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游走后,思过崖上的山洞中又重新化为一片死寂。
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呼啸的风被嶙峋怪石拦腰一截,变得低回婉转,仿佛不忍诉清的低语。
山洞中,关珩悄悄睁开眼睛。
光线昏暗之中,少年乌黑明亮的双眸却熠熠生辉,似有火焰跃动,星子闪烁。
哪有半丝昏迷之色?
“游游啊……”关珩轻叹一声。
他的尾音愈发柔和,最后悄无声息偷笑起来,像只偷了腥的猫,右手轻轻抬起,修长的食指在嘴唇上缓缓抚摸,珍重又缱绻。
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少年深吸口气,缓缓仰头,左手悄悄划上右手掌心。
一个时辰之前,他万念俱灰之际,无意中抬手击中了什么——似乎是只飞蛾。
那个只会在耳边嗡嗡乱叫的东西,却在被击中之后,传进关珩脑海中一声悠长的叹息。
那一瞬间,关珩眼中的世界天翻地覆,岩石化为虚无,无形的金线贯穿天地,他悬浮在黑暗中,顺着线头看去,猝然望见他心心念念的少年。
漂亮的琥珀色眼眸中隐隐伤神,额间火焰游纹的花钿也似乎失了色彩,少年眨着着昳丽的桃花眼,透过厚厚石壁,痴痴地望过来。
狂喜之余,关珩脱口而出:“游游!”
游游听见了。
他神色惊变,非但不喜,反而仓皇转身,关珩还没来得及再喊什么,少年已经迅速消失在他面前。
下一秒,世界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细小的金纹钻入关珩掌心,悄然隐没,似乎耗尽了所有能量。
他面前是厚厚的石壁,不可逾越的阻挡面前,连风声都低回沉闷。
难道是错觉?
……不,不可能。
关珩心想,他不信这个邪。
少年拖着重伤的身体,一步步挪到石壁前,撑起身子一毫一厘地细查。
良久之后,终于让他发现了一丝端倪——石壁偏下的位置有一个小洞,指甲盖大小,不落尘埃,裸露的侧岩是长年不接触空气的颜色,显然是刚刚挖出的。
游游肯定来过。
他没有死。
温凉的风掠过山谷,攀上高岩,悄然钻进小洞,给沉闷的山洞带来一丝清新的气息。
关珩默默望着小洞,思索许久。
他手指一点一点攥紧,下定决心,悄然阖眼,侧头朝地上一瘫。
与此同时,少年放开对体内玄力的全部掌控权,任由凌厉的气流在他五脏六腑间疯狂绞缠,强忍着凌迟般的痛苦,死死闭上眼睛。
游游如果还活着,一定不会抛弃自己吧?
让我再见你一面,让我知道你其实好好地活着,不愿意见我也无所谓,我不会睁眼,不会醒,你可以……
……可以多留一会儿。
这是压上生命的一场豪赌。
还好,他赌赢了。
只不过……
最初的惊喜渐渐平静后,关珩望着从洞顶落下的皎洁月光,再度陷入沉思。
他只想让游游来,却没想到,来的是谢子游。
所以谢子游,中央学院众星捧月的谢仙女,便是他悄悄爱慕的游游?
这般想来,游游时常的消失似乎有了解释。
关珩合上双眼,洛岭中生活的一幕幕画面在眼前呼啸闪过,大量他曾经忽略、或是不愿细想的疑点被从记忆深处挖掘而出,整齐排列在脑海里。
游游为什么知道他的婚约,又为什么不愿意他称呼“谢子游”为“娘子”?
他手中灵药为何这般效果显著,连濒死之人也能一夜间恢复如初?
而且少年清晰地记得这药的味道,清爽甜蜜,散发着淡淡果香——当年跌下悬崖,游游便是用这药救了他的性命。
关珩蹲在地上,双臂抱怀,背靠坚实微凉的岩壁,越想越觉得脑海中乱成一团麻。
他明明知道了了不得的真相,疑惑却不减反增,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游游为什么要隐匿身份?
他又为什么要留在我身边两年?
难道说……他早就喜欢我???
……
中央学院,高墙之上无色禁制悄悄融化,半空中浮现半人高的小洞。
白衣长裙的谢子游弓着身,小心翼翼从洞中钻出。
他一手捞起青丝,灵动的碧蓝色眼眸四下扫视,见周边无人,遂抬手攀住自家小院的高墙,掌下用力,纵身一跃。
秀雅轻灵的身姿为清风裹挟,缓缓落地,薄纱绮罗裙飘荡,露出一抹肌肤莹白的脚踝。
外院中,侍女平稳的呼吸声并未变化,小院一片宁静,只有湖中游鱼摇尾,掀起圈圈水纹。
谢子游暗暗点头。
还好,幽琴她们没醒,自己没露馅。
月光穿过树梢,洒下一片清辉,群星闪烁,望着下方中央学院的仙女蹑手蹑脚,贼一般在屋檐下的黑影中飞窜,美目左顾右盼,最终溜进屋中,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一头扑在柔软的床榻上,将脑袋埋入松软的枕头,嗅到鼻端淡雅熏香,谢子游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天实在太累了。
发生的事比之前两年加起来都要多。
系统停在床头淡蓝色丝质帷幔上,欲言又止:“游游……”
“先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