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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屋子里两人坐的极近,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闻言,宋瑜挑了眉朝窗口看去,江余没有拿火把,脸依旧隐在黑暗里,宋瑜收回目光直接丢给他两个字,“随你。”
    收到肯定的回复,江余便转身走开了。
    宋瑜看着就是个教养很好的公子,什么情况下他会在主人不在之时下说出“随你”,想来在深山里修出个这样的屋子的人非他莫属了。
    而宋瑜看着也不像是会准备侧屋那些个东西的人,怕是哪个人准备来孝敬他的吧。
    看来这位瑜公子身份不简单。
    江余先淘了米放进铁锅中,用木头又架起一个三角架子,架起铁锅放在火堆上烧饭,接着捡了那条菜花蛇,在水塘边拨皮洗净切好腌制,虽然缺了些调味的材料,但是有酒有盐,烤制的话也足够了。
    那条蛇足有一人多高,从头到尾部算起来比江余身高还要长一些,找了几根适合的长木条将蛇肉串起,江余小心地将木条架在火堆边缘慢慢翻烤。
    精米的香味夹杂的烤肉的香味,慢慢地从窗口飘进屋里,钻进有一口没一口吃着干饼子的两人鼻子里。
    卓承兴扔开干饼起身凑到窗口往外瞧,夸赞道:“这小孩还挺能干的啊!”
    君子远庖厨,不管宋瑜还卓承兴,从小便没有碰过这些个东西,所以就算知道侧屋里有米有锅,他们宁愿啃干饼子,也从来不会想着去烧一锅饭出来。
    至于蛇肉,抱歉,他们不会!
    连精米都有了,又怎么会没有碗盘。
    江余装了一碗饭,装好烤的油汪汪的蛇肉,端进屋子里。
    火塘里的火堆此时已经烧的很旺,火光照亮了整个木屋。
    木屋门吱嘎一响,盘坐在火塘旁的宋瑜便抬起眼皮朝门口看去,看着那个少年慢慢外头走进来。
    大概是烤了火的关系,江余的头发已经干透了,被他随意地在身后束成一扎,没了杂乱的头发干扰,宋瑜倒是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那张脸。
    “公子,”将盘子摆在宋瑜腿边,江余半蹲着身子抬头看向宋瑜,“要尝尝吗?”
    第5章
    江余此时离宋瑜不过一臂的距离,明亮温暖的火光驱散了春夜的凉意,照亮了两人的面容。
    宋瑜一眼便注意到他眉心那颗与他相似的眉心痣,接着才是他的长相。
    江余年少,面容尚且带着少年的稚嫩以及这个年纪不辨雌雄的柔软,五官虽还未完全长开,精致的样子却已可预见,而其中最出彩便是他一双形似桃花的眼睛,眼尾上翘明明该是妩媚的样子,眼神却干净而显得不知世事。
    此时带着些讨好神色期待地看着他,显得特别漂亮,这般长相,若不是那两道飞扬的眉加上皮肤不够白净,被错认为哪家未出阁的小姐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过再好看的人,宋瑜也见得多了,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除了眉型,这五官,这眼睛,不就是那人的幼年的样子。
    仔细想想,他那弟弟在那女人出殡当夜,带着酒来寻他时,似乎也曾提起过,他们相识之地便是在清水县,而清水县似乎离大同府并不远。
    莫不是老天让他从来一回,便是了却这一点心事?
    想他宋瑜,一辈子活的肆意,身边来来去去的男子女子多如过江之卿,也没哪个人能在他心里留下点痕迹,而比起女子,他倒是更喜欢男子,只是没想到一辈子到头来,唯一还记得的便是一个女子。
    不,也不能说女子,准确来说是那女子看他的眼神。
    从小看够了宫廷斗争,宋瑜对权利并不执着,有大权利就要承担多大责任,他自认为并不喜欢被责任所束缚。
    既然如此,为了不掺和他那两个弟弟的夺位之争,加之他本身也确实对男子更喜爱一些,索性也不藏着掖着,小倌戏子优伶养了一堆,更是跟好几个官家公子有些首尾。
    如此名声,那些自持身份的官僚贵族又怎么会将筹码压在他这么个纨绔子弟身上。哪个家世好些的人家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
    他老子虽然不满,也知道他志不在此,而且宋瑜讨他欢心的手段一流,他早逝的母妃林氏又是他老子心里的那一抹白月光,自是听之任之,还得偶尔为他收拾些烂摊子。
    全上京都认为宋瑜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行事百无禁忌,肆无忌惮,但是有他老子撑腰,没事儿谁也不敢随意招惹他,加上他自己行事虽荒唐却也永远有个度在,比起那些在权利漩涡中挣扎的人,他倒确实再自在不过了。
    大概明眼人也看得出他这行事是为了什么,宋瑜这个大皇子的身份可比他那个三弟要有利得多,只有自污才能避开那些个污浊的权利交锋。
    他如此行事,虽然一张脸儿俊的跟他的纨绔风流的名声似的全上京人人皆知,喜欢他的人许多,但是认同的他却是没有。
    玉妃是他那太子弟弟宋瑾的救命恩人,是他从民间带回去的,貌美善舞,宋瑾对这个救命恩人也颇为不同。
    宫里缺什么都不缺美人,而整个上京美人又何其多,宋瑜这么一个阅遍花丛之人,又哪里会在意弟弟的妃子。
    第一次对玉妃起了好奇之心还是因着一则流言。
    玉妃所出的四皇子像极了玉妃,其余的不像宋瑾却更像宋瑜,特别眉心那一点红痣。
    宋瑜期初觉得流言不可信,当时宋瑾已从太子变为皇帝,他见皇帝的妃子有些不妥,去见一回四皇子倒是不难。
    只是这一见不得了,要不是宋瑜确实没碰过女子,他还真要以为那孩子是他的种了,毕竟眉心痣是他外祖林家的标志,林家虽不是人人都有,但是一代之内总是有几人会带着这个标志。
    最后宋瑜不过哈哈笑了一回,对宋瑾说这孩子跟我还真是有缘,送了个珍贵的血玉给那孩子当见面礼这事儿便就这么过去了,宋瑾也并没有要追究的样子。
    直到见到传说中的玉妃。
    那是宫里举办的一次蹴鞠会。
    若是诗会宴会之类的,要见着宋瑜的影子的却是根本不可能,蹴鞠那就不同了,宋瑜的拿手好戏,他还是乐意去的,加之当时已经成了皇帝的宋瑾都下场了,他怎么也会给点面子。
    球技当然宋瑜略胜一筹,但是宋瑜什么人,怎么也会给宋瑾留面子不是,最终宋瑜毫无破绽的给宋瑾放了水,获胜的当然是宋瑾这个皇帝,谁又敢抢皇帝风头。
    当人人都围着宋瑾时,那个目光灼灼地盯着宋瑜的女子就特别显眼了。
    那眼神该如何形容呢,不是爱慕,宋瑜光凭一副皮囊斩获的爱慕多了去了,他怎么会分辨不出。
    那种眼神宋瑜也是考虑了许久才得到的结论,该是羡慕混杂着崇拜,就像宋瑜那时成了凯旋而归的英雄,打胜了一场重要的战役一般,可是实际并没有,宋瑜方才输掉了一场蹴鞠赛。
    只一眼宋瑜便认出那女子该是传说中的玉妃,她确实与四皇子很像,而宋瑜也肯定两人之前从未见过。
    此后,只要是宋瑜出现的场合,玉妃的目光全程都会如影随形般黏在宋瑜身上,目光闪亮,就跟看到个大宝贝似的,目光之大胆直接,甚至不管她夫君宋瑾是不是在场。
    奇怪的是,宋瑾明明发觉到却从未怪罪于她,只是再也不曾勉强宋瑜参与一些他之前觉得无趣的宴席。
    这倒是正中宋瑜下怀,他对弟媳可真没多余想法。同时也感叹,那女人对宋瑾也实在是与众不同。
    再见到那女人时,是在四皇子夭折不久。
    上林苑狩猎,在宫门口,一身浅绿色宫女的服饰的女人被宋瑾带人拦了下来,原来她竟是胆大包天想要逃出宫去,被拦下也不认错,甚至直言让宋瑾放她出宫。
    按照宋瑾对她的在意,又哪里会肯。
    只是没想到她如此性烈,被侍女带回去时,竟然趁着别人都未注意,拔了簪子便要自尽。
    宋瑜以为自己不在意,但是到底对她那种极度崇拜的眼神少了些抵抗力,让她在他心种留了点痕迹,当她的眼神一变,宋瑜便觉得不对,赶忙冲了过去,险险地拦下了她那决绝地往心口扎去手腕。
    宋瑜如今还记得当她她看到他时的眼神,原本已经暗淡的目光在看到阻拦她行动的人是谁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就像点上了火,异常明亮,那女人看宋瑾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明明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一字一言。
    她又为何如此信任他?
    之后宋瑾亲自将人带走了,宋瑜到底也没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两人之间也依旧没有一字一言。
    几日后,玉妃所住的玉明殿失火,玉妃葬身火海。
    宋瑜不知道他在那个女人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存在,甚至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全名,当然他也没去打听,只是这个人到底是在他心留了一笔。
    几年后宋瑾生了场大病,越过他几个儿子直接将皇位传给了宋瑜。
    人人都以为宋瑜捡了大便宜,宋瑜却觉得苦不堪言,等宋瑾的嫡子长成,宋瑜又将皇位直接扔给他,自己跑到翠湖行宫来养老,只是还没享几天清福,游湖之时打了个盹,便又让他重生了回来。
    说实在的,宋瑜一生肆意潇洒,顺风顺水,并无多少遗憾或怨忿不平,也从没有再来一回的想法。
    若一定要找出一件来说,母妃林氏早逝算一件,但是,林氏早逝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手笔。
    他母妃林氏是喝风饮露般的人物,他父皇就如同她的空气,阳光,养料一般,而整个皇宫里都充斥的权利,欲望,阴谋交织的无形旋涡,除非林氏不曾被他父皇看中,也不曾入宫,否则,不需要任何人任何手段,她自己便会如花儿般慢慢枯萎,早逝是他重生无法改变的结局。
    宋瑜早已认清,而他也并未重生到林氏活着的时间。
    如此,在他心中留下痕迹的事儿也真没几件了。
    硬要算起来,玉妃之事倒也勉强算是一件。
    宋瑜看着江余眉心的那颗褐色的痣回忆,他拢共也没见过玉妃几回,这么些年还能想起他模样也算不错了。
    极力调出的印象中,每次见面那女人眉间都有花钿遮掩,他也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这颗痣,况且江余看他的眼神跟那女人也不一样。
    宋瑜的目光转向江余掩的严实的衣襟,有些后悔,当时在翠湖边上怎么就没看一眼。
    只是江余若是女子,当时就算没他人,那也不会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换衣裳才是。
    但是两人得五官也确实相像,江余的出现时间,地点,又实在巧得很。
    “小鱼儿,你家住在哪里?”宋瑜突然开口问道。
    江余对这个新称呼有些接受不良,半响答道:“我没有家。”
    江府那种家,不要也罢。
    推了推摆在地上那盘蛇肉,江余再次问道:“吃吗?”
    他虽然不知道宋瑜怎么突然想起问他这个了,但是对于江家,以及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他并不想多谈,投河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宋瑜还不曾回答,斜对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他不要给我呀,我要!”
    在卓承兴那只手碰上盘子边缘时,江余伸手迅速端起了来。
    “哎,别这么小气,外头不是还有大半条,分一些与我又不打紧。”卓承兴笑嘻嘻道。
    江余瞥他一眼,依旧不为所动,双手捧着盘子往宋瑜面前递了递,“公子,吃吗?”
    “可以当下酒菜。”江余想了想又推荐道,“配酒正好!”
    那殷勤得样子,看的一旁的卓承兴都有些纳闷了,宋瑜到底是给这条鱼儿灌了什么迷汤,让一个刚见面的孩子围着他团团转。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左性呢!”卓承兴叹息道,怎么就偏偏靠上宋瑜这颗歪脖子树呢。
    说起宋瑜的风流史,那可是数不胜数,虽然名声不好,但就凭他一张脸,自己凑上来的男男女女就不知几许了,其中不乏家世外貌均很出色的,也没见他有任何想要安定的意思。
    像江余这样的,在宋瑜手里不过是多一个等着摔碎的少年心而已。
    宋瑜突然笑了起来,接过江余手里的盘子,眉眼之间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温和之色,“我收下了。”
    宋瑜皮相极好,不笑的时候高高在上带着难以亲近的高傲,一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像是开出花儿来一般,风流倜傥的姿态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卓承兴眼见着江余瞪大了眼,看着宋瑜两眼发直,等宋瑜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后,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晃晃悠悠地出门去了。
    “作孽啊!”他摇了摇头,对着宋瑜那张脸感叹,“这孩子看着才十三四岁,你可给人留点后路吧。”
    宋瑜上一世做了好些年皇帝,他虽然对于做皇帝这件事儿深以为苦,但是该做好的他也没落下,每日跟那些年纪一把的老臣斗智斗勇,哪有心思玩什么风花雪月,后来年纪渐长对有些事儿也不在意了。
    如今重生回来,自觉年纪大了,看卓承兴这样的年纪的人都带了些长辈看晚辈的意思,对于一副豆芽菜般的江余更不会有多余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