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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他叫薄尽斯,从今往后就是王府的食客了。你给他安排一个住处。”
    什么食客!这王府里从来没养过食客,这分明就是个小白脸!王妃此前还要让红杏出墙的姬妾离开,这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宋辞腹诽着便要离去,叶翎又补充了一句:“安排的住处离我这里近一些。”她瞧了薄尽斯一眼,又道,“离她们的住处远一些。”
    薄尽斯扶额,方才这位管家瞧他的眼神就怪怪的,如今更是坐实了他这小白脸的身份。似叶翎这般,究竟是如何在这尔虞我诈的长安城里活下来的?
    宋辞一走,叶翎便默默捂住了肚子,眼巴巴望着薄尽斯。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王府的膳房在何处?”
    叶翎立刻脚步轻快地给他指了路。她住的飞絮阁是有独立的小厨房的,原本容亲王是打算将那家面馆的老板雇来专门给叶翎做面吃的。可惜最终也没等到那天。
    他若是知道如今这小厨房里进了另一个男人,只怕是要气得掀开棺材板跳出来。
    但叶翎浑然不觉,她满心期待地在屋中擦着剑,一面等着晚膳。自从她回长安,就觉得这城中了无生气,如今看什么都觉得顺眼。整个屋子都明媚了起来。
    薄尽斯捞了条活鱼,给叶翎炖了一碗奶白的鱼汤。他一面撇去最上面一层油花,一面切了些葱姜蒜末,待鱼汤倒入罐中,再撒将佐料撒进去。
    叶翎隔了老远就闻到了香气,肚子急不可耐地就叫了起来。不多时,一桌好菜便摆在了她面前。她举起筷子,却不知道该先吃哪一道。
    薄尽斯坐在她对面,笑道:“一道一道尝过去,没人跟你抢。”
    叶翎点了点头,夹起了一块红烧肉。一口咬下去,肥而不腻的口感顿时溢满了唇齿间。她几乎舍不得咽下去。
    薄尽斯看着她忙着吃菜,都没有时间说话的模样,心中却觉得无比满足。他这一路来长安,听了不少关于她的传言。
    多数说她冷血嗜杀,可是他越是接近她,越是发现她其实无比单纯。她不懂什么人情世故,行事准则也是十分简单粗暴。
    唯一让他不明白的是,她当初为什么要嫁给容亲王?
    薄尽斯看着叶翎正失神,她嫣红的舌头舔了舔唇,忽然抬眼看着他:“你此次来,打算在这里留多久?”
    薄尽斯隐约了解了叶翎的脾气,他打算留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让他留多久,即使他要走,她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将他捆了留下来。
    “不走了。”
    他看到她的眼睛亮了亮,唇畔似乎漾开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端过鱼汤,朱唇映着奶白的汤,醇香的味道教人流连忘返。
    她一口气喝了两碗,一直到肚子撑了才停了下来。薄尽斯也用过了晚膳,王府的丫鬟前来收拾了碗筷。但每个进来的丫鬟都忍不住偷眼打量起了薄尽斯。
    叶翎没来由觉得不喜欢,于是那眼神瞪她们。那些丫鬟何曾受过叶翎这般杀气腾腾的目光,一个个两腿打颤退了出去。
    “既然你打算长期留在这里,可有什么别的打算。譬如科考?”
    叶翎盘算着过两日哥哥生日的时候替他知会一声,想到此事,叶翎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哥哥说,你是姜国的军师,这是真的吗?”
    薄尽斯点了点头:“我确实是姜国的军师,只是他们兵败,主帅也死了。我又帮了你,此番只怕是回不去了。”
    这倒也是,叶翎觉得有些为难。她可以不管这些家国大事,可是哥哥却一定会跟他计较。届时会杀了他也说不准。
    她以往觉得杀人容易,可没想到救人却这么难。
    “黎国认识你的人也不少,你就先在我府中住着。我会帮你另外安排一个身份。”
    薄尽斯见她如此殚精竭虑,眼中忍不住多了些许笑意。他轻轻握住了叶翎的手:“好,我不急。”
    叶翎却抽回了手。薄尽斯怔了怔,忽然听到门外有人道:“王妃娘娘,薄先生的客房安排好了。”
    叶翎摆了摆手:“你随他去吧。”
    薄尽斯还欲多留,却见叶翎起身伸了个懒腰,一副要就寝的模样。他顿时气结,这个女人简直翻脸无情。吃饱喝足了,便要将他撇在一旁!
    若非江蓠那臭小子溜得没了影踪,他没人撑腰,今日定是要造反的。
    叶翎听着薄尽斯的脚步声离去,这才转过了头来,嘴角还带着敛不去的笑意。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高兴什么,只是觉得王府现在才像个家。
    而遥远的皇陵之中,守卫们隐约觉得容亲王的陵寝上的草似乎长地异常茂密了些......
    薄尽斯入府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的,两三日的光景,府中姬妾们便都知道了他的存在。私下里也在议论,但这位食客一向深居简出,平时只出入王妃的院子和自己的居所,别的地方一概不走动,所以她们也未曾打过照面。
    宋辞安排的居所也十分微妙,叶翎的飞絮阁居中。姬妾们住在王府右侧,他便将薄尽斯安排在了王府左侧的一处别苑之中。
    他是日日看着这小白脸出入王妃住处,而王妃也愈发面色红润起来。宋辞到底是跟过王爷的,心中也颇为不忿。他知道王妃年纪轻轻守寡不易,可是这才大半年过去。何况她要是不想守寡,当初为什么要死要活嫁入王府来?
    叶翎是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每日照常练剑。累了便有各种好喝的果茶,如今天气快热起来了,喝起来十分沁凉爽口。
    她一套剑法练完,忽然感觉树梢有人窥伺。叶翎想也未想,抬手将剑掷了过去。下一刻,树上砰地摔下来一人。
    江蓠躺在地上揉着屁股:“诶哟,公子啊,我这要见您一面都得赔上小命啊。”
    薄尽斯不疾不徐走上前来:“你这般小人行径,擅闯王府,没被打死已经是你家公子我尚有薄面了。”
    江蓠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早知道这么危险,当初还让我天天过来窥伺......”
    薄尽斯连忙挡住了他,将手中的竹筒递到叶翎面前。她啜饮了一口,今日是蜂蜜柠檬汁,酸甜可口,还有薄荷的清香。这一口下去,杀气顿消。
    “翎儿,这是我家书童。不怎么懂规矩,你不要见怪。他来寻我,定是有事,我去去便回。今晚回来给你做松鼠鳜鱼——”
    叶翎摇了摇头:“不必了。”
    “为何?”薄尽斯疑惑地瞧着她。
    “今日兄长寿辰,我要去贺寿。怕是今晚不回来,小住几日也说不准。”
    薄尽斯颔首:“既是贺寿,你贺礼备好了吗?”
    这句话将叶翎问住了,她苦思冥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好送哥哥什么。见她满面犹疑,薄尽斯便知道她毫无头绪。于是笑道:“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你可想听。”
    叶翎点了点头。
    “叶家家世显赫,奇珍异宝自然是不缺的。看得出来你兄长对你也十分关爱,所以他最想要的,便是你亲手所制的东西。无论贵重与否,他都会喜欢。”
    “可是现在做也来不及了。”
    “有很多东西并不耗时间。”薄尽斯说着拉着叶翎的手腕进了屋。身后的江蓠伸着手,根本阻拦不住。他欲哭无泪地看着阖上的门,公子啊,皇上召见你了啊!
    叶翎是个很通透的女子,许多事情一学就会。薄尽斯教她的是做香囊,用的料子是鲛绡,一片便价值千金。叶翎不懂,只知道薄尽斯给她的料子用起来十分舒服。
    她的针脚很细密,缝完了之后端详了片刻:“可这样会不会太过简单?”
    “礼轻情意重。”
    叶翎思忖了片刻,蹙眉道:“我觉得这香囊里还得添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首辅的手指头。”叶翎攥住了薄尽斯的手,“本来这首辅之位应该是我哥哥的,平白来了个莫名其妙的人,抢走了我哥哥的东西。你说我若是给他出了气,他是不是很高兴?咦,你脸色怎么不太好?”
    薄尽斯来不及欣慰叶翎已经会看人脸色了,他冷汗涔涔而下,小心翼翼道:“你......你知道即将上任的首辅是谁么?”
    叶翎摇了摇头:“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他今日一定会入宫面圣。这个时候应该快进宫了,我去御书房外候着——”
    薄尽斯好不容易平缓了情绪,按住了躁动的叶翎:“我觉得你哥哥一定不想在寿辰看到那么血腥的东西。何......何况,那可是首辅。若是你动了他,陛下责罚该如何是好?”
    “放心吧,我下手干净利落。他都不会感觉到痛,手指头已经没了。”叶翎一面说着,一面捉着薄尽斯的手比划了起来。
    第18章 岳丈的下马威
    薄尽斯只觉得自己的手一阵隐痛,他下意识抽了回来,干笑道:“生辰见血,不吉利。以后会有血光之灾的。”
    这句话终于唬住了叶翎,她撇了撇嘴:“好吧,那以后再说。”
    “以后也不许——”
    叶翎不解地望着他:“为什么不行?”
    “许多事情可以动脑子解决,不必非要如此血腥和暴力。这样......不好。”
    动脑子太麻烦了,叶翎觉得还是动动刀子来得方便些。不过今日暂且不去取首辅的小命了,时间多得是,不急在一时。
    于是她抱着香囊,心情愉悦地出了门。身后薄尽斯抹了把冷汗,跌坐在椅子上。俗话说得好,色字头上一把刀。早知如此,他为什么要来当这个倒霉首辅?
    江蓠见那女人离去,连忙冲过来:“公子,再不去宫中,只怕皇上是要等急了。”
    薄尽斯不慌不忙地起身,理了理衣裳:“怕什么,教他等一会儿又何妨。”
    江蓠紧跟着薄尽斯出了门,心里犯嘀咕。以前他只觉得公子好似神人一般,可怎么自打遇见了这个女人,先是受了那么重的伤。如今又一反常态掺和到他最不喜欢的官场上来。简直原则尽失,这个女人除了漂亮,到底有什么好?
    薄尽斯自后门出去,谁承想容亲王府的后门正对着的便是六皇子府的大门,中间隔了一条小河。
    六皇子正巧匆忙赶出来,火急火燎地准备上朝。今日便要和那位一直未曾露面的首辅相见,他却因为昨夜一晌贪欢而迟了,实在是不妙。要是让赵煦和占了先机就不好了。
    可是就在六皇子即将掀开轿帘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容亲王府的后面居然出来一个男子。因为隔着一条小河,又有垂柳的掩映,他看得不太真切。但隐约能感觉到那男子气度不凡。
    这人鬼鬼祟祟还从后门出入,莫不是容亲王家那小寡妇耐不住寂寞了?
    六皇子心里嗤笑了一声,俯身进了轿子,匆匆赶去宫中。
    宫中早朝已经散去,众人都去了南书房。依照惯例,首辅一职的交接便是在南书房进行。主要是由老首辅向新一任的首辅授印,亲手为他戴上那一顶乌纱。
    众人静待了片刻,皇上和叶弘铭倒是谈笑风生,聊着家常,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其他人却都心急难耐了,这等重要的时刻,怎么那新任的首辅还要迟到?
    “若是朕没有记错,今日应是令郎的寿辰吧?”
    叶弘铭躬身道:“多谢陛下挂心,今日确实是犬子小寿。以往臣忙于内阁事务,根本无暇顾及,
    今日好了,终于能早些回家给他贺寿了。”
    皇上闻言,也是颇为感慨:“十数载辛劳,两朝元老,叶爱卿为我黎国真是鞠躬尽瘁。”他说罢瞧向一旁的七殿下,“老七,待交接仪式结束后,你代替朕前去叶家,一同庆贺叶将军的生辰。”
    “儿臣遵旨。”
    说话间,一名公公走了进来,众人的目光立刻全都落在了他身上。
    “启禀陛下,六殿下正在外面候着。”
    众人顿时一阵失望。皇上摆了摆手,六皇子大步走了进来,目光四处逡巡。一圈下来,他也发现,并没有陌生的面孔。看来新首辅还没到,他还没有失了先机。
    但皇上对他身上这扑鼻的脂粉气和酒气显然并不甚满意,六皇子也颇为心虚,灰溜溜地站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宫人通禀,说是新任首辅已至。众人翘首以待。不多时,只见一名身着大红朝服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薄尽斯的出现,让众人刹那间有些晃神。朝服的服制虽有区分,但总体样式是大同小异的。寻常人穿了确实有几分官威,但没有人似他这般能让人惊为天人。
    他昂藏七尺有余,眉目俊朗,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原本应该显得稚嫩,可是他一个眼神扫过众人的时候,所有人心中都不由得凛了凛,好似整个人都被洞穿了一般。
    薄尽斯走上前去,施施然行了礼。皇上也是第一次与他相见,此时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中暗探,墨族薄家的人,果然不同寻常。
    但面上,他还是不动声色:“薄卿家初次与诸位内阁大臣见面,为何姗姗来迟?”
    “回禀陛下,臣得知自己即将接任黎国首辅一职,不敢有所怠慢。于是这几日一直在了解近几年朝堂上的大事,翻阅卷宗,废寝忘食。一时不察,错过了时辰。”
    叶弘铭闻言,心下嗤笑,油嘴滑舌,跳梁小丑。即便能当上首辅,能当多久便未可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