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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节
    陈芃儿点头称是,老夫人沉吟了下,又道:“但现在广昌的主家是你,所以生意上的的事,你拿主意就好,日后不用在问我。”
    陈芃儿最近觉得英奇有点奇怪。
    自从韩公馆对杜若奉行“恕不待客”政策,英奇很是生气了一阵,觉得自己在朋友面前很没面子,为此没少找陈芃儿吐槽,义愤填膺指摘她怎么可以对自己的“朋友”如此“冷淡”,搞得他很觉尴尬。
    陈芃儿听完他一番喋喋不休,只说了一句:“这里是韩公馆,不是陈家。”
    英奇一下卡了壳,脸涨红了半响,愤愤拂袖而去。
    花园里他撞上亦岩,对方急退几步,唤他“舅少爷……”,英奇想着这花园这房子是“韩公馆”,自己的亲姐是“韩夫人”,就连眼前这个他死活瞧不上眼的乡下土包子都是“韩”亦岩,只有自己是“陈”英奇——这一想心里又是一番大大的不是滋味,气的直想揣一脚眼前人!
    可一想人家好歹是“韩”亦岩,自己这又算什么呢?这陡然的悲从中来,伤心的很,掩面夺路而去鸟。
    再然后几天,陈芃儿就发现英奇有点不对劲。
    虽然她和自己这个唯一的亲弟弟相处甚少,但仅凭小时候她对他的了解,就知道,英奇虽然长处没大有,但也没太有啥坏心,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就连使坏也是很低级的,简而言之就是个草包——这样的英奇,可以幼稚,可以胆小,可以狐假虎威,可以哭,可以闹,可以沾沾自喜,可以洋洋得意,甚至连他老是爱欺负亦岩,她都觉得还算正常的。
    可是,当这样的英奇突然开始长吁短叹,开始对月伤情,开始黯然神伤,开始闷闷不乐,开始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几个小时就拿着钢笔对着一张白纸却最后又心烦意乱的扔了纸团满地的时候,她深深觉得英奇开始不正常了。
    特别是她不放心,去他房里瞧他——这孩子光脚抱膝坐在窗台上,扭头痴望着窗外幽蓝的天,到底光贪图长个子了,脊背薄薄的一条,很有些单薄,一时间竟叫人觉出了些“孤寂孤清”的味道。
    更叫她觉得不放心的是,这孤独望天的她的兄弟,突然回过头来幽幽问她一句:“姐,你说,这世上的感情,是不是十有八九都是不顺人意的?”
    陈芃儿被问的心里“咯噔”一声!
    他又问:“是不是就是这些不遂人意,才叫人觉得世事无常,人生苦短……”
    陈芃儿:“……”
    这算什么?
    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还是……这孩子情窦初开,喜欢上什么人了??
    之前她闻到他身上的脂粉香看到他衣服上蹭到的口红印,还担心他去那些风月场会学坏,所以对光叔总是叮嘱的格外用心,让他好生看好舅少爷。但这阵子英奇出门都不叫光叔开车,且陈芃儿这些日子操心“双宫绸”,也无多闲空关注英奇,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副模样了!
    陈芃儿有心再问,却死活再问不出半句话来——眼前这十九岁的自家兄弟,落落寡欢,再加上模样生的不错,蹙起的眉尖眼梢都带上了十分忧郁的滋味,没有了往常的嬉皮笑脸,倒叫人觉得人长大了些,虽是瞧着行尸走肉样的灵魂出窍样,但作为姐姐,说不心疼是假的。
    她心下揣摩着英奇应该是喜欢上了哪家姑娘,奈何流水有情落花无意,毕竟在英奇这样的年纪,当是情窦初开、为情所困的时候,喜欢上女人最正常不过。
    不过作为一个姐姐,陈芃儿不是一个善于教育和宽慰人的主,英奇这些年她都没在他身边,自家弟弟到底欢喜什么其实她也不太清楚。
    所以,她唯一的安慰也就只有钞票了。
    本来平时她拿给英奇的零花钱足够他出门不至于捉襟见肘,还能小有富余,现在看英奇这副小可怜的模样,顿时爱心泛滥,一口气拿出了不少自己的私房钱贴补他。
    她的私房钱自然都是韩林凉给的,从小攒到大,她平时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自己又生性不爱逛街也不喜凑热闹,唯一的花销也无外乎是和苏沐芸出门看场电影去西餐厅吃个茶点。所以这些年只韩林凉给她的零花钱积攒下来就是笔不小的款子,而且在他们的婚礼前,韩林凉又拨了一笔到她的户头,好让她去置办些可心的衣物首饰。这笔钱陈芃儿分毫未动,她嫁给韩林凉,虽说是自己心甘情愿,甚至是自己逼迫来的,可终究没有别的女孩子出嫁时那种欢喜心境,况且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也没什么需要添置的。
    于是这些钱便陆陆续续贴补给了英奇,只是英奇日常花销着实不小,一来二去的已经把她的私房挖去了一小半。虽然陈芃儿向来在银钱上面没受过什么难为,但广昌账面上的银钱她是绝不肯动用分毫的,供养英奇只肯用自己的这点存货,本来她卡的还算张弛有度,毕竟英奇只是她的弟弟,姓“陈”,而不姓“韩”。就像亦岩,身为韩家人,并且是韩林凉指定的“养子”,可以拿到广昌每年的红利,而英奇的身份在韩公馆来说,其实只是一个“外人”而已,她希望英奇现在虽在她身边,但也能有份自觉,毕竟她虽然是他的亲姐姐,但这里到底是韩公馆,而不是他们陈家。
    不过眼看弟弟如今如此悲秋伤月的落魄样,她又心疼,又不知如何开解,想着他爱玩,干脆就多给他点钱榜身,英奇到底还年轻,一个孩子心性,能多长些见识,多交些朋友,一来二去的,许是那份单相思也就淡了?
    当然,这一切都还是她的揣度,陈芃儿到底还是留了个心眼,她叫了阿水来吩咐,叮嘱他这阵子要盯牢舅少爷,一旦出门就悄悄跟上,看看他到底是悲的哪门子的秋伤的哪家的月,焉或是根本就是耍小聪明,为着什么目的来作戏骗她的。
    几天后阿水来跟陈芃儿报备,说舅少爷果然是恋上了一名女子,恋的还十分辛苦。
    第二十三章蒙羞
    第二十三章蒙羞
    
    阿水说叫英奇苦恋的那个女子,便是桃花宫最最当红的舞小姐司晓燕。
    “司晓燕”三个字陈芃儿先是听着有些耳熟,寻思了好一会无果,还是阿水上来解惑:“司晓燕本名不见经传,从去年才开始风生水起,一跃成为桃花宫的头牌,全都是仰仗了大昌老板晋笑南的力捧。”
    陈芃儿这才想起先前苏沐芸跟她提过的八卦,说那晋笑南虽然因和正和汽水两家联姻娶了叶莲珍,但声色犬马不改,司晓燕便是他现在的情妇之一。据说晋笑南为了司晓燕,当初可谓是下足了血本,珠宝首饰流水样的上贡,日日一掷千金的力捧,为了佳人,晋笑南甚至都买进了半个桃花宫的股份,直接做了司晓燕的老板。
    如此大手笔,司晓燕自然被感动焉或被震慑,心甘情愿的委身做了晋笑南的身边人。
    虽然陈芃儿向来不太爱理会这大上海大亨小姐们莺莺燕燕的风花雪月,但大昌和广昌两家,却因为晋笑南叶莲珍夫妇二人而动辄系到一起,总归是不争的事实。
    一是晋笑南叶莲珍也算是资本的强强联手,本就赫赫有名;二是这对夫妻成婚后都各不消停互不干扰,这厢里晋笑南为捧司晓燕红颜一笑一掷千金,那厢里叶莲珍就一抛百万的追逐武生名角肖寻之——偏偏肖寻之之前大家都知道是广昌的大东家韩林凉韩老板一手捧出来的,日后二人为什么恩断义绝外人还尚不得而知。有人说是因为韩老板到底是个男人,想要成家立业,所以渐渐疏远了肖寻之,有人说是肖寻之攀上了更高枝,成了京城四少之一张龙宣的入幕之宾,所以这才和韩林凉一拍两散。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大昌和广昌两家却因为这点风月事被人系在一块津津乐道,陈芃儿总归是不喜,而且年初大昌因为军服褪色事件捅的广昌那一刀子,虽然事后韩林凉挽回了广昌声誉,但广昌和大昌的这个梁子也算是结下了。至于当初晋笑南明明有来参加婚礼,曾亲眼目睹阿斐枪击韩林凉掳走自己,而韩林凉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才得以堵住晋笑南之口,没让他把这桩本来石破天惊的大事件给吐露出去,还尚不得知。
    毕竟广昌主家遭枪击濒临生死,对广昌生意上的对手大昌来说,总归是件利好之事。
    但现在这些对陈芃儿来说,一桩桩皆是过往,目前首先放在她眼前的是,英奇那小子居然恋慕上的是司晓燕?!!
    司晓燕是谁?当红舞女,晋笑南的情妇,英奇那个毛头小子,居然不怕死的招惹了这么一个主?
    头皮生生一层层涨的发疼,特别是听阿水详尽报备,说英奇对那司晓燕十分的执着,夜夜都要去桃花宫蹲守。怎奈司晓燕是桃花宫的头牌,且又和晋笑南有那层关系,她的名牌一般只是挂出来装装样子,非声势显赫的达官贵人,或是晋笑南指定的那些生意场上的朋友,否则是轻易不会出面作陪的。
    英奇去了十有十都是扑空,全凭一腔热诚还在那痴心不改的守株待兔,便是见不得佳人面,也是每日里点名送花殷勤备至,偶尔司晓燕现身一回,他还害羞胆怯不敢上前,终于鼓起勇气凑上去说句话,往往还没说几个字,司晓燕忙着左右逢源,根本也瞧不见他。于是,他便站在一旁角落里,拿眼睛眼巴巴瞧着——如此痴情,连桃花宫的那些侍者门房打杂的以及别的舞小姐们,也都认得他了,唤英奇是“司小姐的痴心达令”。特别是知道他还是广昌家的舅少爷,更是要再感慨一番大昌与广昌的缘分,每每见了都要打趣他几句。英奇年轻面嫩,怕被他们瞧不起,所以就大把的散财来求个尊重,每每打赏小费都特别大方,甚至为了讨好别的舞女,求她们能在司晓燕跟前递个话,脂粉香水手帕之类的小礼物更是不知道送出去了多少。
    陈芃儿给他的钱,自然经不住这般折腾,眼看就要用光殆尽了。
    陈芃儿气不打一处来,别的法子她也没有,只好叫阿水好生看管住英奇,把他锁在屋里不准出门!
    可还没出三天,英奇就闹起了绝食。
    她去他房里瞧他,就见人直挺挺在床上挺尸,跟前饭菜果然丝毫未动,凑近了去看,这孩子一脸的粘湿,瞧见是她来了,捂着脸背过身去,嘴里呜咽:“我不要活了,干脆死了才清净!”
    这越来越临近足月,陈芃儿肚子益发的大,肚子重的不像里面装得是个孩子,倒像盛了个铁蛋!身子沉的走几步就得扶腰喘两下,脚面和小腿浮肿的厉害,一按一个坑不说,那个坑还半天都反弹不回来,简直可以蓄水养金鱼。
    英奇这一句,也许是气话,却把她气到一愣!本来身子就重,硕大的肚子把五脏六腑挤压的全都往上走,她觉得心脏眼看就要到了自己嗓子口,说不定一张嘴,生生就能把这颗心给吐出来!
    亦岩在一旁亦步亦趋的扶了她,怎奈舅少爷一句话杀伤力太大,眼睁睁就瞧着陈芃儿脸都涨红了,吓得亦岩忙从兜里掏出来一壶鼻烟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