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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潜心奇门遁甲的日子久了,在她这儿,只有人防不胜防灾祸,没有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而这些事情,有点儿眉目再告诉董飞卿也不迟,毕竟只是怀疑,没凭没据的,没必要让他跟着疑神疑鬼。
    打定主意,心里踏实下来。
    她打个呵欠,问董飞卿:“过几日出门,到底要办什么事?”
    董飞卿说道:“去保定府接一个人,往后能帮衬着叶先生。”
    蒋徽哦了一声,“那敢情好,只是出门逛一圈儿。”
    董飞卿轻笑,“睡吧,不妨先做个美梦。”
    “嗯。”蒋徽笑着应声,“得空的话,你得带我尝尝地方上的小吃。”
    “这是自然。”
    董飞卿到后半夜才睡。蒋徽睡得很沉,睡颜单纯、恬静。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她藏着对谁都不能说起的心事,却又是特别心宽的做派,只要是觉得安稳的环境,素来倒头就睡。
    这一点,他比不了她。
    他熄了羊角宫灯,照常把她搂到怀里,亲了亲她面颊。
    翌日,小日子来了,蒋徽大大地透了一口气。归根结底,是担心郭妈妈告知的法子不奏效,自己要是在这时候有了喜脉,定是焦头烂额。
    董飞卿知道之后,叮嘱她:“不准进厨房,别碰冷水,别吃生冷的瓜果。”
    蒋徽笑着说好,随后道:“横竖无事,我要雇辆马车,和郭妈妈出去逛逛。”
    郭妈妈等于她半个长辈,他只当她想陪奶娘出门散散心,颔首道:“有适合的东西,就给郭妈妈置办一些。”
    “知道。”蒋徽换了身颜色陈旧的衫裙,备好帷帽,让郭妈妈亲自跑一趟,雇一辆马车。
    小半个时辰之后,二人出门。
    马车离家远了,蒋徽隔着车帘问车夫:“知道曾家么?就是已故的兵科给事中的宅邸。”
    车夫立时道:“是与陈家结亲的那位曾大人么?“
    “对。”蒋徽道,“我要去的地方,就在曾大人的宅邸附近。”
    “小的知道,在百岁坊,只是路程比较远,要一个时辰左右能到。”
    “没事,我不急。”
    郭妈妈不解地看着蒋徽。
    蒋徽道:“晚一些再跟你解释。”
    到了百岁坊,蒋徽问明曾宅的具体位置后,留给郭妈妈几块碎银子,“随意指派个地方,让车夫带你转一圈儿,半个时辰后回来接我。”
    郭妈妈仍是有些不放心,“您可千万当心啊。”
    “只是踩踩点儿。”蒋徽嫣然一笑,下车前戴上帷帽。
    踩点儿?这不是什么好话吧?郭妈妈扶额,却全然照着蒋徽的意思行事。
    曾家的宅子年月已久,透着陈旧的气息。
    蒋徽在周围转了片刻,步调悠闲地走到曾家门口,站到对面红墙下的阴影之中。
    朱红色大门敞开着,隔着帷帽展目望去,只能看到影壁。
    住在这深宅大院里的陈嫣,此刻在做什么?
    蒋徽在闺中时,常来常往的人就是那些,数的过来。官宦之家办的宴请,她自认与自己无关,从不参加,露面的场合,多为同龄人为着探讨学问,几个人聚一聚。
    她对陈嫣的全部印象,不过是董飞卿曾与之定亲。
    就算陈嫣此刻走出来,她都不认得。可就算这样,在她观望曾宅片刻之后,打定了夜间再来一趟的主意。
    因为,这宅子不对劲。曾给人看风水的经历使然,让她对这一点生出了浓厚的兴致。
    第39章 蹊跷
    蒋徽和郭妈妈申时回到家中,两人添置了纸笔、衣料、丝线等零碎物件儿。
    到傍晚, 她和董飞卿商量:“我能不能和郭妈妈到外面吃顿饭?馋一家馆子做的菜了。”
    “改日吧?”董飞卿道, “阿魏下午来传话, 哥让我们去三义轩用饭,那儿的菜做得也很地道。”
    蒋徽斜睇着他,“你们兄弟俩坐到一起就要喝酒, 我是干看着, 还是跟你们一起喝?前者我心里不舒坦, 后者我胃不舒坦。”
    董飞卿逸出悦耳的笑声,“说这话可就没良心了, 你在我们面前,何时拘束过?”
    “各吃各的吧。”蒋徽笑容柔和, 轻扯住他的衣袖, “我那个香露铺子的事儿, 得跟郭妈妈好生说道说道,也想好好儿陪她吃顿饭。”
    董飞卿抚了抚她的颈子, “那行, 别贪玩儿,在外当心些,早些回家。”
    蒋徽笑起来,用力点头, “嗯!”
    就这样, 斜阳晚照十分, 蒋徽换身了玄色深衣, 神色自在地再次出门。
    她要和郭妈妈一起吃饭是真的,要夜探曾家也是真的。
    白日里雇过的马车过来接上她们,去了一个饭馆。
    馆子不大,从大堂到雅间都很干净雅致。
    两个人一面用饭一面谈笑,其乐融融,饭后结了账,笑微微地离开,上了等在门前的马车。
    行至较为僻静的路段,蒋徽下了马车,身影很快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酉正时分的曾家,灯火通明,府门外、长廊间都悬挂着大红灯笼。
    没有人知道,府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下人有条不紊地穿行在宅院之中,为服侍陈嫣、曾承宇母子诸事尽心忙碌。
    而处在府邸最佳位置的正房,却只有住着仆妇的倒座房里有灯光。
    应该是曾镜病故在正房之后,陈嫣搬到了位于西侧的院落,此处留作时时为曾镜上香祷告之处。这类事情,很多门第都如此。
    到了第三进的正屋,蒋徽凝神聆听、观望片刻,确定这里没有下人,亦没有机关埋伏。
    只要曾有过长期处在危险境地的经历,着意涉足何处、接触某个人之时,感觉就会如兽一般灵敏机警,绝不会出错。
    蒋徽脚步从容却无声无息地步上游廊,行至厅堂门外,略站了站,举目四顾。
    这宅子,阴气很重。
    白日在府门外,蒋徽便察觉到了,到了此处,尤其在静谧深沉的夜间,阴气更盛。
    引发这种情形,或是格局不对,长期存在的静物形成相克对峙之势;或是出过横死之人,活着的人压不住死者生前的怨气,阴阳相隔之后,留下来的人改变不了这份怨气曾无形中营造出的阴冷氛围——诸如此类,原因颇多。
    这般情形,对于生性百无禁忌、心怀坦荡之人而言,大多没有影响,反倒是他们的言行做派会改变居处的风水。
    所谓风水,其实包罗万象,玄妙得很。
    对曾宅的风水兴致浓厚,蒋徽自己都要承认,是不分轻重之举。她只是不解:在这种宅子长期居住的人,不可能毫无察觉,那么,陈嫣到底是无能为力,还是根本不在乎?
    她转身,面对着厅堂厚重的雕花木门,开门时向上施力,这样可以避免门发出较大的声响,走进门内,再如此带上房门。
    室内幽冷,似乎白日里的阳光、暖风都无法穿透窗纱入室。
    一间一间的,蒋徽缓步游走期间。
    看得出,室内一切,应该都维持着原样,不说箱柜桌椅之类,便是多宝架上,都仍旧摆放着诸多名贵的物件儿。
    就算眼力绝佳,此刻到底不比白日,很容易错过诸多细节。蒋徽几次摸出了火折子,又即刻打消这种念头。
    万一有哪个下人来到正屋,又恰好留意到室内有火光,怕要吓坏的。
    算了。事情是八字还没一撇,没必要殃及无辜。
    游走一周,发现不了可疑之处,在最后驻足的寝室正中环顾片刻,她便想,还是去办正事吧,亲眼看看陈嫣是怎样的一个人。说到底,她又不是真来帮陈嫣看风水驱邪的。
    走到门口,忽然心头一动,折返回寝室,径自走到妆台前。看了一眼,她无声地笑了。
    妆台的镜子,用布料罩着——刚刚她就觉得哪儿不大对,只是当下没反应过来。
    因为这发现,转回厅堂之后,她又意识到一个蹊跷之处,把悬在墙壁上的一柄剑取下,细细抚过剑身,莞尔而笑。
    那是一柄桃木剑。
    这一晚,陈嫣用过饭,与两名管事妈妈商议完一些事情之后,把八岁的曾承宇唤到面前,检查他的功课。
    曾承宇自认这一次对答如流,拘谨的站姿便慢慢放松下来,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陈嫣凝了他一眼,语气冷冰冰的:“稍有长进便沾沾自喜?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曾承宇心神立时又紧绷起来,怯怯地道:“儿子不敢。”
    陈嫣上上下下地打量曾承宇片刻,直到他明显紧张胆怯起来,才缓声吩咐道:“你的字不够好,每日早起或是晚睡半个时辰,用心习练。”
    曾承宇低低地道:“是。”
    陈嫣道:“下去吧。”
    曾承宇行礼退下。
    陈嫣端坐在太师椅上,啜了一口茶,问侍立在一旁的一名丫鬟:“怎样了?”
    丫鬟恭声道:“奴婢已经问过区管事,那边有回信了,十天后便能来到府中。”
    “不行。”陈嫣不容置疑地道,“五日,能来便来,不能来,日后再不需有来往。”
    丫鬟称是,“奴婢明白了,这就去传话。”继而匆匆行礼,快步出门,去外院传话。
    陈嫣放下茶盏,敛目沉思。过了一阵子,莫名地觉得不自在,先是下意识地望向南北窗户,随后又望向上方。
    哪里都无异样,又似乎哪里都不对劲。
    她没办法料想到,此刻,房梁之上,正有人心平气和地打量着她。
    观望了这一阵,陈嫣给蒋徽的印象是样貌清丽、面如冰霜,做派么,或许是强势,或许是没有耐心。
    当然,这种印象过于片面,不能就此下定论,毕竟,陈嫣是在家中,要做到大致了解,还要看她待人接物时的做派。
    很多人都如此,在人前等同于戴着厚重的面具,与自己的真实心性不同,甚至完全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