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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上了药,打了破伤风,伤口深的地方缠上绷带,伤口浅的就只能这么先晾着。
    刘姨瞧着孩子一身伤,簌簌地落眼泪,到这会儿,那孩子却也不哭不闹了,歪在林势安怀里委屈地抽泣。
    医生道:“没事了,回去小心别感染了,这几天也少碰水,我估计她是从哪个坡上滑下来了,后背腿上,肚子上都是擦伤,疼是肯定疼的,孩子不好受,你们当家长的也多心疼心疼她。”
    刘姨连连说是,摸了眼泪谢医生,这一抬头看到白露在门口站着。
    她穿着时尚光鲜,妆容精致靓丽,这样的人,不可能是来看病的。
    刘姨顿了顿,还没问,林势安也看到了她……
    白露默了默,低头往外走。
    不多时,林势安追上来,捉住她的手腕,白露回身,不动声色地挣开他,问他:“你女儿吗?”
    他们站在楼道中,这一处没什么光,林势安的表情灰暗不清,但他的声音却很清晰:“是我女儿,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现在是我女儿了。她母亲走了,她生父因为酗酒伤人被起诉,已被剥夺了监护权。”
    白露笑了一下,眼底却全是冰凉。
    “就是你那个……那个忘不掉的女朋友留下来的孩子?”说到这里她笑得更剧烈,“林势安,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是这么深情的人——哦也对,我就是因为你这种深情,才……”
    才生了同情,才对他慢慢敞开心,将那本不该属于她白露感情埋在心里,任它发芽滋生……
    她笑不下去了,转过身去,又转回来,眼睛已经泛红:“所以你现在是想做什么?你给前女友的孩子当后爸,然后再找个人来给她后妈是吗?”
    林势安沉声道:“白露,我从不勉强你做什么事,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cathy是个特殊的存在,但不管有没有她,我对你的感情都已经全部摆在你眼前了。”
    白露知道他说得对,他对她的那一份炽热,那一次次的包容和体谅,如果她不能真切体会到,此刻也不会为此愤怒到失去自己——
    林势安上前一步,他高大的身体挡去了所有的光,给她留了一个小小角落。
    他试着靠过去,伸手握住白露的肩膀,低声说:“对不起,这件事情我本想早点告诉你,但一直没找到机会,我也没想到我们之间会发展到这一步,说实话,遇到你之后,很多事情都开始偏离轨道,我们第一天见面那个晚上,我还不过是一个遇到漂亮姑娘想解个闷的浪荡男人,谁能想到现在付出真心了……是我活该,但不该让你受到折磨,这件事我慢慢跟你说好不好?”
    白露的心方才很冷,这一会儿又被他暖得发烫,她想用手推开男人,又怕真推开了自己后悔……
    想来真可笑,她竟然还有后悔的时候——她以前可是就算撞了南墙头破血流都不肯回头的人,这会儿,竟害怕自己会失去他……
    白露就像在跟自己拔河,自己攥着两头,生把自己撕扯着。
    好在这个时候刘姨跑出来,急急叫了林势安,然后说:“那丫头又闹起来了,我真是弄不住,势安,还是你来吧……”说着,借光瞧了白露一眼。
    林势安为难,白露却说:“你去吧,正好,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林势安犹豫地看她一眼:“你等我好吗?”
    白露点头。
    他似是不放心,又添了句:“一定等我,我送你回家。”
    见白露又是点头,林势安才放心松开她的肩膀。
    夜晚的医院十分静,白露失魂落魄地走到她过去来省医常去的那个花坛,本想抽个烟,翻开包才发现她回家换衣服的时候顺便换了包,和林势安见面时,她极少抽烟,烟就懒得揣。
    恰在这时,黑暗处一声脆响,一明火光燃起,男人叼着烟的半边脸也显露出来。
    白露怔住,朝他走过去,那人也愣了下,片刻后,戏谑道:“我当是哪个女鬼出来游荡……你怎么大半夜的来医院了?”
    白露到他跟前:“好久不见了,周医生。”
    周樾想了想,点头说:“是有段时间没见了。”
    “你刚下班?”
    周樾说:“值夜班呢,楼上无聊,下来逛逛。你呢?”
    白露没答,她伸手说:“给我一支烟。”
    周樾借月光瞧着她,只觉得女人白得像透明的,不仔细看,还真以为是女鬼,只不过这个女鬼长得有几分姿色,出门晃悠,遇上了,恐怕不会有好事。
    他低笑一声抽了支烟给她,顺手帮她点了。
    白露抽了张纸巾垫在花坛上,坐在他旁边,周樾看到,笑她:“讲究。”
    白露道:“好几千块钱买的,今天头一回穿。”
    周樾说:“穿这么好看不该来医院啊。”
    白露笑:“我也没想到会来医院……世事难料。”
    周樾吸一口烟,幽幽吐出,道:“怎么了?”
    白露仰起脖子,抬头看头顶明月,觉得今天的月亮跟那天和林势安在楼顶看到的有点像,银光熠熠,晕了一层毛边儿,那毛边看似柔和,其实不然,就像她心里那层捉摸不透的情绪一样。
    她摇摇头,偏过头看周樾,反问他:“周医生,有没有女孩儿曾让你心动过?”
    周樾微顿,眯起眼睛,要是平常,他早趁机取笑白露,这会儿却不知怎么了,遥遥想起了那会儿还是个毛头小子时的模样……
    在那个荷尔蒙最旺盛的年纪,周樾曾经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当时他为她痴迷成狂,迷恋她的身体,她的气味,她的声音……她的一切。
    他为了她,愿意抛弃所有,而最后她却选择离他而去。
    周樾收回记忆,慢慢道:“我又不是木头,当然有喜欢过的人。”
    白露问:“她是什么样的?”
    周樾又忍不住陷入回忆:“她?她长得挺一般,也不会打扮,甚至有点老土,但皮肤真好,以前看小说里形容美女的脸像剥了壳的蛋,第一回摸她,就是那种感觉,十分贴切。”
    第55章
    白露吐烟,说:“你这样的人, 很难想象付出真心时会是什么样的。”
    周樾夹着烟尾在嘴边, 轻笑道:“所以付出那一回, 我就怕了, 也有点后悔,有时候就想, 我要是晚点儿遇到她就好了, 晚一点儿我懂事了, 可能不会喜欢上她,那她也不会受伤痛苦,说不定会找个跟她差不多条件的结婚生子, 美满一生,即便我还是喜欢上了她,我到这个岁数了, 起码不会再输给现实, 也不会再那样让她流泪……”
    白露转过头来,盯着手里的烟星:“那会儿你多大?”
    周樾说:“十九, 她是我父亲当时带的研究生, 那会儿做个项目, 她老往我家里跑, 我在家里复习高考, 见两回就认识了……是个夏天,六月份的时候南城已经很热,他们在院子里的葡萄树下讨论问题, 我就在楼上看他们——她长得真的一般,个子小小的,五官也十分小,所以也显得比同龄人年轻一些。有回下雨,我父亲还没回来,她先来了,雨很大,她穿了件白色t恤,全淋透了,抱着怀不敢松开,我也不是小孩儿了,看到她衣服透出来的白色肩带,就笑着说,要不要我借一件衣服给你?她没理我,我追过去,她忽然推了我一下,然后就跑了。”
    白露笑了下:“那么点儿就会调戏姑娘。”
    他也笑:“不小了,正是最容易被异性吸引的年纪,也是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最多的时候,从那之后,我就天天想着她,跟中邪了一样,连考试的时候都想着她,幸好高考没考坏。
    “再后来上大学,我就开始追求她……我们在一起一年后,她工作了,进入社会,我们开始聚少离多,也出现了观念差异,甚至渐渐没了共同话题。可我还爱她,越爱她,越是害怕她走得远,可我拦不住,我就这么眼瞧着她越走越远,到了一个我追不上的地步……我开始变得焦虑,患得患失的像个孩子,并把那结果和过错都归结到她身上,就那么纠纠缠缠又过了两年,终于把一段还算美丽的感情熬成了锅底的灰——现在想想确实挺蠢的,是我还在原地没能追上她,怪她干嘛?”
    白露点头:“是挺蠢的。”
    见白露揶揄他,周樾无奈:“早知道不讲了,影响我在你心中的形象。”
    白露道:“你在我心里有什么形象可言?”
    周樾说:“起码是个不好惹的客户。”
    白露噗嗤一笑,过后熄了烟,又问他:“如果现在你又遇到她了,你未娶,她未嫁,你会怎么做?”
    周樾怔了怔,似乎真的认真想了下这个问题,而后他摇头:“我不知道,那会儿年轻,容易冲动,爱一个人就觉得一定要得到她,到这个年纪,恐怕不会那样了,这会儿懂了,爱一个人,不是得到,是成全。”
    白露看着脚底想了很久,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一团迷雾中,初时还能找到前路,现在却摸不着对的那条路在哪……
    成全他?她该怎么成全呢?她连自己都成全不了。
    脑袋一痛,白露回头看周樾,他的手抬着,又敲了下白露的头,这次白露避开了。
    他说:“你想什么呢?我讲完我的故事了,你是不是也该说说你的了?”
    白露揉了两下头,叹息道:“我的没什么好说的。周医生……不是小孩子谈恋爱才会顾前顾后,患得患失,成年人谈恋爱更难……”
    周樾颦眉:“动物世界中,人类最复杂,人类的感情中,爱情最为复杂,因为含括了心理和生理的各个反应,这个问题确实很难,我就不跟你讨论了。”
    白露笑,又跟他要了支烟,还没抽上,手机在包里响。
    是林势安。
    她接了,他问她:“走了吗?”
    白露道:“没有。”
    他好像松了口气,道:“我在医院大门外等你。”
    白露把电话揣回去,挪下身子发现脚有些软,踉跄了一步被周樾扶住。
    她站稳了,道声谢谢便说:“我走了。”
    “嗯。”周樾松开她。
    白露抬头瞧他一眼,有些不大自在,但这份自在在她满是愁绪的脸上只是昙花一现。
    等她走了,周樾的指头还留了一分细腻。
    他想了想,竟有些像少年时候第一回牵女孩儿手体会的那般香软细滑,只是那些姑娘们的手都带着温热,白露的手很凉,像沁了湖水一样……
    白露尽量慢地往前走,可还是没用几分钟就走到了门口。
    院门停了辆车,她认得出来还是林势安昨天开来送白雪的那辆凯雷德,她停了下,继续往前走,还没到车前,林势安先下车,走到副驾驶门前,正要给她开车门,她问:“孩子呢?”
    林势安道:“哄睡了,先送你回去,我再来接她。”
    白露却撇过脸去,说:“不用了,我就跟你说几句话。”
    林势安闻到她身上陌生的烟味,凝着她:“有什么话先上车再说。”
    白露摇头:“就这么说吧。”风吹着,她还能保持清醒。
    林势安没再勉强她,他的手从车门上垂下来:“好,你想说什么都行,我听着。”
    白露吸了一口气,徐徐道:“我想了,你也没做错什么,恻隐之心,我没有,但不能要求别人也没有,你是出于难忘旧情也好,同情怜悯也罢,总有你的考虑,所以我不怪你。”
    林势安下意识觉得,她后面的话一定不是好话。
    果然没错。
    紧接着,白露就说:“真要怪,就怪我这个人既没同情心,也不愿意无私付出,不管是在亲情还是爱情上,我都想成为强势的一方。林势安,我早说过了,我要你跟我在一起,我要你一心一意。”
    林势安认真道:“我和你在一起,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绝没有想过其他女人。”
    白露像是故意找茬儿:“你那前女友也没想过吗?”
    林势安无奈一笑:“那是记忆里的,除非失忆了,否则以前的事情总会跑出来一下。”
    白露道:“这就对了。”
    “怎么就对了?”
    她盯着他:“你忘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