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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节
    李令月睁大了无辜、诧异的双眼看着从容不迫、越来越有太子妃贵气的裴婉莹,眨巴着眼睛求解释。
    裴婉莹却是不动声色拉她坐下来,并未向其解释缘由,只是轻轻说了一句:“看戏吧。”
    李哲看着李旦被孔志约反问,同样是面容凝重,如同李令月一样,刚要作势起身,便被一旁一直低着头,跟睡着了似的许彦伯一把拉住。
    “英王稍安勿躁,殷王应付的过来,且再看看。”许彦伯依然是低着头,不过那眼神里闪烁着的,就像是当年他爷爷许敬宗的眼神一样,充满了深沉的城府。
    “看来皇兄说的真对,说你蠢都是抬举你了!”李旦并没有因为孔志约的反问而显得慌乱,更没有像小时候那般面红耳赤,反而是长身而立,浑身上下充满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
    “殷王请自重!”孔志约声音一沉,虽然他是皇家臣子,但向来读书人在大唐享有着极高的声望,而且自先帝以来,孔、颜两家都是被先帝极为看重、依仗。
    哪怕是如今陛下,明知自己与太子殿下想法完全背离,依然是果断的选择了留任自己在国子监。
    现在却被殷王当着面骂蠢都是抬举自己的话,这让孔志约如何受得了?
    孔颜两家向来就像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一般,所以颜惟贞看到孔志约被殷王无辜骂了一句,立刻向李治跟武媚行礼后,走到孔志约跟前面对李旦问道:“既然殷王以为孔大人愚钝,臣颜惟贞还请殷王为臣解惑,我大唐的国子监祭酒,以教化万民为己任,以礼传天下为己责,倒是如何愚钝了?”
    李旦并不被两人的质问感到不快,相反则是自信从容的笑了笑,看了一眼他那未发怒的龙妈跟龙爹后,淡淡地说道:“无论是倭国、还是新罗、百济,向来都是乱臣贼子,有奶便是娘的主儿,无论是我大唐朝还是前隋时期,还是再往前,哪一个不是吃足了我华夏民族的好处?但却又总是在我华夏民族危弱之际,对我华夏行落井下石之实?倭国前些年派遣遣唐使,后脚就开始派战船前往百济攻打我大唐水师,我想问你颜惟贞,你这是养狼呢?还是养虎呢?”
    “我知道,你希望你们孔颜两家的学问典籍,感动他们,让他们对我华夏民族感恩戴德,但纵观历史前车之鉴,无论是倭国还是新罗、百济,都是喂不熟的狗,给了好处就奉你为上国,甚至给了好处在奉你为上国的同时,还要私底下偷偷摸摸的行猥琐之事儿,您觉得我大唐不该吸取前车之鉴,而是要继续重蹈覆辙吗?我还想问你,你孔志约希望我父皇继续允许倭国等国的遣唐使来我大唐求学,却不教授我大唐其他子民,你到底是我大唐的臣子,还是倭国的臣子?你享受着我大唐子民的爱戴,皇室朝廷给你们的厚禄,然后为倭国等培养人才,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吃里扒外?”李旦围着孔志约跟颜惟贞,一边踱步一边侃侃而谈。
    “我……孔府向来不在乎学子是哪国人,只在乎他的品行是否端正,是否符合我孔府育人、受礼学说,而不会因为他是哪国人……”
    “那既然如此,为何就不能前往安西等蛮夷之地呢?倭国人是人,还不是我大唐人,都当的起你孔府学说,我大唐的亲子民,却当不起你孔府学说,我就纳闷了,你的名望、家世是倭国给你的吗?”李旦看着孔志约欲辩白,则是打断再次质问道。
    “我的名望、家世都是承蒙先帝与陛下不弃,给予臣等一切尊贵……”
    “我大唐给了你一切名望,你却要让倭国学会学说来攻击我大唐,说你吃里扒外有错吗?”李哲趁许彦伯不备,突然间也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颜惟贞说道。
    “英王敢保证安西蛮夷学会我华夏之先贤典籍,替他们识文造字后,他们便不会在与我大唐为难,不会再反出我大唐?”颜惟贞同样也是向前一步,看着站起身的李哲质问道。
    “想要他们不再反出我大唐,就势必要让他们与我们同文同种,用你们的先贤典籍为他们注入我华夏民族的灵魂与图腾,而不是一味的放弃他们视他们为蛮夷之地!当年孔子还知道周游列国,看世界各国的不同,虽然只不过是在春秋列国之间游说,但好歹他知道去看一看不同文化的国家,而后总结出有利于我们华夏民族的文化,而你们呢?只不过是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戴上儒家大贤的帽子,在长安城里作威作福,无论是你颜惟贞,还是你孔志约,你可曾去过安西,你可曾了解过那里的民风,到底是彪悍、还是质朴,还是真如你所言那般,蛮夷之地混不讲理?自从皇兄重整安西到现在已经近十余年,你可有一次想过离开长安,前往安西蛮夷之地、土蕃蛮夷之地视察一番?你只不过是凭借着你的印象在这里把安西化为蛮夷之地,你只不过道听途说的,把安西的大唐黎民百姓,是做不懂礼数、不识礼法的蛮族,但你可知道,他们在皇兄这些年的发展中,已经不再是你想象的那般?”
    “英王此话差矣,难道英王在安西还曾深入了解……”
    “不错,我不单率兵与大食、吐火罗、突起施作战,同样我还要查看安西都护府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是不是已经脱离了我印象之中的恶劣形象,而事实就是,安西的富庶、安西百姓的礼数并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如此之差!”李哲当然有这样的发言权,他在安西东征西讨近一年的时间,那里的民风到底是彪悍还是质朴,是野蛮还是文明,他最起码比这两个货要清楚的更多。
    历史上不论是大唐还是其他朝,特别是这些以中华民族主流文化自居的文学大儒,他们基本上很少有人愿意踏出中原之地,前往其他地方查探民情,而他们即便是要做的拱卫皇权,也不过是在朝廷的威压之下,为了保住他们家族的骄傲与名望,不得已而为之。
    大唐此时最为出名的外使有谁?王玄策毁誉参半,朝堂之上提起他的名字依然是忌讳,毕竟他的出使西域等国,虽然曾经做出了多数惊为天人的举动,一人灭一国甚至都被李弘挂在了嘴边,引以为傲。
    但话说回来,除了王玄策外,还有谁曾经出使过其他国家?玄奘算是一个,可也不过是为佛义而去,从来不曾把华夏民族的文化带出去。
    而上一世被人们津津乐道的华夏民族的伟大与包容力,在大唐显得尤为的明显,可我们在包容其他外来文化的同时,可曾向其他地方真正输出过我们的文化?
    即便是上一世,我们在历史的遗迹中,能够看到的便是最为著名的丝绸之路,而丝绸之路的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作用,显然不是把中华民族的文化输送出去,而是依托着士农工商里最底层的商,把我们的华夏民族的商品贩卖出去,从而达到了上一世历史遗迹中的影响力,为此我们还欢呼雀跃,骄傲不已。
    可曾想过,中原以外的土地,为何对我们的中华民族归属感、包容性并不是很接纳?
    其中原因,不外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这个儒术被统治者们惯坏了,给了他们足以安逸生长的土壤,让他一边为皇权服务,一边享受着皇权蒙荫给他们的名望。
    少了竞争对手后,加上身后皇权统治者的支持,让他们变得安逸起来,让他们不用再去为他们的儒术文化寻找更多的培育土壤,从而使我们的主流文化,只能在中原地区生根发芽,却永远不能被他人接受。
    最后,却是如同上一世一般,我们需要大费力气的花钱,在各地开办孔子学府,来增加我们海外华人对先祖的认同感。
    纵观历史上下五千年,可曾有过哪一个儒术大贤,会走出中原地区,把自己的文化传承到中原以外的地区?是中原以外的地区难以接受?可他们连最起码的文字还没有呢!为什么会难以接受?
    是他们的野蛮劣根,让我们主流儒术失去了适合的土壤?可我们的主流儒术,也是冲破了重重险阻,最终登顶中原文化的金字塔尖。
    所以,我们的主流文化在中原地区大行其道,却在其他地方处处碰壁,难以扎根,是因为皇权不需要他们远行散播文化,还是因为他们因为皇权的宠溺,让他们失去了继续发展壮大的野心?
    如果独尊儒术从大汉朝实施以来,能够在当时被大汉朝统治的牧族之中播种下去,那么,中华民族的向心力会不会就变得范围更大,而不是只是局限于中原地区?
    当然,其中有着多种复杂的原因,但被皇权宠坏了的儒家大贤,失去了继续登顶、继续发展壮大的欲望,养成了惰性的原因怕是分不开的。
    第815章 李哲发难
    土蕃的文字被李弘扼杀在了摇篮里,安西牧族部落的文字在李弘统治的十余年里,汉文字成了唯一的文字,如果继续往西推进,强制性的让五姓七望的旁支扎根安西,以儒家文化为主体,散播着中原文化的精髓,与维护皇权的要义。
    如此哪怕是百年以后,中原大地烽烟四起,群雄逐鹿,但在同根同种的文化上,岂不是比历史上的轨迹要更加辐射的更加辽阔?岂不是更有凝聚力跟向心力?
    传统是用来打破的,我们的传统文化扎根于中原大地,却从来不愿意走出去看一看,瞧一瞧,一厢情愿的把自己认为乃是世界的中心,儒家大贤却不知道,在少了开拓创新之后,任何的东西面对时代的发展,都终将是要被淘汰的。
    李哲傲然而立,在群臣的目瞪口呆下,在李治与武媚的神情错愕之间,对着孔志约与颜惟贞再次说道:“你只看到了大食王子来到了我大唐朝拜,便沾沾自喜的认为我大唐无人能及,认为我们的文化乃是世界正统!但你可曾想过大食为何会发展的如此强大!他们为什么会强大?他们以什么来支撑他们的强大?以什么来支撑他们的政权,是什么让他们的政权可以得到稳固?佛经要义被我大唐接纳、融合,使得我大唐成了外来佛经的一片净土,使得来自西域的僧人成为了大唐尊贵的使者,但大食为何却能能够以自己的文化坚持着,而让佛经要义无法渗入他们的传统文化中?我们可曾从中汲取过经验?这些你都懂吗?”
    面对李哲一连串的为什么,孔志约跟颜惟贞开始显得有些茫然失措,今日原本参加皇室宴会,是打算在陛下跟皇后面前,以孔志约的高谈阔论为开端,而后引申把颜惟贞再推上台来。
    从而让渐渐远离传统、向东宫崇文馆靠近的弘文馆,能够从苏敬手里,被陛下交给颜惟贞来掌管。
    但不想,他们的目的还没有开始实施,还没有跟在座的官员交流、商讨关于弘文馆的问题,就先要面对皇室亲王对他们的质问跟质疑。
    李哲看着表情茫然,带着丝丝深沉怒气的孔志约与颜惟贞,突然间拔出了含元殿门口侍卫腰里的横刀,而后高举横刀走到二人跟前,就在群臣以为李哲这是要动粗,李治想要阻止但被武媚暗地里制止时,只听见李哲凝重地说道:“既然你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就让我李哲告诉你为什么!”
    “所有的为什么,就是因为大食人凭借他们右手里的战刀,以及他们的左手里的一本经书,从而往东、往西征服了众多你们闻所未闻的国度!用右手里的战刀,让那些国度的百姓屈服于他们的强大武力之下,而后用他们左手里的经书,让那些国度的百姓相信,这是唯一能够让他们内心充满力量、信仰、精神寄托,能够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给予他们温饱、安康的唯一法典,所以,大食人征服的国度,与其说是被右手里的战刀征服,不如说他们是被大食人手里的法典征服了内心!从而使得法典成了他们的唯一的信仰,成为了他们的图腾!
    现在,你们知道皇兄为何要把五姓七望的旁支全部遣到安西了吧?现在你们该知道,皇兄在你们躺在祖宗蒙荫的功劳簿上,正在吃力不讨好的,替你们孔颜,把你们的学说传授给我大唐边界百姓,而你们非但不知道感激,还要加以阻挠,试问,你们这样做,真是为我大唐的百姓造福吗?”
    李哲的一番话语,非但让含元殿的所有人,开始重新审视李弘的所作所为,就连李治与武媚,也对李弘不安分的呆在长安城,老是想要跑出去率兵打仗的行径,有了新的认识。
    随着李哲的话音在含元殿内消失殆尽,整个含元殿内一片寂静,孔志约与颜惟贞神情复杂的看着彼此,李哲嘴里所说的,即便是强词夺理所言,但以他们从来不曾走出中原大地的见识,却是无从反驳。
    “拿上来。”就在众人还沉寂在李哲刚才那一番话中时,殷王李旦突然向门口自己的太监高喊了一声。
    随后,众人的目光全都移向了含元殿门口处,李旦的那两个太监,正小心翼翼搬在手里的东西上。
    两个太监手里的东西,随着被李旦示意两个太监放下后,便挥手让两人离去。
    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对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圆球,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熟悉感,甚至,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就是武媚跟李治,也对此刻立在李旦身前的圆球,感到不可思议以及充满了好奇心。
    圆球被固定在下面的一个底座上,而当李旦的手微微在圆球上用力,大半个画满了各种各样的密密麻麻线条,以及刻着细小字迹的圆球,便在两端支架上转了起来。
    “皇兄在出发前曾摸着我跟李淳风制造的这个东西说,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他这个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是瞎编的,只要每次有什么新鲜事物出现,他都会这么引用的,所以还请父皇、母后不要在意皇兄嘴里那些不可靠的细节,但儿臣认为接下来皇兄说的话,绝对是值得我们深思的,他曾经看了看这个圆球说,还不错,但还需要完善细节跟精度,弄好了他会是我大唐的镇国之宝。”李旦摸着圆球,就像是国子监的先生在给学生授课一样,自信、从容。
    “儿臣也很好奇,这玩意儿怎么会成为我大唐的镇国之宝呢?说白了就是一个木头圆球,上面被我跟李淳风画满了看似密密麻麻的线条,刻上了极小的字迹而已。所以儿臣以为,这样的东西估计放在东市的商铺内放上十年,恐怕是都无人问津。但皇兄却告诉我,哦,就是刚才那个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拿他彰显皇权的伟大,甚至还有人以他自我加冕,所以儿臣就更加好奇了,也更加珍惜这个我跟李淳风一起制作的宝物了。”李旦微笑着看着众人,虽然所有人都是如坠云里雾里,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但每一个人却都是在静静的倾听。
    最后,李旦的目光在扫过李治与武媚后,然后停留在了面色难堪的孔志约跟颜惟贞身上,拍着跟前的圆球说道:“孔先生、颜先生,你们固执的认为我们所处的地方就是世界的中心,所以你们不屑把你们祖宗的典籍子集授予中原以外的大唐百姓,也不愿意继续辛苦的发扬你们的文化要义,只愿意依附在皇室跟前,拱卫皇权,但你可知道,你这样的思想,不是在帮我大唐拱卫皇权,而是在使我大唐失去前进的动力,失去探索这个世界宝贵财富的动力!”
    “你们可知道,刚刚英王所说的大食,为何只往东、往西征战,他们为什么不往南、不往北征战呢?”李旦上半身都快要趴在那圆球上了,这让李治有些担心,他那肥壮的身子再把那圆球下面的支架压塌了。
    孔志约跟颜惟贞脸色冰冷,彼此沉默着不说话,显然,他们对于这个问题也并不知晓,他们一生从来不曾走出去过中原大地,怎么会知道大食为何只征战东西,而放弃南北不管不顾。
    但这时的武媚,听着李旦的话语,心里却开始有了计较,甚至就连李治,在心里也隐约的明白了李旦问题的答案。
    蓬莱殿、紫宸殿内悬挂着李弘绘制的所谓地图,却与大唐的传统地图格格不入,甚至曾经招来过孔志约等人的谏言,认为此图有异,乃是不详之物,不适合悬挂在李治的寝殿。
    但李治跟武媚,却从那里知道了大唐所在的位置,甚至还知道自己西边的大食、安西、土蕃、吐火罗等等国的位置,包括东边四周俱是大海的倭国位置。
    看着两人默不作声,李旦从圆球上终于直起了身子,抚摸着那地图叹气似地说道:“我们不能再故步自封、自欺欺人了,我大唐在这个世界上,只占了一小块儿地方而已,并不是处在我们认知的这个世界的中央,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很多,也要神奇很多。所以我们不能满足于我们大唐如今的富强与繁荣,我们要永远的走在探索的路上,我们要尽可能的扩大我大唐的影响力,巩固我大唐的皇权,如此一来我大唐才能继续繁荣,继续给你们造成一个假象,那就是我们是世界的中心,你孔志约跟颜惟贞,是天下的正统学说。”
    “臣虽不懂殷王所言,但臣自先祖而起,周游列国、传播学说,为天下黎民百姓的温饱、安康奔走,为我大唐尽心尽力培养学子,教礼、学法、习德,从而使我大唐能够成为文明之邦,而非是与化外蛮人一般,不懂礼数教化,不知感恩戴德,臣等非不愿教授,而是他们从不懂尊师重教,不懂得感恩,我教受他们有何用?”颜惟贞对于李旦所言,完全听不懂,于是只好试着再次把话题拉回到自己对典籍的了解上。
    第816章 兄妹联手
    历史上伊丽莎白一世,曾经用地球仪来彰显皇权,拿破仑也曾借以地球仪为自己加冕皇位。
    地球仪作为一个看得着、摸得到的广袤无际的大地,成就了大多数君王的野心与权利,而地球仪从元代开始出现在中国,却从来不曾被哪一个君王重视过,只是当成了把玩的玩物一样,放在那里欣赏。
    李旦抚摸着圆球,不屑的指着圆球上长安城附近的地方,轻蔑道:“周游列国不过是在这一块儿地方转悠,而离开这一块富饶的中原地区后,你们还知道哪里?一本郦道元的《水经注》被你们珍藏在国子监,从来不肯轻易示人,游说他人时,你们只以《水经注》记载为准,但你可知道,那《水经注》在记载山川河流之时,从不曾绘制出像这个圆球一样的图案出来?”
    “《水经注》兹事体大,关乎着我大唐命脉,山川河流之外,还记载着镇、乡、亭、里、邬、堡,桥梁、津渡,湖、堤、塘、堰等,甚至连金、银、铜、铁等出处都有记载,如果轻易示人,臣等可就是大唐的罪人了。”孔志约看着李旦的手,在圆球上的方寸之间来回划拉,终于找到了他引以为傲的说辞,于是立刻又急又快地说道。
    “《水经注》兹事体大,不可轻易示人,可你们要知道,水经注所记载的一切,早就已经被李淳风刻画在了这个圆球上面……”
    “李淳风所言未必属实,向来都是好大喜功之辈,他所言就如《山海经》般荒诞不经,而《水经注》则是以眼见为实而加以描述,所以还请殷王千万不要被他蛊惑,他虽然航行于大海之上,但天圆地方早有论见,如何会如他所言那般,是一个……圆形……”孔志约一边说,一边突然惊恐的望着李旦抚摸的圆球,神情僵硬的不愣在了那里。
    “那他带回来的新物种等等财富你如何解释?我们嘴里所言的天下,在你们嘴里脚下的大地为甚,水次之,但以李淳风所言,天下以水为甚,地次之,《水经注》不也一样记载了历史遗迹、神话传说!我大唐只是安居一隅,而这里便是倭国,新罗、百济,这块面积广袤的则是安西,靠南倚昆仑为土蕃,连绵山脉南下,则是过巴蜀之地后的南诏,也就是现在皇兄所在之地,便是岭南道之所在,剑南道、淮南道、江南东、西两道位居于此,从泉州出发驶入大海,可经夷洲(台湾),也是我们如今称呼的流求,而后继续南下,前往当年东吴曾到达的部落岛屿(菲律宾),甚至可以出泉州,往东、往西,都能找到比我们这里更大的土地,即便是……”李旦同样说的又快又急,而且一只手在说话的同时,在圆球上指来指去。
    比起孔志约的叙说,李旦在结合着圆球上的地理位置,把李淳风曾经到过的地方,一一指给了众人来看。
    当他一口气说完的时候,孔志约已经是神情呆滞、满头大汗,呆呆的望着那圆球,像是失去了意识一样。
    “不……不可能,这些都是李淳风编造的,这些都不是真的,人怎么可以生活在圆球上?那在它转动时,我们岂不是掉下去了?怎么可能,殷王您被李淳风骗了,他告诉您这一切,其实是为了逃避他花费恶劣我大唐巨大的钱财,却什么也没有带回来,怕无法跟朝廷交代,所以才编造了这么一个神鬼谎言……”
    “他用的着编造吗?你现在家里的新作物,难道也是假的不成?我可是听说,那些新作物被你当成了宝贝,甚至连赏赐你家下人时,你都是一粒一粒的赏赐,而后耕种在地,却无法成活,从而让你质疑李淳风所带回的新作物,都是掩人耳目之举,可难道朝廷没有告诉你,还是司农寺没有告诉你,那些作物,从来不能单独一粒耕种吗?”李旦走向眼神呆滞的孔志约跟前,再一次高声质问道。
    看着走向他跟前的李旦,孔志约满脸是汗的突然抬起头,眼神依然充满了惊恐,急急说道:“就算是臣耕种新作物不当,但如此球形,怎可居住?怎么可能是我们脚下的大地?陛下、皇后,臣请陛下治李淳风以妖言惑众之罪,因为如果我们脚下的大地是圆的,而且是在一个圆球上,随着它的转动,岂不是我们要倒立行走?这是比《山海经》还要荒诞之作,绝不可作为学说……”
    “既然你觉得我们会从这个圆形的球体上掉下去,那么你告诉我,你院子里的果实,什么时候在瓜熟蒂落时,是飞向了天,而不是落在了地上?你可知道,这个巨大的球形,它存在着多少宝贵的财富,你不知勇敢的前往探索,反而诬陷李淳风的大航海,如此故步自封,我大唐早晚会毁在你的手上。”
    就在裴婉莹、白纯以及上官婉儿还目瞪口呆之际,突然间她们旁边的李令月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向孔志约发问。
    孔志约听到清脆的女声,条件反射的抬头,只是那满头的大汗,狼狈的申请,呆滞的眼神,已经让他忘记了需先向李令月这个公主行礼。
    “这……但不管怎么说,李淳风纯属于胡说八道,但凡有思维能力的人,就不会相信他的所言,他这是妖言惑众,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我们懂礼、尊德,因我们有羞耻心,因为我们不像……对,不像动物一样……”孔志约茫然的看着李令月,有些结巴地说道。
    “那你告诉我人是怎么来的?就像皇兄当年问出我是先有的鸡还是先有的蛋一样,那我们人是从哪里来?又该前往何处去?先秦典籍《山海经》被斥为荒诞无稽,但里面无论是真是假,却记载了神话、地理、植物、动物、矿物、物产、巫术、宗教、医药、民俗、人种,那么昆仑奴出自哪里?他们为什么肤色黝黑?与我们不一样,异域番邦的高鼻梁、蓝眼睛、黄头发之人,他们为什么跟我们也不一样?难道这一切,都是李淳风编造而为吗?”李令月从案几一直走到了李旦跟李哲两人中间,兄妹三人相视一笑,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致的阴谋味道。
    李治与武媚坐在上首,看着李哲、李旦、李令月相继发难,特别是武媚,顿时明白了,兄妹三人今日这一默契的行为,虽然看似是临时搭配组合起来的,但他们的反应能力跟默契程度也太离谱了吧!
    从李哲开始牛头不对马嘴的发问,打乱孔志约的思维,再到李旦搬出个圆球,说出让人认为荒诞无稽的话语,彻底扰乱孔志约的心神。
    而后再由李令月出面,给予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把她皇兄当初逗她的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变化成了人是怎么来的,这个没人能够明白的问题扔给了孔志约。
    “世间万物皆有起源,而我们人类的起源到底是什么?盘古开天、女娲补天、造人,那么女娲是先造了鸡蛋还是先造了鸡出来?我们人为什么懂得用火?火折子被华夏先祖发明之前,我们以什么取火?为什么猩猩也可以直立行走,是不是它们与我们有着什么样的联系?为何《水经注》里记载的众多洞穴,都有人居住的痕迹?为什么所有的动物里面,只有它们会像我们一样,懂得用工具来生活?”李令月直视着孔志约,站在李哲跟李旦中间,大声的质问着。
    但即便是如此,李令月依然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随着她一句一句的问出,同时也像是在心里问自己一般,莫名的感到一阵寒意,皇兄太可恶了,为什么他会想到如此让人害怕的问题。
    整个含元殿变得寂静无比,而自从李令月开始发问以来,武媚就选择了闭目不见,甚至还善意的提醒李治,最好不好听你那公主能够问出什么高深莫测的问题来,她能够问出的,肯定是刁钻的常人难以想象的问题。
    李治听着那些问题,不由自主的在脑海里浮现了第一个问题:人是怎么来的呢?
    “我……我……我是人,不是猩猩!真的,我真的是人,不是猩猩,陛下……”孔志约瞳孔涣散,面对李哲、李旦、李令月兄妹三人冰冷无情的表情,瞬间崩溃,半张着嘴巴跪倒在地,看着李治磕头就拜,嘴里一直重复着我是人,不是猩猩这一句话。
    武媚叹口气,轻声的对旁边的汪楼说道:“拖下去送回家里吧,他已经疯了。”
    “是,皇后。”汪楼像是看死狗一样,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突然嚎哭、大笑的孔志约一眼。
    而后带着两个太监,走到孔志约跟前,刚想用掌刀把孔志约打昏再带出去,就听见旁边传来李旦阴沉的声音:“打昏他的话,有可能我们兄妹三人今天就白费力气了,就这么清醒着拖下去吧。”
    第817章 朕不去,你去
    蓬莱殿内,武媚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三人,这才多长的时间,一不留神三人就敢在朝堂之上,明目张胆的联合起来逼疯朝中官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