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珩心头又有另一个声音, 谆谆诱导道:反正他也喜欢你, 不是吗?
难道随便一人给碗汤,他都要把自己抵出去?
不,绝对不是,谢子游会这么说,仅仅因为递汤给他的人是你。
这岂止是顺着台阶下,这简直就是□□的示爱啊!
两种思潮在心头来回激荡,渐渐东风压倒了西风,谢珩一眨不眨地望着谢子游如玉的侧颜,晕乎乎地想,或许我可以……
少年迟疑地抬起手,缓缓向前探出,试探性地朝谢子游的额发探去。
谢子游不知道谢珩心中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他咕噜咕噜吞咽着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真他奶奶的好喝。
寄魔蟹常年潜于灵湖底部,以水中灵鱼、灵植为食,每日被秘境中饱含玄气的水冲刷周身,不但练就了一片坚硬的甲壳,其内嫩肉也富有弹性,当真白肉似玉,蟹黄如金,一口下去满嘴生香,更有玄力融在其中,入腹后化为澎湃热流,绕周身运转。
一碗汤十两银子,实在卖得很便宜,这般对修士大补的灵物,搁在外面,就算卖一枚晶石一碗,说不准也有人愿意。
热汤下肚,谢子游只觉得神清气爽,四肢又充满力气,修为亦有几分精进。
而时隔数月,再次品尝到爱人独特而娴熟的手艺,那种本以为永别了的熟悉感,比美妙的鲜汤更令人沉醉。
热汤饮下,浑身暖烘烘的,见少年探手而来,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仿佛穿透时空,背景是如出一撤的深邃蓝天,骄阳如火,绿荫葱翠,恍惚间,他们又回到了在洛岭自在逍遥的日子。
谢子游随手将空的汤碗塞进谢珩手里,餍足地舔舔嘴角,下意识道:“关珩,再来一碗。”
话刚出口,谢子游突然感到一丝异样。
刚刚自己说了什么?关珩?
……卧槽!
什么熟悉的手艺,什么身临其境,刹那间通通被谢子游抛到脑后,心率直飚一百八。
谢子游慌忙抬头,而在他面前,少年握住石碗的手顿时一僵——
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谢珩隽秀的面庞上褪去。
谢珩嘴角绷紧,眉眼间透出几分凌厉,眸中迸射着难以置信的光,五指紧紧攥住石碗边缘,惊疑不定道:“关珩……是谁?”
……
许婉儿没有谢珩那般本身,能悄无声息地在林中穿行,幸而赵如皓也不是什么灵敏的人,少年皱着眉,蹲在地上摆弄灰烬里几条脏鱼,直到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声,才恹恹地转过头。
“你跑哪儿去了?”他苦恼道,“快来看看,这鱼不熟……诶,怎么是你?”
赵如皓愣愣地望着少女娇俏的面颊,又低下头,看见眼自己指尖满是灰尘,掌中攥一根枯枝,头部烧成弯曲的焦色,隐隐有未灭的火星飘散在风中,瞬息尽数熄灭。
衣衫下摆扯了线,银丝袖沾满焦黑灰烬,皮靴碎开一条口子,圆润脚趾明晃晃从缝隙中探出,指缝间满是淤泥。
一条半焦半生的鱼躺在他身侧,瞪着死不瞑目的大眼睛,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无知。
赵如皓呆愣数秒,许婉儿则微红着脸,扬起手中石碗,小声道:“喂,有碗汤,我喝不下了,你要不要吃?”
少女嗓音清脆,悦耳如铃,落入赵如皓耳中,却不啻于雷霆万钧。
像是被火苗烫了手,赵如皓猛地掷掉手中枯枝,慌乱地从地上跳起。
他一边焦急地拍打着满身尘土,别扭地侧着身子,试图遮掩身上的破洞和靴底露出的脚趾,一边凶巴巴地抬头,低吼道:“谁要你施舍了?”
许婉儿:“???”
少女愕然地睁大眼睛,心想怎么能是施舍?
如此稀有的灵物熬成汤,难得的是味道极其鲜美,她自己却因心中有挂念,喝得没滋没味,为了摆脱程晟白,最终只得使出“尿遁**”,在一众青年微妙的眼神中捂着脸逃逸。
真是把女儿家的矜持都丢尽了。
赵如皓躲闪的态度让人心寒,许婉儿沉下脸,将碗朝赵如皓手中一塞:“给你就拿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赵如皓心想,我偏不。
一股莫名的火气在少年胸口翻搅,刺激着他嫌弃地将碗推回去,嚷嚷道:“剩的锅底残羹给别人喝,许婉儿,真有你的,你这糊弄谁呢?”
“谁说是锅底残羹的?”
“你自己说的啊!你不是说喝不下了才给我吗?”
“……那就是个说辞!”
许婉儿气急,柳眉紧蹙,小巧的鼻尖染一抹薄红,垂下眼帘,不甘不愿道:“难道偏要我磕头请你,你才肯喝?”
“……那也不喝,反正我不喝。”
赵如皓目光飘忽,倏地转身,再度在灰烬边蹲下。
少年从地面捡起枯枝,戳向黑灰中躺尸的灵鱼。
他咬紧牙关,将小小的木棍当成长剑,愤愤地又戳又捅,在柔软鱼身上刺出数个血窟窿。
鱼皮已然烫焦,内脏却未熟,猩红鲜血顺着窟窿缓缓淌出,渗入棕褐色土壤中,一股浓重的泥腥味悄然飘荡,针扎般刺入两人鼻端。
许婉儿在原地僵立许久,瞪一双俏眸,几次想把汤碗扣在面前少年脑袋上,又堪堪忍住。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勉强挤出一句话,将仅剩的耐心和柔和绷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