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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节
    下一刻,文彦似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连忙垂下头,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他走得悄无声息,却被黎夕妤看在了眼中。
    忽而,厉莘然俯身,直视着她,轻声道,“阿夕,你方才笑得那般欢愉,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小和尚?”
    黎夕妤心中不由生出几分不快,声音便也沉了下去,回道,“小僧人文彦乃是我的故识,见了他,我心中自然欢快些。”
    蓦地,厉莘然敛了笑,直勾勾地凝望着她,话语中却含了几分不甘,“那你是否还记得,你我二人,也曾是故友?从前在荣阳城,我们曾同乘一骑,奔走在大街小……”
    “王爷!”黎夕妤忍不住打断了厉莘然的话语,双眉紧锁,冷冷地开口,“早在一年前,我便与王爷说得清楚明白。你们皇家人既是少爷的仇人,那便也是我的仇人了,我们之间……早已不再是朋友。”
    她淡然地说出如此绝情的言语,瞧见厉莘然目光一滞,眼眸深处有几分悲痛。
    可提及司空堇宥,她的心……又何尝不在狠狠地抽痛?
    昨夜里司空文仕与她说过的话语再度回响在耳畔,令她心痛得无法自抑,下意识便攥起了身上的棉被。
    与厉莘然对视良久后,他缓缓直起身子,许是平复了心绪,再度扬起唇角,柔声说着,“今日天气甚好,你已在这屋中躺了两月,可想出去走走?”
    第一百七十二章:梦境
    黎夕妤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厉莘然这两月来为了她的病情定也是劳心费神,心头微微一动,便点头,应下了。
    随后,耳畔便响起厉莘然欣喜且意外的声音,“我还以为,你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黎夕妤微微颔首,缓缓松开攥着棉被的手掌,长舒了一口气,回道,“王爷,终归这两月来承您大恩,无论如何,我理应感谢你。况且,在这屋中闷了两月,我也确是想要出去走一走。”
    若是认真地说来,黎夕妤与厉莘然的初见,可是一场英雄救美的景象。
    以及一年前,她跟随司空堇宥回归荣阳城,曾扮作仆人混进季杉与丞相千金的婚仪而险些暴露身份时,也是因着厉莘然的相助,她才能安然脱身。
    故而,纵是抛却厉莘然待她的好,单是他对她的救命之恩,她便是不报答,也该铭记于心。
    仇恨与恩情,若当真要放在一起来衡量,她实则并不懂得要如何去做。
    忽而,厉莘然再度俯身,眼中的柔情从未掩饰,“你我之间,没有什么恩德,也没有什么感谢,我不过是做了我想要做的、并且理当去做的事。”
    他说罢,不待黎夕妤有何回应,便伸出手臂,搀扶着她,“试试看能否站起身,我扶着你。”
    黎夕妤抿了抿唇,掀开身上的棉被,转而坐在床边,双腿搭放在外,欲俯身穿靴。
    可她刚动弹几分,便有阵阵疼痛蔓延,她双眉紧锁,却无法再继续俯身。
    厉莘然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困境,竟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子,替她穿靴。
    黎夕妤心头一震,下意识便要收回双脚,却被厉莘然握住了脚踝,牢牢地握着。
    “王爷,此番作法太过不合礼数,您如此做,可当真是折煞了我,我受不起的!”黎夕妤见收不回脚,便连忙开口,蹙眉道。
    厉莘然却仿佛不曾听见她的话语般,兀自垂首,替她穿着长靴。
    一只脚穿好后,便去换另一只脚。
    他丝毫不觉不妥,甚至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看似十分欢愉。
    可如此一个高贵的王爷替她穿靴,实在令她惶恐至极,紧张且不安。
    厉莘然的动作十分轻柔,不急不缓地替她将一双长靴穿戴完毕后,方才起身。
    黎夕妤始终盯着他,迎上他温柔的目光,见他缓缓启唇,出声道,“阿夕,这些都是我想要做的事。况且,你受得起。”
    听了这话,黎夕妤心中当真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厉莘然对她的心意,早在一年前她便知晓,可她从未想过要承他如此多的情分。
    他分明是个王爷,是这偌大的应州一代最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却肯如此屈尊降贵,为她做事……
    心中颇有些震颤,黎夕妤咬了咬唇,却不敢再去看厉莘然的双眼。
    “试试看,能否下床站起身?”厉莘然又开了口。
    黎夕妤闻言,连忙试着起身,当双脚站定在地面的那一刻,她竟觉得有些恍惚。
    浑身上下酸软无力,肺腑与双腿更是不停地有剧痛生出,黎夕妤咬紧了牙关,努力地令自己站直身子。
    待她渐渐适应这般的情形后,便迈开了脚步,试图向屋外走去。
    她走得十分缓慢,步子也很小。
    起初,尚能令自己保持平稳,可几步后,她便觉实在无力,身形摇曳着,忍受浑身的疼痛。
    这样的处境并未维持太久,只因厉莘然大步而来,到得她身侧,一手揽过她的肩头,另一手则抓着她的手臂,牢牢地扶着她。
    黎夕妤的心又是一颤,对于这般的触碰,她颇感不适。
    但是很快,厉莘然的搀扶带给她莫大的帮助,令她能够站得十分平稳,迈步向前走时也不再似先前那般费力。
    而最重要的,是有了他的搀扶后,她浑身上下的痛楚,似是减轻了。
    “慢慢向前走吧,有我在,什么也别怕。”厉莘然低柔的嗓音自耳畔响起,搀扶着她的手臂坚硬而有力道。
    此时此刻,他就在她身侧,俯首便能将唇附在她的耳畔。
    黎夕妤的心狂烈地跳动着,她周身萦绕着的皆是厉莘然的气息,同样泛着浅淡的香味,却与记忆中的味道,截然不同。
    她蓦然深吸了一口气,将一切的繁杂心绪抛之脑后,迈步向前。
    待她走出屋门,阳光照在身上的那一刻,带给她暖意,带给她心安。
    四下里望去,只见此时她正置身于一座静谧的院落中,院中共有六间房屋,应当是寺中供外来人员暂做落脚的偏院。
    院中养着些花草,却皆以素雅淡色为主,有兰花,有白掌。
    瞧见兰花的那一刻,几乎是一瞬间,黎夕妤的眼眸中有了光亮。
    她不由得勾起唇角,迈步向前走去,厉莘然便搀扶着她,与她一同去往花丛前。
    黎夕妤微微倾身,淡雅又熟悉的花香扑入鼻中,令她眼中的光芒愈发强烈,璀璨无比。
    “很喜欢?”耳畔响起熟悉的男声,厉莘然轻声问道。
    黎夕妤点了点头,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日丽参差影,风传轻重香。会须君子折,佩里作芬芳。”
    正所谓君子如兰,她又如何不生喜爱?
    她忍不住伸手,触碰着一朵花瓣,感受着兰的芬芳,又道,“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
    厉莘然听后,轻笑出声,“看来,当真是喜爱至极的。”
    黎夕妤又在这花丛前观赏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便随着厉莘然走出这座院落,穿行在永安寺中。
    这千年古寺,与上一次来时无甚变化,仍是那般宏伟巍峨,神圣不可亵渎。
    二人一路走着,途中遇上不少僧人,见到他们时皆会双手合十,行着佛家礼数。
    黎夕妤总会十分恭敬地回以一礼,可如今她身穿女装,倒觉有些不适。
    对于厉莘然如今的身份,想来也是隐瞒了这寺中的诸位僧人,可她又是以怎样的身份,能够安然在这寺中修养了两月之久?
    心中生起这般疑惑时,黎夕妤便转眸,望着身侧的厉莘然,低声问道,“王爷,有关您的身份,这寺中人可都知晓?”
    “自然不知。”厉莘然笑着摇头,而后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寺中住持是知晓的。也正因如此,这永安寺才能收留你。”
    听闻此言,黎夕妤轻轻点了点头,以示理解。
    佛门圣地,倘若心诚者前来拜祭,倒是好事。
    可她这样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来此久住,倘若没有足够的身份与地位,永安寺又如何会收留?
    如此一来,她倒是知晓了,司空堇宥为何会带着重伤不醒的她与司空文仕去往献王府,寻找厉莘然了。
    可若是这般,司空堇宥岂不是欠了厉莘然的情了?
    思及此,黎夕妤心底又是一阵悲痛蔓延,她望着眼前的一条岔路口,陡然间便没了继续走下去的兴致。
    “王爷,我许久不曾进食,身子又有些乏了,能否回去了?”她站定脚步,沉声问道。
    厉莘然许是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也并未多言,只是遵循她的心意,踏上了来时的路。
    归途中,二人又与司空文仕不期而遇。
    但见司空文仕背着一个竹篓,沧桑的容颜上流淌着几滴汗水,却在瞧见她时,露出了一抹安心的笑意。
    黎夕妤的心轻轻揪了揪,上前几步,出声问道,“伯父,您这是去做什么了?”
    “想着你醒来后应当会饿,便去后山采了些野菜,回来烧给你吃。”司空文仕说着,反手拍了拍背上的竹篓,示意黎夕妤将目光移去。