元祯从那屏风之后,稍整衣襟,缓步而出,眼儿一扫,便见这两人面对着面,不知在笑些甚么。这男人心中一沉,很是不悦,面上却勾唇笑道:“百闻不如一见。想必这位,就是徐三娘了。”
    徐三眼见得主人过来,连忙立起身来,对他行礼道谢。蒲察一见,抿唇一笑,也忙不迭地起身,陪着徐三一同站着。
    金元祯扫了二人两眼,扯了下唇角,也不再多说,只叫二人赶紧坐下,一同吃酒叙话。徐三及蒲察坐定之后,便有金元祯的妾室侍婢,一一端了菜肴茶酒上桌,徐三在旁看着,心中又起了思量。
    虽说在金国,实行的是一夫多妻制,但是无论娶妻,还是买妾,都要花上一大笔彩/金。若是寻常人家,顶多只能娶一个,再勉强纳一个,似金元祯这般,纳娶了起码五六个的,真可以说是腰缠万贯,财大气粗了。
    再看这金元祯备下的这茶,乃是烹雪煮出的石乳茶;而他这酒,用的也是产自凉州,极为罕有的葡萄酒,并非那带着些许膻腥之气的羊羔美酒;再看他这菜,也着实不是金人的口味,倒和那魏大娘的喜好有些相似,只是他,可比那魏氏吃的还要精细。
    徐三看着这环肥燕瘦,各有不同的娇妾美侍,再看看这风雅又讲究的菜品,也不知为何,着实提不起胃口来。她动筷寥寥,不言不语,听着蒲察跟那金元祯说了会儿话,便动起了心思,想着要起身离去,归于西院。
    元祯见状,勾唇一笑,缓缓举起小盏,对着徐三温声道:“徐三娘,我见你也不怎么动筷,可是我备下的这菜,不合你的口味?”
    他吃饭的口味不似金人,衣裳及发型也跟那些金人不同,便连这汉话,说的也十分地道,不带一丝口音,真是怪哉。
    徐三抿了抿唇,跟着端起酒盏,含笑应道:“非也,非也。俗话说的好,麻雀吃不了二两谷。我晌午吃得多了,夜里头自然吃不下了。”
    元祯不言,端起酒盏,对她示意,紧接着便一饮而尽,勾唇一笑。徐三看着那杯中酒液,却是有些迟疑起来,她虽知这不过是葡萄酒而已,醉也醉不到哪儿去,只是她这身子,着实不怎么耐酒,只要沾上一滴,便要难受许久。
    蒲察在旁,抬头一看,不由分说,当即夺了那小盏在手,仰头饮了个一滴不剩。他对着金元祯笑了笑,但用女真语说道:“十四郎不要怪罪。她一吃酒,便会吐个不停,若是脏了十四郎的地方,还得要我收场,我可不想惹这麻烦。”
    金元祯挑眉轻笑,勾起唇来,很是玩味地看向蒲察。他手上把玩着青瓷小盏,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些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