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挽澜用力点了点头,由他握着细腕,朗声笑道:“不忘不忘,我绝不会忘了。这晁缃二字,我是要记一辈子的。”
话及此处,本该是情意暧昧之时,不曾想偏在此刻,她那腹中,开始咕咕作响,显然已是饿得不行。而这咕咕咕的声音一出来,便将那暧昧情氛,立时搅了个烟消云散。
徐三摸了摸肚子,咬着下唇,眨巴了两下眼儿,很是有些尴尬。晁缃听在耳中,不由一笑,连忙起身,挽起袖子,温声道:“三娘怕是饿了,儿这就去给你下厨。娘子在这儿歇着罢,出去走走也成。用不了多久,儿便能做好上桌,只是还需问你一句,可有甚么忌口之物?”
徐挽澜连忙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没有。我这人,腹为饭坑,肠为酒囊,甚么东西都能装得,甚么吃食都能填下。甭管你做甚么,我都欢喜得很,绝对吃个盆光碗净。”
晁缃笑了笑,这便系上方巾,即所谓古代版的围裙,朝着厨房走了过去。徐三娘以手支颐,坐于堂中,歪着脑袋,隔了段距离,远远地凝视着他的背影,唇角也无意识地勾了起来。
晁缃。晁缃。四郎。四郎。
徐挽澜抿唇笑着,一边在指间把玩着自己的头发,一边默念着他的名字,只感觉无比心安。所谓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概莫如是。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渺小的,无力的,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旁人。但是她救了晁缃,这件事本身就已令她十分高兴。从此以后,她要让他无所顾虑地,投身于莳花弄草之道。
虽说按着这朝代的律法,他二人,一个是贱籍,一个是平籍,断然做不了平头夫妻,只是那又有何要紧的?她是做律师的,再清楚不过了——所谓婚姻,并不是爱情的见证,即如恩格斯所说,一夫一妻制家庭的产生,不过是为了保护私有财产的延续性罢了。若是二人情真意笃,且没有财产纠葛,那又何需在乎那一纸婚书?
衣食无忧,安安逸逸,更还有个温柔体贴、知冷知热的枕边人,这样的小日子,已经令这徐三娘十分知足。
少顷过后,那晁四郎端了饭菜上桌,徐三娘持着筷子,定睛一看,却见碗中细面,其色鲜碧,摸一摸那瓷碗,更是清凉凉的,半点儿热气都无。这等花样,她倒是不曾见过,边夹了那翠绿色的面条入口,细细咀嚼,边好奇问道:“这是何物?我倒是不曾吃过,嚼起来凉丝丝的,透着香气。”
晁缃一笑,道:“此物名为‘槐叶冷淘’,这碧绿之色,乃是由那槐叶和出来的,煮熟之后,再以冰凉井水滤之。这五炎六热的,儿生怕你中了暑气,便想着做些冷物来吃。”
这卖花郎一边说着,一边又自盘中拿起苞芦,即所谓玉米。现如今乃是农历六月底,这苞芦,乃是新近摘下来的,粒色金黄,正是最好吃的时候。
徐挽澜吃着那槐叶面,稍一抬眼,便见这卖花郎掰了半根玉米,又将那玉米粒,细细剥了下来,盛入瓷碟之中。徐挽澜暗自寻思,只道他吃得如此精细,不曾想那少年却将这小碟推了过来,徐三娘这才反应过来,他费了这么大工夫,却是给自己剥的。
徐挽澜一怔,连忙接过来那小碟,并冲着晁缃甜甜笑了。可再一低下头来,这徐三娘盯着那颜色鲜碧的槐叶凉面,不由得感觉心间有些酸涩起来。
前生的时候,父母当她是个累赘,她姓江,父母便给她起名叫“江娣”。后来她年纪大了,又自己改了名,将那个“娣”字,换作了“笛”。但无论名字是甚么,在这个家里,她都是多余的那一个,唯一作用,就是贴补弟弟。
那时候她但以为,也许努力工作,让父母看到自己的本事,就可以换来父母的真心疼爱。又或者,等到她结了婚,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她可以在自己的小家庭里,从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那里,品味到真情与温暖。
只可惜,所有的假设,无一成真,全部都被证伪。
徐挽澜这般想着,暗自一叹,随即持起瓷勺,舀了一小勺那粟米粒,随即挽起袖子,喂到了晁缃唇边。
晁四郎却摇了摇头,轻笑道:“特地剥与你的,你可不能,驳了这一番好意。”
徐三娘巧声笑道:“既是剥与我的,那便任我处置了。我要喂你吃,你也不能驳了我的好意。”
晁缃无奈,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启唇张口,吃了那勺金灿灿的粟粒。他轻轻嚼着,又凝视着徐三娘,却见她收回手后,又十分自然地,用那他沾过的瓷勺,舀起了旁的小菜。晁缃看在眼中,不由得微微红了脸,只感觉口齿发干,连忙端起茶盏,润了润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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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青荷叶子画鸳鸯(一)
青荷叶子画鸳鸯(一)
青槐叶汁和作凉面,粟米粒堆作小金山, 二人捧碗举箸, 轻言笑语, 吃过了这一顿餐饭之后, 又一起洗涮了碗筷。那晁四郎原本还拦着徐挽澜,不让她去沾那冰凉彻骨的井水, 但这徐三娘却偏要挽起了袖子, 和他抢着洗碗, 晁缃对她很是无奈,一向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分了盘子给她。
洗过了碗筷, 徐三娘立起身来,伸出两只沾了水的小手,转了两下手腕, 抿唇抬头, 眼含期待地,看向那晁四郎。晁缃自是会了她的意, 知她这是想让自己给她擦手, 不由得微微一笑, 这便拿了巾帕过来。
那白衣少年含笑低头, 将她的一双手儿, 捧在左手掌心之中,另一手则持着巾帕,给她轻轻擦拭起来。
徐三娘微微抿唇, 仰着头,近距离地看着他的容貌,只觉得愈看愈是欢喜,愈瞧愈是入迷。待那少年郎给她擦干了手,正要松开之时,这徐三娘却忽地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晁四郎先是一怔,随即不由笑了,有些疑惑地看向那徐三娘。徐挽澜清了清嗓子,又颇为认真地高声说道:“我,我就是想再说一遍。我若是和你好了,必不会再找其他人。只要你还愿意跟着我,那我,就绝对只有你一个,断然不会负了你去。”
言及此处,这徐三娘又微微垂眸,轻声说道:“若是明年春末,似荷莲得了圣宠,你得以脱离奴籍,到那时候,你欲去欲留,全都随了你去。你若是去,我绝不相拦,那余下的金子,我也定会遵守诺言,一并给了你家阿母。你若是留,那我便打簪环,做铺盖,与你成秦晋之好。”
她生怕那晁四郎不知她的真心,复又抬起头来,紧紧握着他的手腕,殷殷说道:“我这人,没甚么能耐,只一个好处,就是说话算话,绝不食言。你可千万要信我。别人信不信,我都不管,我只在意,你信还是不信。”
晁四郎薄唇紧抿,动容不已,反手将她那才擦干的小手握住,所说之言,也十分郑重:“得黄金百两,不如得三娘一诺。三娘如此真心,那儿也想发个誓,只要三娘不休不弃,儿便绝不会离你而去。若是有违此誓……”
徐三娘不想听他说那赌咒发狠的话儿,连忙出言打断,笑着佯嗔道:“停停停,咱两个都好到一块儿去了,你可不能再唤我三娘了啊。你得给我想个词儿,花儿草儿的都行。打从今日起,只你一个,能这么唤我,也只我一个,才能被你这么唤。”
晁缃听着,不由笑了,凝神细想片刻,方才温声说道:“便唤你作小碗莲罢。你喜欢么?”
这个爱称,着实有些肉麻兮兮的。徐挽澜听着,不由得双颊红染,抿唇憋笑,但她脸皮向来极厚,对这么一个甜腻腻的爱称,也是来者不拒,只重重点了两下头,随即又笑道:“那你唤我三声,也好让我听听,到底顺不顺耳。”
晁缃无奈而笑,便轻声连唤了三声小碗莲。他每唤一声,那徐三娘便重重嗯上一声,每叫必应,显然是对这个名字很是喜欢。晁缃看在眼中,这才安下心来,随即伸袖抬手,替她拢了拢鬓角碎发,又有些歉疚地道:
“今日还要去给师父送花,待会儿采完莲荷,便要送到长塘湖去,只怕不能多陪你了。不过……”
他又勾起唇来,轻声说道:“说来也巧,明日乃是六月廿四,既是观荷节,亦是儿的生辰。却不知,小碗莲,你是否有空?不会占你多少工夫,儿晌午之前,也要去给师父师娘帮忙看摊子。儿只想着,明日半下午时,和你一同,去那长塘湖东面,泛舟赏荷……你不必动手,船由儿来撑便是。”
徐挽澜没羞没臊地笑了,晃着他的手,点头道:“小碗莲当然有空了。”
晁缃见她应下,不由缓缓笑了。因那晁四郎有事在身,还要采花送去,下午还要去帮着看摊子,徐三娘也不便多待,小情人牵着小手,亲亲热热地又商量了会儿,这便各自散去,只等着隔日相会。
徐挽澜离了后山,缓步而行,面上笑容不减,口中不自觉地哼着小曲儿,只觉得这迈出去的每一步,都仿佛是踏于彩云之上,整个人轻飘飘的,不知今夕何夕。
待这徐三娘归于家中之后,那唐小郎一见她回来,且眼角眉梢,都带着娇艳春意,这唐玉藻的心里,立时有了计较,对于这徐三今日出去做了甚么事儿,也已然猜得了七八分。
这唐小狐狸瘪着小嘴儿,瞥了那徐三两眼,先缓移娇步,走到那徐三身边,给她倒了茶水,随即又盯着她那脸儿细细看着,蹙眉问道:“娘子早上出门之时,奴给娘子描了眉,画了眼,搽了粉也抹了口脂,怎么娘子再一回来,这小脸儿上光光净净的,甚么脂粉也没了?”
徐三娘笑了一下,随口搪塞道:“日头儿晒了一身的汗,脸上黏答答的,全都糊到了一块儿去。我心里头一寻思,这既不舒坦,又不好看,还不若用那巾子,全都抹了去呢。”
唐小郎忙道:“是奴考虑不周。早知今儿个这样热,合该用些轻薄脂粉,也省得娘子遭这罪了。”
徐三娘唔了一声,心思全不在此,而那唐玉藻却是不一样了,他这满心满意,全都付在了主人娘子的身上,只想着能寻个话头儿,也好和这徐三娘多说上两句话儿。
这小郎君稍稍一想,提起砂瓶,给徐三娘满上茶水,随即眯着桃花眼儿,又笑道:“今儿个娘子出门之后,咱家阿母便进了搁钱的那屋子里去。奴这么一瞥,就瞧见她开了钱箱,拿了金锭,先往怀里头揣了一个,接着又将那金子掏出来,再搁回去,再之后,又拿出来,又搁回去。这来来回回,三番五次,耗了不少工夫,也实在教奴,颇有几分捉摸不透。”
一听这话儿,那徐挽澜搁下茶碗,眉头微蹙,又冷声问道:“那她最后,是拿了还是没拿?”
先前这一番话儿,唐小郎乃是当做玩笑说的,哪知说完之后,便见这徐三娘沉下了脸来。这唐玉藻不由得有些慌张起来,连忙应道:“奴瞧准了,阿母最后没拿。”
徐挽澜闻得此言,心上稍安,可这眉头,却还是紧紧蹙着,只等那徐阿母回来之后,再对她仔细盘问一番。
她这一等,便等到了金乌西坠,黄昏月上之时。那徐三娘正坐于书案之后,捧卷而读,忽地听得外间传来声响,却是那徐阿母喜滋滋地回了家来。徐三缓缓抬眼,扫量了那妇人一番,方才搁卷起身,对着那徐阿母问道:“今日乃是休沐,你又不必上工,却不知这是忙甚么去了?这么晚方才归家。”
徐荣桂一听女儿盘问,便有些气急起来,抬杠道:“徐老三,你见天儿一大早就出去,忙活半天,也没个正事儿,你可曾见我盘问过你?今儿个外头恁地热闹,庙会上甚么东西都有,怎么,还不许你娘我出去逛逛了?”
徐挽澜闻言,皮笑肉不笑,缓步入得院内,眯眼扫量着自家阿母,又讥讽道:“阿母说的没错,那庙会上,确实是甚么东西都有,便连那摆博戏摊子的,都多了不少花样,我说的对不对?我瞧着阿母这副喜眉笑眼,今儿个至少也是赚回了本儿罢?”
先前那唐小郎提起这徐荣桂拿银子的事儿,徐三娘一听,立时便猜中了前因后果。这徐阿母偷拿金锭,且几番犹疑,为的不是别的,定然是见家里头宽裕了,便又生出了赌钱的心思来。
早些年徐挽澜刚穿越来的时候,这徐家穷得连锅都揭不开了,偏那徐阿母,还沉迷于赌博之中,见天儿是吆五喝六,斗鸡走马,欠了一屁股的债。徐三穿越之后,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使了三十六计七十二策,总算是令这徐阿母,勉强走到了正道上来。
近些年来,这徐荣桂虽还是会赌上几个小钱儿,可赌的数额都不大,赌的频次也不高,徐三娘知她心里有数,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将她逼得太紧。哪知现下这徐家的小日子,才有了那么点儿奔头,而这徐家阿母,却立时又犯起了赌瘾来了。这可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猫改不了偷腥,实在叫徐三娘很不高兴。
徐荣桂听了自家闺女这番话儿,难免有些心虚起来,只梗着脖子,强自辩驳道:“徐老三,你倒能耐了,还跟你娘我打起官司来了!你说我去庙会赌钱,你可抓着真赃实证了?你这小妮子,少往你娘头上泼脏水!”
徐挽澜故意唬她,垂眸冷笑道:“你这是七月半说瞎话,骗鬼呢罢?我都在庙会上瞧见你了,且还唤了你两声呢。你赌得两眼发红,充耳不闻,只顾着盯着那骰子。我便想着,这到底是在外头呢,总要给你些面子,待到夜里头,再追究也不晚。如今可好,你是仨钱买头蚂蚱驴——本事不高,犟劲儿倒是大,还学会死不认账了!”
这徐三娘,可算是将徐阿母摸了个透。那妇人一听她说庙会,又说骰子,已然是心虚得不行,连忙又扮起了委屈,不再似之前那般嘴硬,只哼哼唧唧地说道:
“我本不想去的,偏那冯牙婆,死命拉着我去。她跟我说,庙会上有个摊子,那摊主啊,蠢得不行。人家的摊子,都是十赌九输,偏她这摊子,是十赌九赢。我便想着,这等便宜,哪有不占的道理!”
言及此处,这徐阿母自腰间解下那沉甸甸的荷囊,急步凑到那徐三身边,讨好地笑着道:
“徐老三,你瞧瞧,今儿我满打满算,就投了一两银子,可谁知竟翻了三番,赚了足足三两!你不知道,那摆摊儿的婆娘,眼都急红了,我和那冯牙婆才赌完,她便急着要回去。我们几个,拦着她,不叫她走。她便只好说,家里头有事儿,明日再出摊儿。老三你说,这怎么能叫赌啊,这就是白拿啊!”
徐挽澜一听她这话儿,不由得冷笑尤甚。这徐家阿母,到了这个点儿才回来,指不定轮番赌了几个摊子呢,她这嘴里头,当真是吐不出一句老实话来。
徐三也懒得和她多言,只摊开手来,蹙着眉朝她看了过去。那徐阿母一看,自是晓得了她的意思,犹疑半晌,嘴儿一撇,终究还是将那钱箱的锁匙递到了她手里头。
徐三收了钥匙,细细收好,随即抬眼看向那徐荣桂,缓声说道:“为人子女,有子女的本分。为人父母,有父母的根本。我言尽于此,不再多说。”
那小娘子也没说甚么恶言恶语,可却还是听得这徐阿母心上一紧,敛容屏气,缄口结舌,不敢多言。这徐阿母,原本还想着,左右明儿个也不必上工,还不如和这冯氏再去那摊子占占便宜,可如今听了这徐三的话儿,她只觉得面上发臊,心中有愧,彻底将这番心思歇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赌博这事儿其实是个阴谋啊~
不过这个阴谋,暂时不用管它~再甜一会儿吧哈哈哈
话说如果真的开车,还希望大家低调一点,不要说车啊肉啊什么的……可以说开课啦之类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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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青荷叶子画鸳鸯(二)
青荷叶子画鸳鸯(二)
眼见得那徐家阿母服了软,且乖乖交了锁匙, 徐三娘便也没再多言, 转身回了屋内, 寻思起那晁四郎的生辰之事来。她坐于案侧, 以手支颐,眉头紧蹙, 红唇紧抿, 绞尽脑汁地思量起来。
要不然有样学样, 也送他些花种子?只是她并非个中行家,不过草草读了两三本册子而已,着实不擅此道, 唯恐闹出了笑话儿来。再说了,她能在街边随手买着的花种,他约莫也瞧不过眼罢。
送吃的罢, 没一会儿就嚼巴没了, 倒没个长久的意思。
送书罢,倒是长久了, 只可惜他大字儿不识一个。
送太值钱的, 怕惹他多想, 送太便宜的, 又怕他误以为自己并不上心。
纵是这徐三聪明绝顶, 此时陷入这儿女情事里来,也是颇有些拿捏不准,持疑不定, 左右为难起来。这徐三娘思量半晌过后,总算是做了决定。
她匆匆立起身子来,翻箱倒柜一番,总算是自妆匣底下寻出了个荷囊出来。她半蹲着身子,将那荷囊捧在手心,皱眉扫量了一会儿,这便站起身来,唤了院子里的贞哥儿过来。只是她这一唤贞哥儿,那唐小狐狸也听了动静,心上一动,这便假装是端茶送水,缓移娇步,凑了过来。
唐玉藻微微垂眸,将那满上茶水的砂瓶置于桌上,随即提起那小耳朵,细细听了起来,便听得那徐三娘对着贞哥儿笑道:
“贞哥儿,你还记得不?几年以前,阿姐我一时兴起,还跟守贞你学过半个月的刺绣。只可惜我这人,口巧手拙,干起绣活儿来,粗笨得很,你瞧我四年前绣的这荷包,如今看来,真是丑得入不了眼。”
稍稍一顿,这徐三娘又轻声道:“我……我有个相熟的小娘子,明儿个是她生辰,我也没甚么好送她的,便想着将这荷包再缝补缝补,多少也算是份心意。我央你过来,便是盼着贞哥儿你不吝赐教,帮我一回。”
唐玉藻在旁听着,颇有几分不信,自是那徐守贞听了之后,自是深信不疑,连忙将那荷囊搁在手中,细看起来。
他借着灯烛,定睛一看,便见那荷囊乃是石榴形状,深蓝布子,其上绣了半朵粉白莲花,虽说针脚着实有些笨拙,但乍一看来,倒也是有模有样,足以见得这徐三娘,远不似她说的那样粗笨。
贞哥儿轻轻抿唇,细声道:“阿姐可要儿帮你绣完?儿绣得快,约莫不到一个时辰,便能将余下的补完。”
徐挽澜连忙笑道:“不不,我不是叫你替我绣。我是说,我若是有甚么不明白的,便想请守贞小师傅指教于我。”
那徐守贞闻言,微微一笑,这便应了下来。姐弟两个凑近灯下,一个低着头,蹙着眉,手上拈着针线,细细绣起莲花,另一个静静陪伴在侧,偶尔出言,指教两句。
唐玉藻瞥了两眼,晓得没自己插足的余地,心上没来由地有些酸涩,只给二人端了茶水,这便瘪着小嘴儿,出了屋去,浣衣扫地去了。
徐三娘这一绣,便足足绣了两三个时辰。那贞哥儿原还想陪着她,徐三娘却不忍让他熬夜,花言巧语,哄了他回屋上炕,剩下自己一个,点着孤盏烛灯,埋头低首,手拈针线,穿花纳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